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辗转过一个桂花秋雨季,三个月过去到了年底。
前世这时候,裴阙音正到安州,安州地处河西走廊,气候干旱,雪下得不多,裴阙音并没有发现与往年有何不同。
可在京都,却下了好一场大雪,经过相关官员查探,发现是一场兆丰年的瑞雪,建议圣上大行封赏,以谢上天恩赐。
林国公府在宫中的大娘子林妃,就是在这个形式下封的贵妃。
宫中正式的册封礼封赏还没下来,已经有不少小赏赐如流水般从宫中送出。
林国公夫人、谢姨妈、裴阙音坐一处商讨册封仪式作为贵妃母家要筹办的事宜。
裴阙音作为小辈,没什么话语权,却依旧在旁兢兢业业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
趁林国公夫人出去更衣,谢姨妈笑她,“分明一句话都插不上嘴,你这架势是端的时刻参与进来似的,小心你婆母看了觉得你要抢她中馈。”
裴阙音笑嘻嘻,娇道,“外甥女分明是一心认真听夫人、姨妈讲迎来送往与中馈之道,倒让姨妈讲得难听。”
谢姨妈被裴阙音逗笑,她看了眼四下,因商讨要事,留的本就是贴身心腹丫鬟,她再挥挥手,让他们退得远些,揽着裴阙音小声道,“你可知为何娘娘封贵妃我们家这么热闹?”
裴阙音不解,“封贵妃不应该就这么热闹吗?”
“害,”谢姨妈拍拍裴阙音,一件件掰算起来,“你这妮子,年纪轻轻口气倒不小。且不说别的,单说我和你婆婆方才讨论的礼单,又是成套的镜泊东珠,又是上好的祖母绿翡翠玉,还有你和庭哥儿成婚时秦相国送的紫山玛瑙,哪一件是随意可得的。”
谢姨妈说起玛瑙,突然问道,“音姐儿,库房里秦相赠的紫山玛瑙还齐全的,你那套紫山玛瑙头面,可是庭哥儿疼人额外买了来?”
谢姨妈语气暧昧,颇有调侃小夫妻之意,裴阙音心中暗道,若真是他另外买来就好了,面上只能故作羞涩含糊混过。
“姨妈,那你快给我讲讲,你原先所说贺娘娘册封的母族礼可有什么问题?”裴阙音转移话题。
谢姨妈一听,小声道,“如今中宫空缺,几家有女儿在宫中的人家心思都活络着,恰逢又大封六宫,最数我们家娘娘位份最高,作母家的岂不是要把气势给足。”
裴阙音斟酌着其中道理,几家外戚都在攀比着送礼,她莫名有几分圣上借此机会收敛世家财物的错觉,只是这种话自然不能提,另一点也让她疑惑,“中宫还是空缺着?除去林大姐姐的林妃,再没有比她更高位的妃嫔了?”
“呦呦呦,咱们家音姐儿没想到还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小时候不是还说要进宫做妃子,如今竟是连宫中有几位娘娘都不知道。”谢姨妈打趣道。
裴阙音羞恼,拉着谢姨妈请她快讲。对于宫中妃子,她印象并不深刻,只记得并不多,位份也基本较低,平日里主持宫宴,更多的是皇太后出面。
谢姨妈:“当今圣上不好美人,唯一称得上心的,也只有先皇后了。先皇后去后,几位宫中老人,都说思念皇后,要么落发成了尼姑,要么甘愿为娘娘殉葬。你林大姐姐进宫的时间巧,没有与先后相处过多少,还是安安分分做着妃嫔,再往后,反倒就成了宫中资历最老的,一年一年的升,如今方才成了贵妃。”
这些宫中密辛,谢姨妈说的平静,裴阙音听得却是瞪大了眼,她紧攥着谢姨妈的衣角,眼里说不出的震惊,谢姨妈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继续道,“当年中宫嫡长子走失,先后不久郁郁而终,其他几位娘娘对丧子之痛感同身受,实乃大义。”
谢姨妈话里话外,提醒裴阙音不要多问,给这件事情定了性。
“这……”裴阙音僵硬片刻,小声问道,“不是还有位皇子?这位皇子的母妃呢,也不管不顾撒手去了?”
谢姨妈轻笑了声,“你可曾在京中见过那位二皇子。”
裴阙音再度瞪大了眼。
林国公夫人更衣回来,姨甥二人交换了个眼神,转作他话不论。
这日商讨结束,回了房,直到睡前,裴阙音还在想着此事。
林巍庭见妻子难得心事重重,好奇道,“可是谁将我们家精明能干的二奶奶给难住了,我去掀了他去。”
裴阙音嗔了他一眼,支起身子道,“夫君大我几岁,可知十几年前大皇子走失一事?”
