第11章 第 11 章
裴阙音哪不知王公公的注意,林巍庭一来,她便立刻放柔了声音,“夫君,无功不受禄,我觉得这贵女如此大张旗鼓送此贵礼,必然不是心怀好意。”
王公公想想确实心怀鬼胎的某位爷,选择缄默不言。
娘子嘤嘤切切,林巍庭立刻放软了心怀,可看看那散发着莹润光泽的紫山玛瑙头面,将裴阙音揽到一边,小声道,“我倒不是觉得这贵女是真要为昨日评点园子送礼,我觉得……”
林巍庭回头看了眼王公公,声音压得更轻,道,“我觉得是想讨好林妃娘娘。”
裴阙音撩起眼皮看了眼林巍庭,林巍庭满目笃定,似是坚信极了他家林妃娘娘已经面大至此。
裴阙音倒了倒呼吸,深吸一口气,对着王公公道,“这位公公还请不要让林国公府为难,你我都知私相授受的事被外人知道,可不好办了。”
一个私相授受,既是指林国公府不能与“贵女”私下有如此大额金钱交易,亦是指裴阙音身为人妇不能收外男私下之礼,且不说她根本不认为这头面是那穷书生正当所得,许是贵女放他那儿的才是。
裴阙音这话说的恳切,明里暗里有让王公公注意她人妇身份,不要太过过分,王公公听着本是打算放弃了。
“夫人,这簪子真的很衬你。”林巍庭拿出头面中的一根簪,在裴阙音脸边比划,“其实我觉得紫山玛瑙多少还有些老气,你实在不喜,不若我们带回去送给母亲。”
裴阙音:……
王公公:……
“母亲不喜我们去卖了,或是日后与人作礼也是极合适的。”林巍庭仔细斟酌着头面日后的用处。
裴阙音:婚前不知,没想到世子还是个爱好黄白之物的同道中人。
此话说的,就是王公公都不打算送了,他简直不敢想自家爷精心打造的头面戴着林国公夫人身上。
王公公嘴角抽了抽,想要应和裴阙音确实不应该私相授受,林巍庭却已经旁若无人地去让榕夏赶紧把这套头面收到后院去,一面还道,“喻春还不去送送这位公公。”
“夫人,我看着这太监像是后悔不想给了,还好我赶紧让人收起来。”林巍庭看着王公公远去,得意道。
裴阙音艰难扯出一个笑,“夫君高兴就好。”
这日夜间,裴阙音做了一个梦,梦见还是在皇家园林的水榭小桥上,沈安泽硬要将紫山玛瑙送给她。
梦中的沈安泽倒是温柔端方像个君子,奈何一开口就现了蔫坏原形,“裴二娘子只要装点着这套头面去宫宴上,保证贵女一眼能发现你。届时,我们做一对亡命鸳鸯。”
裴阙音在梦里当即就要将头面坠入河下,那人却继续幽幽道,“林巍庭这都保不了你?真是没用。”
梦中画面一转,裴阙音发现自己开始小跑,旁边还是笑吟吟的沈安泽,大有你收了紫山玛瑙你完了的意思。
裴阙音被纠缠得厉害,一下从梦中惊醒。
外头天光已经大亮,今日是回门的日子,喻春来问她要穿戴哪套头面。
裴阙音本是备了套红玉头面专门为回门准备,如今咬牙切齿道,“拿昨日的紫山玛瑙头面来。”
被认出来?她还非戴不可了。
马车从京郊终南山到了宣宁侯府,林巍庭扶裴阙音下车。
裴阙音看着熟悉的亲人与宅邸,又有身侧出身世家的夫婿,方觉这两日疲乏消散。
嫁得高门摆脱前世困苦的愉悦重新浮上心头,连带着裴阙音说话都变得轻声细语,让宣宁侯啧啧称奇,直道嫁了人就是不同,不过事后又偷偷问询,女儿可有受了什么委屈才如此温婉。
正堂有裴家大郎、宣宁侯与林巍庭闲谈,裴阙音见嫂嫂给自己递了个眼色,立刻起身往后院去。
比起年长且差辈的继母楚氏,裴阙音和长嫂江衔霜要亲昵许多,尤其是长嫂身上真正江南女子的婉约,是裴阙音这般装出的来的婉约一直羡慕的。
江衔霜引着裴阙音到了自己房间,方一坐下,眼圈便有些红了,“林家待你如何?”
