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011
“好看吧,这是上海那边最流行的。”
“漂亮,你看我这个怎么样,是香港那边的款!”
“好看好看!”
文山村的女人们无论老幼,基本都穿上了谢眉做的假领,彼此见面说话聊的也是假领。
谁要是没有一件时髦的假领就脱离了大众!土得掉渣。
吃完午饭,谢眉就抱着婷婷抄小路往公社坐汽车,刚拐过弯,一个人直愣愣的差点撞上来。
“婶子,走路看着点人。”谢眉有些不高兴。
再定睛一看,撞到的不是别人,恰好是自家的对头,蓝头巾妇女赵穗香,谢眉更不爽了。
许是谢眉的眼神太过犀利,赵穗香缩了缩脖子,一改往日的嚣张,满脸堆笑的问:“小眉,这是往县城去啊?”
“有什么事?”谢眉可没心情和赵穗香寒暄。
赵穗香搓着手,心里暗骂自家两个女儿不省心,要不是她俩非要穿谢眉做的假领,自己何苦热脸贴冷屁股:“小眉,你做的假领可真漂亮!”
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赵穗香竟然会夸人。
夸人不白夸,谢眉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想做三件,你那还有布吗?年前要。”赵穗香道。
谢眉唔了声:“布倒还有,可年前赶不及。”
“帮帮忙吧。”赵穗香语气软和,脸都要笑僵了,要是没有一件时髦的假领过年,那该多丢人。
“要这么急啊?”谢眉明知故问,“行吧,我加加班。”
“那就太好了!谢谢你啊,小眉。”
谢眉大方的摆摆手,说了句不客气。
她当然会答应赵穗香,她和钱又没仇,况且对头求上门要她赚的钱,赚的更有成就感。
“你好,我来找陆厂长。”
县轴承厂门外,来了个穿蓝裳提保温桶的女人。
门卫显然认识她,探出头大声答:“叶同志你来得不巧,陆厂长已经下班回家啦。”
这么早?叶逸晨有些震惊,陆震声是出了名的工作狂,中午很少会下班回家。
“谢谢啊。”虽扑了个空,叶逸晨却不气馁,提着保温桶果断往家属楼走。
“陆副厂好福气啊。”门卫感叹。
县轴承厂上到厂部领导下到食堂大妈,都知道陆副厂长和县文化局的叶逸晨关系好,大家私下议论,都觉得他俩好事将近,尤其是最近个把月,叶逸晨经常在下班后给陆副厂长送饭送汤水,多贤惠多体贴。
家属楼很快就到了。
“陆大哥!”叶逸晨拍着门板,“陆大哥在家吗?”
喊了好一会儿,屋内无人应答,倒把左右两户邻居给惊动了,左边邻居家的豁嘴老太太道:“姑娘,别喊了,陆副厂长领孩子到朋友家住去了。”
话音刚落,右边邻居家的胖媳妇探出身:“呀,叶同志你不知道吗?”
叶逸晨一时语塞,她知道个鬼,但很快她就调整好状态,抬抬手里的保温桶,微笑道:“上次麻烦陆副厂长帮我修宿舍的水管,很不好意思,就特意熬了鱼汤给他补身体,顺便告诉他年后朋友聚会的日子,不赶巧了,碰上他不在家。”
说完把保温桶捧到胸前:“鱼汤冷了就不鲜了,这汤你们喝吧。”
一尾鱼少说要两毛钱,还不算耗费的时间心血,老太太和小媳妇连连推辞:“这怎么好意思。”
“拿着吧,别客气。”叶逸晨笑盈盈的坚持着。
等她提着空保温桶走后,豁嘴老太太迫不及待的向胖媳妇打听:“这姑娘人怪好的,是陆副厂长什么人?”
“是老同学也是老朋友。”胖媳妇眨眨眼,压低嗓门添了句,“也是相好的对象。”
说完捧着盛鱼汤的碗乐滋滋的回了屋。
“噗。”躲在楼梯口听动静的叶逸晨笑出了声,虽然没把汤送到陆震声的手上,但此行目的已经达到,她就是要让陆震声的同事、邻居都误会,以为他们在处对象,这叫农村包围城市!
不过,陆震声实在是不解风情,她又是送饭又是送鞋垫,还巴巴跑上门去帮带孩子打扫卫生,这榆木疙瘩竟完全没有反应,看来就算结了婚,也是丧偶式婚姻。
但那又如何,只要能嫁给他,自己日后就是华耀集团的董事长夫人,是天才数学少年和少女歌星的继母,手握无数人脉资源,钱权地位在手,何愁无人献殷勤?
