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若妮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房间的床上,而床边,竟然坐着宋侨。
她慌张地想起身,宋侨已经反应迅速地站起来并把她轻轻按住。
“你躺着吧,你的样子糟透了,需要休息……”
若妮便躺了回去。
“对不起,宋侨,下午我——”
宋侨轻轻摇头,“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的,是我的话太突然了,才把你吓到的,你不用在意,我没事……”
若妮怔怔地望着宋侨,突然间,她觉得连宋侨也变得完全陌生了起来。
“宋侨,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今天下午,你说要跟我结婚,是认真的吗?”
宋侨静静地看了若妮一会儿,然后反问:“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什么……”
若妮喃喃道,然后就自嘲般地苦笑了起来……
“我知道我蠢,我笨,我脑子不灵光,但我的记忆并没有出问题,从小到大,都是我粘着你,而你对我,总是不爱搭理的样子,我不明白,既然你不喜欢我,那又为什么……”
“我有不喜欢你吗?”宋侨又是一句反问,然后沉默了一下,才又说:“很多时候,一个人的行为,不一定和他内心的真正想法完全相符的,你……懂我的意思吗?”
若妮没有回答,她把头扭过去,对着窗外——
外面下雨了,窗户玻璃上,正不断向下流淌着蜿蜿蜒蜒的水渍。
下雨了。
怎么突然就下雨了?
一惠喊了一声糟糕!也来不及细想,就往住院大楼里冲了过去……
她一口气跑到书言的病房,刚要推门进去,又停住了。
自己在做什么?
为什么又傻乎乎地跑上来了?
万一被书言笑话了……
“书言,你在做什么?”
自从被梅妈妈邀请了去梅家吃饭之后,一惠隔三岔五地就又跑来蹭饭吃。
“你自己看啊!”书言笑着腾开一点位置。
一惠看到书桌上摆着的——
“这什么?模型玩具吗?你都多大了,还玩这个!”一惠一脸嗤之以鼻状。
书言大笑,也不反驳,转回身,仍旧认认真真地做着。
一惠跑到他身后的书架上,一行行地浏览着他的藏书……
当她看到整排的和各种设计有关的书时,她笑了,她伸手挑了一本,然后歪在书言的床上看着。
“书言,你有什么理想吗?”
“嗯?”
书言转过身来。
阳光在他背后的窗外闪烁着,真是奇怪,明明这个人是处在逆光的情况下,可他的眼睛也好、笑容也好,照样能像身处晴朗的室外一样明亮、清澈、直达人心。
“理想,”一惠把书顶在下巴处,认真地盯着书言的眸子说:“简单来说,就是你最想做的事,你愿意付出一生的努力去做的事。”
书言认真地想着。
他思考着的样子,让他看起来更文气,如果他当年没有受伤,他现在会不会正在高等学府里就学,或是,根本就已经出国留学……
一惠把脸藏在书的背后,因为她不想被书言看到她的笑,因为她已经猜到书言大概会回答她什么,只要……他不会骗她的话……
但书言的回答,依旧出乎她的预料。
“我想,应该是,我能永远做我们家的家人,我能永远和我的家人在一起,我能让快乐永远伴随着他们吧……”
一惠怔住了。
不仅仅是因为,这不是她原先猜想的答案,而是——
“怎么,这答案你不满意?”书言笑着问。
一惠把头一撇,生气地说:“你的理想,我有什么资格说满意不满意?搞笑!”
一惠跳起来,把手里的书放回书架,在背对着书言的时候,她的表情黯淡了下来,不过,这并不是因为她对书言所说的话有所失望的缘故。
她重又挑了一本书来看。
结果书言在背后问她——
“那你呢一惠?你的理想又是什么?”
一惠翻书的手顿住了,然后她嘴硬地说:“你看我的样子不就知道咯!我啊,我是个没有理想的人,如果硬要我说的话呢,大概,就是想当一条混吃等死的米虫吧!”
果不其然,书言噗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一惠转身看着书言的笑。
书言笑起来可真好看。
他是一惠所认识的人里面笑起来最好看、最能使人感觉这个世界可能还是温暖和美好的人。
“好啦,你笑够了没有!一个恋家的小孩,也没比我这个米虫强多少吧?”
结果书言说是啊——
“如果你能一直当一条快乐的、没有烦恼、没有忧愁的米虫,也很不错啊。”
“你真的假的啊!”
