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上元节,花市如昼,裴阙音应邀去了林国公府三房。

谢姨妈听说她要应邀,拉着她劝过何必三房四房那几人计较。

裴阙音笑笑,道,“他们平日里仗着老祖母,日日就拿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想比过大房二房一头,我偏不遂他们心愿。”

谢姨妈知道自己这个外甥女历来是个有主意的,拗她不过,只好与她讲受了排挤委屈只管回来告状就是,不必忍着。

裴阙音自是百般答应,转头便让喻春将买到的花灯上头盖个红绸,谁也不让先看,一派挑衅模样,偏偏三房四房看得眼热,当真日日前来打听。

转过三四个花廊,裴阙音到了小上许多的三房院子,里面两个主母夫人、七八个姨娘通房,已经到的整整齐齐,集体看向裴阙音。

裴阙音这才明白姨妈所说的何必计较的缘故,这三房四房的姨娘也太多了,屋子又小,乌泱泱得她几乎无处落脚。

“三婶,四婶。”裴阙音努力辨认道,她平日不和他们走动,险些没认出来,还好二位夫人都坐了主位。

两房夫人和善问候回礼,裴阙音这才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林四夫人竟瞧着没比她大上多少,算来还未成亲几年,郎主就有了二三位妾室,这日子着实不好过,难怪要日日跟着三房过日子。

几人寒暄了几句,三房的一位姨娘便掐着嗓子问,是不是该早点把灯比了,好早些安心。

林三夫人斥了一声,警告这里岂有她说话的道理,一面又歉疚与裴阙音道,“世子夫人这气度果真不凡,一不留意倒把比灯这事忘了。”

裴阙音看着那分明是受指点的姨娘,若有所思,笑道,“行啊。”

一颗石激起千层浪,屋中当即热闹起来,各人呼仆唤婢让拿上自己的灯来。

裴阙音刚从外面进来,花灯就放在自己身边,只是让喻春牢牢看护着,别让不省心的冲撞坏了了。

几人拿出各自花灯,倒让裴阙音也有些许开眼,不愧是琢磨三四个月,又是找灯匠又是养灯匠。

林三夫人看着裴阙音至今仍是笑面盈盈,有些许不快,她只觉裴阙音是自惭形秽强作镇定罢了,“庭哥儿媳妇怎么还不揭下这红绸,藏着掖着可是想抢了压轴去。”

裴阙音也不恼,笑道,“榕夏,那就揭开好了。”

一座仿宫制的花灯顷刻展现在众人面前,大气磅礴,又暗合裴阙音名字中的“阙”字,一下压住了在场所有人,唯独方才劝说早些看灯的姨娘变了脸色。

“吴姨娘,你要去哪,你的花灯呢?”林四夫人眼尖疑惑道。

吴姨娘这才转过身,僵硬道,“世子夫人这花灯实在巧夺天工,妾身自知比不过,想着还是不比了。”

吴姨娘这话还未说完,林三夫人的眼刀已经飞过去了,这蹄子先前可是信誓旦旦说三房赢定了,她才特地去催裴阙音早点拿出,她是恨得牙痒痒,当即道,“世子夫人的花灯再精妙,也不至于吓退了你,比灯本就比个热闹,你这样岂不是要让庭哥儿媳妇下不来台?还不速速把你的灯呈上来。”

吴姨娘面如死灰,只能看着仆妇拿出她的灯。

众人这一看,方才知道吴姨娘为何要走,两盏灯分明一模一样。

裴阙音挑了挑眉,若是吴姨娘不走,倒只显得大家撞了灯,这一跑,分明心里有鬼。

林三夫人剜了吴姨娘一眼,吴姨娘一下坐在了地上,她这盏灯,是四房的常姨娘拿了图纸给她的,说是自己得了好图,要来送给姐姐,日后好互相帮扶。

吴姨娘想解释,却被林三夫人身边的嬷嬷一下按回了座位上,林三夫人冷着脸,让其余人继续呈灯。

裴阙音无事干喝茶,眼见地后面的灯是一盏不如一盏,这最好的一盏灯究竟是算谁的,竟直接成了今年灯王花落谁家。

林四夫人是个没主意的,看向林三夫人,让她拿个决断,林三夫人抿着嘴,笑了声,只不过这笑声权似从鼻头中哼出来,“虽说我们院姨娘和世子夫人撞了灯,但我们做长辈的应该多让让小辈的才是,更兼得庭哥儿媳妇还是新来的,总不能像是我们特意欺负她似的。”

喻春和榕夏二婢在后听得皱眉头,裴阙音拿着团扇,一下下扇着,面不改色。

林三夫人见裴阙音不作声,心道难怪大房那边的仆从都说新来的世子夫人城府深厚,她扯了扯嘴角,正欲再将裴阙音仗着身份欺压长辈的事做实。

然而正待此时,门外有仆从通报,又有盏灯送来,说是世子夫人的。

“这……”屋中的几名女子面面相觑,林三夫人没想到裴阙音还有这手准备,正要去拦,喻春眼疾手快先去接了来。

林三夫人看那新灯被顺利接进来,酸道,“我们这些旁的做婶婶的,只知道备上一盏,不似庭哥儿媳妇,以后要当林国公夫人的,还知道有几手准备。”

新送来的花灯同样由红绸盖着,裴阙音不紧不慢地去揭红绸,一面道,“既是有一手不准备的,侄媳做上两手准备,匀上匀,岂不是大家都有一手准备。”

