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10

第二个星期天,谢眉准时赴约,远远的,就看见一道挺拔的身影伫立在公园门口。

这次陆震声到的更早,看来上次迟到确实是偶然事件。

谢眉抱着女儿快步走近,语气轻快的“嗨”了一声。

待陆震声转身,谢眉才发现他将自己的一双儿女也带来了。

“叫谢阿姨。”陆震声沉声吩咐。

“谢阿姨你好。”小男孩只有六岁,个头却已经到陆震声的腰了,生得白白净净,眼睛格外清澈,看上去非常乖。男孩话音刚落,边上小女孩甜甜一笑:“谢阿姨你好漂亮,像仙女。”

小女孩比婷婷大两岁,扎着两个羊角辫,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可爱极了。

“你们好呀。”谢眉没想到陆震声的儿女这么懂事听话,并且一点不认生,本做好了后妈难当的准备,现在大松一口气。

见到陌生小朋友,婷婷一向有些害羞,好在对方比较开朗,小男孩老成的像个大人:“我叫陆沛文,我妹妹叫陆小玉,以后我们做好朋友一起玩吧。”

没过一会儿,三个小不点就打成了一片,玩捉迷藏玩得兴高采烈。

谢眉则和陆震声坐在不远处的凉亭里,正儿八经开始“谈恋爱”。其实就是互诉过去顺便畅聊未来,加深彼此的了解。

多数时候谢眉在说,陆震声在倾听。

“小眉,中午上我家吃饭吧。”陆震声红着耳朵向谢眉发出邀请。

这男人容易害羞,但关系每进一步都是由他在主导,称呼从谢同志变成小眉,吃饭地点从国营饭馆到自家,都透露出一个讯息,确定关系。

谢眉含笑摇头:“今天不行。”

陆震声的笑容僵在脸上,但只要了一秒钟,他便整理好失望的心情:“抱歉,没提前打招呼。”

“没事。”谢眉坦诚的说起自己的事,“我托朋友买了好些料子,今中午就要运回家,下周吧。”

以后要真成了一家子,缝衣挣钱的事迟早要让陆震声知道,透了底,他要是怕影响不好不接受,趁早一拍两散。

“多吗?”

“什么?”

“料子多,沉的话,我送你。”

见陆震声没追根究底,反而关心自己拿不拿得动,谢眉很意外。

“不用麻烦,料子都用编织袋装着,待会坐汽车,到了公社再等个熟人……”

谢眉话没说完,陆震声果断站起:“大几十斤的东西,你一个女同志拿不动。”接着大喊,“小沛小玉快过来!”

三个小不点都凑了来。

陆震声从口袋里掏出红绳串起的钥匙往儿子胸前挂:“现在带你妹回家,不准乱跑。”

小男孩脚尖一点右手一抬,像模像样的行着军礼:“保证完成任务!”

滑稽可爱的样子把谢眉和婷婷都逗笑了。

笑罢,望着两个即将独自在家的小不点,虽不是亲生,但怜幼之心顿起:“陆同志,麻烦你送上汽车就行了。”

难得的周日,陪陪孩子多好。

更重要的是,谢眉还没准备让陆震声见家人。

“我加班多,他们经常自己顾自己。”陆震声望了谢眉一眼,又有了下句话,“我送你到村口。”

谢眉暗自咋舌,这男人好敏锐的心思,凭一句客套话就猜到了她的两重顾虑,难怪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副厂的位置。

“哼,又出来嘚瑟了。”

“说破天也就是件假领子,神气个屁!”

近几天,谢眉一家老小都穿上了新衣,小孩们的衬衣、外套、马甲那叫一个时髦漂亮,大人则全换上了假领子,这领子也不知道咋做的,格外衬人,是大家都没见过的款式。

譬如女同志的假领,有竖领缝双排扣的,坠丝巾的,假两件套的,咋看咋招人喜欢,男同志的没那么花哨,可非常硬挺,板板正正衬得人特精神,村里十人见九人夸,还有一个嘀嘀咕咕,当然就是蓝头巾那伙人了。

谢妈为了女儿的事业豁得出去,大冬天的愣是没扣棉服最上方的纽扣,只为露出里面的假领。

“老孙!”抱着孙子的崔大嫂凑上来,压低嗓音,“这领子你女儿做的吧,能不能给我也做一件?”

谢妈内心抖擞,却故作难色:“没问题啊,只是要过年了忙得很,年后得空帮你做呗。”

新衣裳,哪怕是新假领也得年前穿上身,年后还有啥趣味。

崔大嫂直接的很:“年前就要嘛,小眉带娃过日子不容易,我封个大红包给婷婷压岁,你看多少合适?”