嫂子嫁进来的时候裴阙音还是半大不小的年纪,什么糗事嫂嫂都是见过的,丝毫不在意道,“林国公府很大很好,里头家底比先前做客时看的要多多了,大家都是好财的简单人,并不刁钻。”尤其是某位世子。
江衔霜破泣,笑道,“这是什么说法,林国公世子可好相与,国公与夫人对你可还和气?”
裴阙音满面娇俏,故意扮痴道,“谁会为难我这么可爱的娘子,莫不是不想好好过日子了?”
江衔霜被逗的直笑,笑过后又道,“那就好那就好。”她也清楚自家这姑子不是什么软弱易受欺负的。
“嫂嫂身体还好?”裴阙音担忧道,她那日出嫁,江衔霜本是说好送亲后也去吃席,可是忽的面色发白,连站也站不住了,只好留在家里休息。
江衔霜听到此话,面色微红,难能娇羞地低下了头,“你要做姑姑了。”
裴阙音先是微愣,而后小心翼翼看着江氏还未隆起的肚子,“这里有个小宝宝?”
江衔霜素知裴阙音喜欢小孩,得知了喜事后本是要第一时间去通知的,只是转念想着姑子新嫁,娘家就派人来说话,影响了婆家看法,方才压至今日,她含笑道,“如今月份不大,不过你想碰就碰吧。”
裴阙音今日梳了个新妇髻,再添上明艳俏丽的容貌,本是瞧这也有几分成熟韵味,可是如今靠在嫂子怀里,又像只没长多大的小猫。
江衔霜爱怜地抚摸裴阙音发髻,为小姑理理碎发。
两人亲昵了好一会儿,裴阙音才突然想起道,“三妹妹和沈安泽是怎么一回事?怎的突然定了婚。”
裴阙音没说的是,与她订婚的人怎么订不成又改和了庶妹。
江衔霜眼神一顿,明白了小姑的意思,她沉思道,“此事说来话长,你哥哥说他也是在婚宴时才知道这回事,是父亲一人操持的。只是,如今有些难办。”
裴阙音不解,只听嫂子道,“沈状元坚决不认,说父亲偷梁换柱,你三妹妹又不知从哪听来,说……说非嫁不可。”
江衔霜想起这几日的热闹就觉得头晕,天知道向来安安静静的裴语棉突然如此有了主意。
“恐怕也有父亲不愿放手的原因。”裴阙音哼道,也不知道父亲怎么想的,好似他们堂堂侯府攀着要与沈安泽结亲一般。
江衔霜做儿媳的,自然不能向女儿这般口无遮拦说道自己父亲,只是轻微点头,确认确实有这遭原因。
裴阙音抱臂,敛着眉思考了几回,看着案上放着的纸笔,突然道,“我有主意了。”
沈安泽非要不依不饶,她便赠他一封退婚书,莫非他还想抢抢民女不成?