叶逸晨哼着歌,美滋滋的回了文化局的宿舍。
而此刻,陆震声扛着一袋水泥回到了轴承厂家属楼,恰好邻居豁嘴老太开门倒垃圾,本想告诉陆震声他对象来过,可这位陆副厂长阴着脸不笑时怪吓人的,老太便没吭声,回屋和家人议论道。
“陆副厂长又扛了袋水泥回去,看样子要把房子全收拾一遍,准备结婚做新房。”
“他二婚还这么上心呐。”
“当然上心,和他结婚的叶姑娘可不赖呢。”
三人成虎,以讹传讹,叶逸晨就这样成了众人口中陆震声的未婚妻。
叶逸晨是这个时代少有的大学生,毕业后被分配到县文化局工作,她不仅工作好有前途,模样也俊俏,一时风头无两,追求者可以站满整个篮球场。
可叶逸晨眼光高,愣是一个没瞧上,挑挑拣拣的过了几年,眼看追求者越来越少,条件也越来越差,叶逸晨着急了,可急也没办法,她非得找个条件方方面面都优秀的做丈夫,否则这么多年的挑剔岂不成了笑话。
得,她还真混成了一个笑话。
县里同龄的未婚且优秀的男青年就那么多,年纪渐长的叶逸晨只得继续单着,从人人赞美照的小叶,熬成了老前辈叶姐,总之,直到九十年代不幸车祸去世,叶逸晨都还未婚。
一朝重生回到花期正盛的时代,叶逸晨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对象,找个条件好有出息的对象!
经过综合对比考虑,陆震声进入她的视线,做后妈又如何,男人是潜力股比什么都强。
“小眉!”
今日天气不错,午后的太阳暖融融的,谢眉带着婷婷来轴承厂找陆震声,门卫不认识她,让她在门口等会儿。
没站两分钟,陆震声便快步走了出来,谢眉回头看去,见男人只穿一件单衣,还挽着衣袖,就猜到他不是刚忙完就是正在忙。
“没打扰到你吧。”谢眉边说边笑着递过一个包袱,“我给小沛小玉做了两件衣裳。”
陆震声抬手接了:“没打扰,厂里年终大扫除,正准备结束后去找你。”说完干咳一声,“年终厂里忙,明天放假,放假我就有时间了。”
言下之意,最近没找谢眉纯粹是为工作,并不是有意冷落。
谢眉点点头,男人一心扑在工作上,她很满意,整日黏人才受不了。不过,看陆震声如此解释,一本正经到有点可爱,便忍不住玩笑:“有时间,准备干什么?”
陆震声一怔,随后抬眉看着谢眉的眼睛,字字清晰道:“准备和你处对象。”
若前面邀请吃饭、留电话是暗示,这句话便是赤.裸的表白,饶是谢眉多出十几年阅历,也不免有些脸烧。
她心情忽然有点好,这种被人直接选择的感觉很不错。
“陆厂长,等你下班后,我们聊一聊。”谢眉正色。
既然双方都满意,就到了坐下把话摊开讲清楚这一环节,然后——结婚。
“已经下班了,我换件衣服就来。”秦震声又脸红了,他脸皮薄,动不动就红成一颗番茄,但这不妨碍他主动出击,“叫陆厂长太生份,家人叫我震生。”
想来也是,战斗英雄、年轻副厂,这种优秀人才怎么可能被动。
但有前车之鉴的谢眉不太想顺应别人的节奏:“那我叫你陆大哥。”
“好。”
谢眉要摊开说的无非两件事,其一,二婚她必须带着婷婷,其二,她会缝纫,并要靠这手艺挣钱。
第一件事陆震声应该早就有数,比较难接受的是第二件事,在当下,谢眉挣的这份钱不是那么光荣,像陆震声这种国企干部,眼里恐怕容不下沙子。
陆震声沉默着,神情严肃,薄唇紧抿。
这刻谢眉觉得自己不像他对象,倒像犯错等批的属下。
谢眉的耐心消耗殆尽,很想说介意就各回各家。
这时对面的男人终于开了金口:“小眉,你说的第一件事没任何问题,至于第二件,只要不触碰法律,你自由去做。”短暂沉默后他继续说,“据我了解和判断,国家经济政策有放松的迹象,事实上,也到改变的时候了。”
大哥,莫非你也重生了?谢眉瞪大双眼,陆震声的嗅觉也太灵敏了。
陆震声被谢眉盯得紧张,手指攥成拳:“到我说了。”
“说吧。”谢眉吐出一口气,脑筋灵光的人,自然能从报纸广播中提取最新的风向。
陆震声要摊开讲的只有孩子的事:“小沛小玉是两个问题孩子,很皮,请你以后多教育多批评,如果他们不听话,尽管和我说。”
问题孩子?皮?谢眉脑海中浮现出礼貌的陆沛文和秦小玉小朋友,这两个崽乖得很啊。
“好的。”她满口答应。
正月初十这天,家里咚锵咚锵热闹非常。谢妈谢家嫂子早起和面剁馅包包子,谢爸谢家哥哥则烧水杀鸡宰鱼。
“也太隆重了。”谢眉切着白菜,“他只是来拜年。”
“什么拜年,是提亲加定亲。”谢妈沉默片刻,低声又道:“也算婚宴。”
秦震声初十来家里吃完饭,谢眉就要和他领证结婚。
没有喜宴没有彩礼,她的女儿又要嫁人了,谢妈心有戚戚。
谢眉倒不觉的有什么,在这个一切从简的年代,多少男女不办婚礼,何况她还是二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