一惠一边装作不相信的样子一边又在心里想:书言就是在这些方面上显得太善良了。
“要是我妈也能像你这么想就好了,可惜,她每天见到我都恨不得能捏死我这只没半点用处的米虫!”说完,一惠倒在床上,把书高高地举在半空中看。
书言摇着轮椅过来。
“一惠,你是不是想你爸爸了?”
一惠把已经放上门把手的手又给收了回来。
好险!刚刚差点就闯进去了!万一被她破坏了书言和若妮的气氛,那可就糟糕了……
一惠想起她第一次见到书言和若妮走在一起的样子。
那是一个春日的午后,在回家方向的小路上,书言缓缓地驾驶轮椅,若妮则慢慢地跟随在轮椅的一侧,微风中,两人边走边谈、脸上都带着自然和善的笑意,那真是一幅非常赏心悦目的画面。
但对一惠来说,那一刻,她却像被人在她的喉咙里扎进了一根长针似的,刺痛感,由头到脚,贯穿全身。
在认识梅书言之前,一惠没谈过恋爱、没爱过一个男人、有时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讨厌男人,直到这时,她才察觉到——
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喜欢上了梅书言。
但,为什么“喜欢”会让她感觉到痛苦呢?没有恋爱经验的一惠,一下子像走进了死胡同里一样,整整一个月,她都对书言避而不见,有时在路上不小心遇上了、被书言叫住问了几句,她就会恶声恶气地顶撞过去。
可不管她表现得多恶劣,书言也从不生她的气。
因此,一惠开始怀疑书言不是凡人、而是神。
“为什么在你身上看不到一点负能量的?身边每个人都那么丧,为什么就是你不会?”
书言笑道:“你是想说我脱离了社会大众吗?”
“我没有,”一惠前所未有地认真,“我是真的觉得很好奇,难道你自己没感觉吗?我觉得你的大脑构造肯定跟很多人不一样!”
书言哈哈大笑,然后他反问: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用负能量是否能解决问题?当你感到沮丧、无助的时候,是不是自哀自怜就有用?如果觉得不,那为什么不去改变自己的做法?人生,不就是不断遇到问题再去解决问题的过程吗?没有一件事,是可以躲过去的,你只能去面对和解决它,不是吗?”
一惠因此觉得书言太强大了,而这么强大的他,是她配不上的,因此她释然了,并重新回到了书言的身边。
我要和书言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我要像一个忠臣一样地保护他。
即使我只能站在一旁亲眼看着他和别的女孩子恋爱,那也比失去他要强,因为……
这世上,只有书言才能像阳光一样照耀着她、指引着她、让她不再堕入黑暗……
还好!自己及时刹车了!想到这里,一惠笑了,然后她抹了抹被雨淋湿的头发,转身走了——在她身后的病房里,书言俯在床沿痛苦地咳嗽着……
翌日清晨,书言独自去了医生办公室。
他用自己有专属的主治医生的理由要到了出院许可和体检报告,然后,在回病房的半路上,他就把根本没打算要看和转交给主治医生的体检报告全部撕碎并扔在了垃圾桶里。
然后他继续回病房,打包东西,趁姐姐他们还没到就自己回家去。
他在门诊大厅的交费处遇到了程丹。
若妮醒了,看到宋侨还坐在她的床边,只是拄着腮睡着了。
真没想到,他居然陪了她一夜……
若妮走下床,把被子拉过来盖在宋侨的身上,结果把宋侨惊醒了。
“对不起,我吵醒你了?”若妮不好意思地说。
宋侨没说话,只静静地盯着若妮的眸子瞧。
他的眼神、在他的眼镜后面微微地闪亮着。
“真奇怪……”他忽然喃喃地说:“以前,我从不知道会有这种感觉……”
若妮问:“什么感觉?”
宋侨伸手,摸了摸若妮的脸,说:“幸福的感觉……”
若妮怔住了,遂又把脸从宋侨的手边撤走。
她来到窗前,透过半掩的窗户向外看,但眼前空无一人的巨大草坪以及一大片灰蒙蒙的天空,都使她倍感黯然……
宋侨来到她身后,“若妮,我不会逼你,我只请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以后还能拥有像刚才那样的幸福感……”
若妮感到一阵鼻酸……
她转头哽咽地说:“宋侨,我不想骗你,我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宋侨握起她的手说:
“我不介意,只要你们还没结婚,我就仍有机会和他公平竞争。”
宋侨把若妮的手提起来放在唇边轻轻地吻着。
在他们身后的窗外,下了一整夜雨的天空似乎要放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