江衔霜瞳孔微缩,没想到还有这等做法。
裴阙音吹干墨迹,这封退婚书写得潦草,目的是万一沈安泽要拿着信在林巍庭面前闹,她也有得说法,毕竟裴家二娘子琴棋书画皆绝也不是什么小道消息。
前院林巍庭坐了会儿,便有事先回了,按照礼节,裴阙音还可以在娘家用过晚膳再回。
晚膳上,裴阙音将退婚信的一事与宣宁侯说罢,并警告自家父亲收收手,沈安泽就是他亲儿子也不至于连相一家姊妹,莫要闹出丑闻了。
宣宁侯吹胡子瞪眼,让裴阙音对供她衣食荣华的战场老父放尊重些。
不过宣宁侯近来着实为此事头疼,沈安泽一口一个裴家娘子,三女又说沈安泽对她有意,音姐儿的婚帖发了半个京城,怎么看沈安泽口中的裴家娘子都是裴语棉。
裴阙音听着三妹妹私下里与父亲说沈安泽对她有意,一时错愕,单就沈安泽势要厘清宣宁侯府弄错了这回事,看着也不像是有意的模样。
“我已经让赵管家把信送去了,他既然非要纠缠,行,直接收退婚信,就当此事作罢。”裴阙音冷哼道。
宣宁侯还有些不舍,一道声音却忽的插了进来,“你凭什么作罢我的婚事!”
裴语棉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对上裴阙音眼神时,又弱了下去,嘴硬道,“二姐姐虽是长姐,可也不是父母,凭什么随意作罢语棉的婚事。”
裴阙音长眉一挑,她与裴语棉少小时玩的就不多,自己喜欢跟着大哥和林巍台一道读书,裴语棉则会被赵姨娘拘在房间里,起初自己还会想她玩,被拒的次数多了也便罢了。
平日里未觉的,如今没想到庶妹竟然是这副性子,裴阙音也不客气道,“沈安泽是要与我定婚,闹了乌龙我去退婚,与你何干?”
“二姐姐好不害臊,沈郎是和宣宁侯府定婚,你已经许了林国公府了,难道还要再霸占一位,天下的好郎君莫非只能娶你裴阙音?”裴语棉不甘示弱,她撕破脸也要把这段婚事认下,等到木已成舟,自己就是太子微末之时的发妻,宣宁侯府不管愿不愿意,倒时候也只能站着她裴语棉背后,唯她裴语棉是仰。
裴阙音看了眼激动的庶妹,神色更加冷淡,道,“噢,那让他娶你啊。”
裴语棉和宣宁侯俱是一静,他们闹到现在不就是为了让沈安泽认了这门亲。
“今日天色也不早了,我先回府了,改日再来。”裴阙音有些疲惫。
坐在林国公府来接她的马车里,裴阙音开始计算沈安泽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远任安州。
前世他们成婚的日子也在五月,秦相是在五月末得罪的,调任是在六月下的,约莫拖到了九月启程,十二月中旬正到安州。
只消再等一个月,沈安泽自然会为远调焦头烂额。虽不清楚沈安泽是如何得罪了秦相,可她仍记得前世婚后远调任书下来后,沈安泽日日颓唐家中,连房门也不出,拉着她翻覆榻间,时而她不愿与他,他便开始道自己怀才不遇甚为委屈。
也就是这几个月一来二去有了几分感情,裴阙音头脑一热才提出说陪他远任安州。
裴阙音如今想来,只觉自己太过心软,心疼男人总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马车停在林国公府,再进去要换轿辇,裴阙音在换乘之际看到另一人从林国公府离开,暗暗好奇谁如此之晚还到访林国公府。
沈安泽坐在车内,一手拿着林国公龙飞凤舞的聘书,邀请他来给其幼子林巍阁授课,国子监每五日一休沐,沈安泽需要每五日的休沐时间来给林巍阁补课。另一手拿着的,是字迹潦草的退婚书。
两人擦肩而过,想着的却是同一件事。沈安泽翻看着安州及边陲军务,前世他已经做过一回,如今再看,更是得心应手,还有了好几个更妥善的法子。
他担心他心上好慕富贵的小娘子真心喜欢上了林巍庭,只求速去速回,回来了,就可将那事落实。
这临走前的一个月……沈安泽似有所感,他回头望去,只看到夜凉如水。
作者有话要说:沈安泽:给我一个月,挽回我的爱人。
裴阙音:夜凉如水,你猜凉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