“那我替孩子谢过她崔婶啦!”谢妈乐呵呵,“五毛就行。”

早有耳尖的听到了这个价钱,心想一件衬衣再便宜,包工包料也得三块钱,假领子却只要五毛,简直太划算了。况且队里刚扎完账,手里有余钱,花起来就更大方。

没几天,谢眉那儿就攒了一大堆订单,急等着交货。

“也是我运气好,朋友厂里有批次品,太零碎老主顾没要,全包给了我,不然我成本就要翻倍。”上车后谢眉说道。

纺织厂的次品属计划外物资,向来由厂部自行处置,谢眉接手不算违规,但非要上纲上线,也算种投机行为。

车上人多,一行三人只占到一个位置,谢眉抱婷婷坐着,陆震声就站在边上,一手扶座椅靠背一手撑车顶维持平衡,闻言,他嗯了声。

“嗯”这个词能代表的含义太多了,谢眉一时摸不透这男人的心思,车上人多耳杂,也不好再多说。

谢眉带了个男人回家!这消息的文山村不胫而走。

原本她打算顺水推舟,让陆震声送到村口就回县城,改天再还人情。但好不赶巧,谢爸领着仨儿子从自留地回家,两行人正好撞见。

谢眉介绍双方认识,寒暄两句后谢爸要留陆震声吃饭。陆震声用余光打量谢眉,见她没意见,点头应下。

陆震声个高腿长,扛着一编织袋的布料也能走很快,没一会就走到了最前面。

还挺会表现的。

“妈妈,你笑什么呀。”

谢眉被婷婷一句话语喊回神。

“妈妈在想……想今天中午有什么好吃的。”

婷婷想了想,鼓着腮帮子报菜名似的:“可能是炒鸡蛋、炸小鱼、拌茄子……”

小家伙馋了。

夜里,谢眉家人来人往,从县城拿回来的布料堆在房间,谢眉一种剪了一小片,拿出来让大家挑选。接着拿一只铅笔,将大家确定好的花色、款式、尺寸一一记上:“各位放心吧,我记得一清二楚,不会乱。”

你要一件,我要两套的,场面格外火热,还有人因抢花色而吵嘴差点打起来。

“今天你家来亲戚啦?”早就下了订单的崔大嫂抱着孙子溜达着来串门,瞧了一会后,故作随意的问。

啧,八卦俩字就差写脸上了。

谢眉对此早有预料,陆震声长得扎眼又是生人,上自家吃饭的事根本逃不过村人的眼。

“呦,崔大嫂,快来,这几种花色很衬你,要不要多做一件?”

崔大嫂的注意力瞬间转移:“是吗?我看看!”

八卦的不止崔大嫂一个,谢眉应付完这个,下个人又来问,都叫她装傻充愣给应付了。

忙到十点,家里才静下来。谢眉拿着笔记本统计订单,谢妈揣杯温开水走过来:“小眉,陆同志性格长相不错,又是城里人,有工作有住房,条件的确很好,只是他结扎了,你们没有亲生的孩子,妈担心你们心不齐。”

谢眉扶额,有亲生的心就齐?罗秉原还不是那副德行。

“没事的妈,他是国企干部,又是党员,人品德行有保障,再说我也不求贴心,只要彼此尊重,能一起过日子就好。”

想想午饭时陆震声一口一个伯母的礼貌样,还有挑水劈柴的麻利劲儿,以及那端正的模样,谢妈咂咂嘴:“行吧,你俩互相满意就好。”

按照谢妈的意思,既然男方见过了家长,谢眉也该选个日子见见未来的公婆。

谢眉嗯嗯应了,敷衍的很,此刻她的心思全在做事上,她想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再说她和陆震声还没正式确定关系呢。

忙碌让时间过得飞快,等谢眉加班加点将年前的订单做完,墙上的日历已经撕到了腊月二十八。

谢眉点了数,她一共挣了五十三块五毛。如今大米大概一毛五一斤,猪肉八毛一斤,五十三块五毛的购买力是杠杠的。

“妈妈!”婷婷捧着搪瓷缸走进来,“外婆冲了糖水。”说完就要谢眉喝。

最近谢眉忙得厉害,婷婷虽然年幼懵懂,也懂得关心母亲,喝白糖水的时候总要和妈妈一起分享。

“真甜呀。”谢眉喝了两小口,将女儿抱起来坐在椅子上,“妈妈喝饱了,剩下的你喝吧。”

婷婷这才捧着搪瓷缸心满意足的喝起来。

谢眉拿过木梳重新给女儿扎小辫,突然婷婷抬起脸:“妈妈,我什么时候才能再和小玉姐姐一块玩啊。”

小玉姐姐,说的是陆震声的女儿陆小玉。

谢眉这才想起,她和陆震声已经快一个月没有联系了,对于一对处在“恋爱”中的男女来说,一个月不联系很不寻常。

“下次去县城就可以一起玩啦。”谢眉柔声道。

她心里有些没底,一个月的变数太多了,尤其是他们这种离异后找伴儿搭伙过日子的男女,说不定陆震声已经有其他结婚对象了。

谢眉飞速思考着,准备下午就去县城,年前的事已经忙完了,她要主动出击,和陆震声将关系定下,谢眉如今没心思情情爱爱,想抓住陆震声只因他的条件太合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