这花灯逐渐从红绸下露出面目,比起方才的仿宫灯,这盏灯地域色彩更浓,温软婉转,只待稍一看便让人想到烟雨江南,连着喻春等贴身大丫鬟也不住凑上前去观赏。

林三夫人被裴阙音一番话一盏灯,气得一身闷气都不知往哪撒。

裴阙音将手上的红绸交由榕夏收起,喻春去采买的时候,说是又遇上了上次那位杭州石少主。

这位江南富商温文尔雅,告诉喻春他家中养着好些制灯大师,今年他来京都也带了一位,可以匀一盏灯给裴阙音。

裴阙音知道,最好的花灯,一部分在宫里,一部分就是在这些民间商人手中,他们走南闯北,惯常有别人不知道的路数。

这盏花灯不愧是南方灯师所制,在基本的精巧工艺上,更有几分江南水乡风调,即便是地处内陆的京都人士,都仿若能透过这盏花灯看到水汽氤氲的江南。

林三夫人面色难看,正要闷气宣布裴阙音的花灯确为本年度最佳花灯,门外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两灯相同,岂有小辈与长辈争抢的道理。”

林国公老夫人被丫鬟搀扶着,本是要看裴家丫头委屈不满或与她顶嘴,没想到裴阙音竟是饶有趣味地看着她。

“老夫人安。”裴阙音率先行了礼,更让林老夫人挑不出错处。

林老夫人看着裴阙音身边两盏灯,唯有一盏是在三房的姨娘那边重复了,一时琢磨不透情况,“这是怎么回事,有人与我说庭哥儿媳妇与哪个长辈抢灯?”

林三夫人面露尴尬,正要挡上前解释,裴阙音却道,“是呀,小辈的本要与吴姨娘抢灯,奈何抢不过,就拿出了盏更好的,各位婶子们都心服口服。”

听着裴阙音这满嘴跑马的胡诌,在场众人无不一噎,连带着本是准备要阴阳裴阙音的老夫人都无话可说,毕竟人直接把这话坐实了,一张黑纸还能怎么抹黑呢?

偏偏还是裴阙音先拿出的灯,更显得他们三房四房联合起来欺压人。

林老夫人瞪了林三夫人一眼,喜欢折腾就折腾院里的姨娘就是,没人会不捧她,没事惹裴阙音作什么?

裴阙音见几人无话可说,心满意足,正要离开,喻春却匆匆往前走了几步,又接了一盏灯回来。

林三夫人难堪道,“庭哥儿媳妇到底备了几盏灯,莫非是要自己与自己比上一番。”

裴阙音看着那盏新送来的灯,面上虽仍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心中同样掀起了波涛骇浪。

石勒的灯她不确定能否按时到,却是知道有这回事,可这盏灯是从何来的?

且看那新灯,恢宏大气不失精妙绝伦,比起宫灯多了几分粗犷,比起石勒的江南花灯也不逊精致。

最重要的是,裴阙音越看越是熟悉。

裴阙音感觉脑中似有一根弦“铮”地断了,这盏灯分明与前世沈安泽上元节送她的一模一样!

她当时正生气着,时至今日才发现这盏灯极具匠心。

林三夫人还准备阴阳怪调,裴阙音无心与她多辩,提起灯道,“不过是那边院里送灯催我回去罢了,婶子们见笑。”

说罢,裴阙音亲自提着灯就走了出去,让身后一众想要窥探此灯的人哀声载道。

喻春跟在裴阙音后头,她从始至终不知道还有这盏灯,恭维道,“没想到夫人自己还留了一手。”

裴阙音没有作声,脑中一团乱麻,不知道这盏灯怎么会出现在京都。

“去问问是谁第一个接灯来的,送灯的人又是谁,可还有印象?”裴阙音走至回院子的分叉口,望着府门吩咐道。

此话一出,二婢立刻意识到裴阙音面色不对,也不打趣了,喻春即刻领命去门房询问。

不一会儿,喻春碎步跑回,道,“夫人,门房的说就是一普通男子,身量也普通容貌也普通,说话行事一概无异,就是瞧着有些累了。送灯的时候指名道姓说要给夫人您,因着前头石少主的缘故,门房知道后院里头在比灯,就直接送来了。”

“可有说是谁送的?”裴阙音问。

喻春摇摇头,“没详细说,只说他打安州来,夫人自会懂得。”

裴阙音紧了紧手上提着的灯,良久,道,“罢了,先回去。”

回到院中,林巍庭还在被他三弟七弟抓着为上元节作诗,如今还没回来,约莫是作不出来被留着了。

裴阙音不管他,洗漱完自顾自上床。

她看着那盏灯,总是忍不住出神,与榕夏话起今日比灯转移注意,“姨妈说的确实不错,与这些人相比,虽是赢了也只觉浪费了时间,来日还要去谢过石少主,白欠了一人情。”

正说着,喻春拿来今日几位亲戚送来的花笺手书,裴阙音起了兴致,一封一封看过去,却发现还有一封盖了过路文碟的信,寄出地址是——安州。

裴语棉:“姐姐,夫君送了我一盏花灯,我瞧着好看,给你送到京都作上元节礼。不过姐姐也不必忧心语棉,夫君说会有更好的在上元这日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沈安泽:我送夫人喜欢的梅花,送夫人治病的神药,送夫人漂亮的花灯,她总该会来爱我吧。

林巍庭&裴语棉:……难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