林巍庭没想到自家夫人在想这事,笑道,“十三年前闹得风风火火,怎会不记得。”
“真的?”裴阙音欣喜道,当即坐起身挑亮了烛火,“还请夫君细细讲道番。”
林巍庭一看夫人着架势,却是尴尬了,“具体的我也不大清楚,只记得是个夏日,蝉噪得厉害,那年我八岁,娘娘刚进宫也才一年。突然有一天,说是大皇子找不到了。”
裴阙音蹙眉,“找不到了?”
“是在先皇后省亲的时候,五岁的大皇子也跟着去了,天家贵胄,本应该几百双眼睛盯着,看得牢牢的,谁也不知道怎么忽然走失了。”林巍庭忽然沉默下去,“那一年,朝堂后妃几乎人人自危,连带着周遭几个小国都安静不少,也就几个没有女儿在宫中的武侯世家,能够领兵边陲稍微好过些。”
林巍庭这么一说,裴阙音倒有了几分印象,“是了,十三年前我四岁,弟弟才出生不久,也就大哥年纪大些,难怪我爹这种情况下也急急忙忙去边疆了。”
裴阙音正欲再问林国公府和林妃娘娘彼时如何,林巍庭就开始一问三不知了,也便只好作罢。
故纸堆里的事总是容易被遗忘,天一亮,即将到来年节、数不清的世家间迎来送往,不少事情因为林国公夫人与谢姨妈忙碌,已经交由了裴阙音这边。
裴阙音时常是手上拿着账本礼单,一一与往年的核对,又带着喻春、榕夏二婢,进行四处视察敲打,忙得晕头转向,直到册封大典结束才好些。
年初七,册封大典终于正式举行,裴阙音作为世子夫人,再加上林巍庭有个闲官做着,倒也在筵尾得了个位置。
复杂繁复的礼仪结束,裴阙音半揉着肩膀回林国公府,一觉睡到了次日晌午才起,榕夏却来通报了一个平日里并不多见的人物。
裴阙音歪垂云鬓,内里着着月白云纹小襦袄,外头罩件大红缂丝银鼠褂,行容娉婷,比起刚嫁来时多了几分从容自若,直到走到前厅,看到来人,这才往前趋走几步,笑靥盈盈,“婶子怎么来了,应是做媳妇的去拜见婶子才是。”
林三夫人看着睡到晌午的裴阙音,心中暗道,若是等你来主动拜会,只怕是等到她作古入了灵堂才有机会等一次主动,她笑意讪讪,想起今日来的目的,才自信道,“你们这厅堂,又大又冷,说实在婶子也不想来,只是有一事想着你婆婆忙,应当也想不着提醒你,所以特来和你提上一提,方不显我们欺负了小辈。”
裴阙音一听,倒来了兴趣,握着林三夫人的手便道,“还请婶子教我。”
林三夫人见裴阙音上钩,立刻放下了原本想卖的关子,全都吐露了来,她骄傲道,“每年元宵,我们府上都要组一场花灯大比,就是宫中的娘娘都还不忘递盏灯出来,当然,娘娘的灯自然不能拿来比,否则乱了规矩;还有,下人的灯也不和我们做主子的比。算来算去,其实主要是我们几个夫人比。”
见着裴阙音面露犹疑,林三夫人马上补充道,“你也不用如何担忧,大家都是随便闹着玩,届时只要十五当天,用了晚膳,提盏花灯,来了我们院里就是,左右不过几个我们深闺妇人的玩意儿罢了。”
裴阙音把这话放在心里转了几转,看着那满脸期待好戏的林三夫人,笑了笑,娇憨道,“什么深闺妇人不深闺的,我这做侄媳妇的没见识,可觉得有趣极了,上元那日,必定造访!”
林三夫人这才放下了心,连连称赞裴阙音是个利落爽快人。
裴阙音浅笑着送林三夫人离开,这才淡了脸上笑意,她冷着脸让榕夏去问清这是如何一回事,同时让喻春速速出府去寻制灯的巧匠。
晚膳,二婢将打听好的事报给裴阙音。
榕夏:“府里却是有这一传统,但主要是三房和四房主持,老夫人回去,国公夫人和二夫人是从来不去的。一般早三四月就会开始搜罗能工巧匠,养在府上细细斟酌样式,方在元宵这日呈上。”
裴阙音嗤笑,“给他们闲的,夫人和姨妈这几日忙得只恨两个人当两百个人用,他们倒在这里画个几月工夫做灯,也怪可怜见的。”
有了榕夏的前番解释,喻春难能找到制灯特别出色的工匠也成了顺理成章。
二婢女紧张地看向自家娘子,裴阙音嘴角却始终噙着笑,“现做的没有便去找成品的好了,找些西域来的新鲜走商,价格往上报一些,何愁找不到好灯。”
二婢女眼睛一亮,连忙称是,连夜吩咐小厮先去寻上一寻,现在已是初八,明日就是初九,一切要抓紧着来。
此夜抓紧时间的还有时任安州的沈安泽。
沈安泽磨了许多日,终于让前世在上元节制出精巧花灯的师傅为他提前制灯。
花灯方一制出,沈安泽便连夜派遣暗卫走快路加急送去京都,力求赶在上元当夜送至林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