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鼓手
开馆展演日就在这日。十点,刀哥提前踏进展馆检查,刚进大厅被半掩着的门吓一跳。他探头,展厅挂饰完好无损,仪器也没有人为移动的痕迹,才继续探步。
直到,炭黑色的布沙发上好像散落着,凹凸不平的——
头发?
有长有短。
一部名叫《闪灵》的片子莫名在他脑海里晃啊晃。
刀哥度小步,从右后绕到前方,看到如下情景:
蒋满卓的头安详地和李棹紧贴,手臂一前一后交叠,她身上挂着李棹昨天那件卫衣外套,在不宽敞的沙发里睡觉。
大脑奔腾各种情形,浑身发麻。掐了眼手表,刀哥决定叫醒这一对夜场男女,但贸然扰人清梦,会被宰了灭口。
于是,他溜出门,手机音量开到最大,设置了下一分钟的闹钟,躲在门口看两人反应。
“叮铃铃叮叮叮叮铃叮叮铃……”
响了一阵后,蒋满卓率先惊醒,她左右摸索手边,发现并不是自己的闹钟,起身摸李棹的手机。
披在身上的外套滑落,她看向身旁只穿着一件大背心的李棹。
空气里隐隐散发着一股中药味的寺庙香,这是李棹满意的香水味。动作卡在原地,蒋满卓想到昨晚梦里温暖的水、安神的气味,和远处划来的孤棹。
是真实存在的。
闹钟声不知何时停了,李棹还浅浅闭着眼,不说话的时候很乖,头因她的起身而歪在她肩上。
她上手,轻轻戳他头顶,没反应。
见状,她把手探向李棹后脖颈。
记得这里是他的死穴,一碰他就痒,一掐一个准。
果不其然,在碰上那一秒,李棹浑身抖擞,以捕捉不清的速度,卡住她手腕。蒋满卓没坐稳,一把被拉到李棹胸口,撞得她鼻子生疼。
还是那股熟悉的味道。有时候她在想,李棹会不会是来人间渡劫的和尚,所以不能和凡人有爱恨纠葛。
这时,刀哥算着时间差不多,没曾想,刚进屋看到了——
两个人都赤着膀子,穿吊带裙的蒋满卓勾在李棹后颈,被他紧紧揽在胸口。
是李棹没撒手,刀哥确信。
阿弥陀佛。
刀哥就想逃。毕竟长久以来,他搞不懂蒋满卓是什么存在。
高中那会,真给蒋满卓当普普通通好朋友,压根不会因为性别融不来,能看出来她和李棹算一路人。
不知何时,蒋满卓突然变得像嫂子。
没人起哄,大家都心照不宣默认,有李棹的地方,就有蒋满卓,尽管她没有做出任何越界的举动。
刀哥觉得,但凡俩中间有一个突破那道坎,早成了。
主要怪李棹不是东西。
但现在,不是东西的那位爷,耷着迷茫的睡眼,投向他。
以李棹对他的了解,绝对发现他在门外偷看了。
下一秒——
李棹把外套蒙在蒋满卓头上,径直往这边走来,一把捞住刀哥的脖子,拽出门去。
“哥哥哥哥哥……我错了……”
“错哪儿了?”
“我不该…你懂的…打扰你们…”
李棹给他后脑勺来了下。
“你是不是有什么偷窥癖好,啊?我就算了,蒋满卓好歹是个姑娘。”
“以前也没见你这么避讳过……”刀哥嘀咕。
“能一样吗?人现在好歹是个明星。”
刀哥都懒得揭穿他这蹩脚的辩解,他什么时候在意过明星不明星的这种身外之物。
就是占有欲上来了。
还嘴硬。
余光里,见蒋满卓扒开凌乱的衣服,像小鸭从蛋壳里钻出来,满脸怨气瞪他。素颜下英气的眉毛,窄小的脸和上挑的骨线,远远看着特别精巧。
李棹转过身,眼里噙着笑。
刀哥摇摇头,这俩,无可救药。
蒋满卓从不找妆发团队,昨晚给张喜爱发消息,让她来的时候带套衣服和化妆品,现在她就尬在门口。
李棹注意到,主动接过张喜爱手里的大包小包,“给我吧。”
张喜爱讷讷地松手,盯着李棹和昨天一样的衣服,又想起让自己带换洗衣物的老板。在李棹转过身那刻,经纪人张大了嘴巴。
刀哥拍拍她,说道,“习惯就好。”
……
也就是说,在这名刚毕业的经纪人传媒生涯第一站,就吃到了,滚圈女神制作人的……过夜恋爱瓜。
好像还是女追男,破镜重圆。她惊呆了。
脑海里甚至萌发了辞职去某绿瓣小组爆料甚至去绿江改编老板真实故事创作的冲动。
不过当她找回职业素养时,还是贴心地帮忙掩上了门。
展厅内。
蒋满卓接过化妆包,走向斜前方一面全身镜。她透过镜子,看到李棹翘着二郎腿窝在沙发里玩手机。
大厅是木质地板,陈物架上随处挂着稀奇古怪的金属坠,生活气息十足。要能一直住在这里,也不错,她突发奇想。
挤粉底,扑匀,浅扫几笔眉尾,掏出眼线液笔,顺着睫毛根上扬的方向,流畅地拉长至眼骨折叠的地方,描实。
不知不觉,李棹已经晃悠到她身侧,歪着上半身看镜子里的她。
“你干嘛?”
“没怎么,看你化妆,贼解压。”
蒋满卓眨眨眼,“是我眼线画的太好看吗?”
李棹作思考状,神情凝重地得出结论,“快稳准狠。”
快,稳,准,狠?
这是在化妆不是在打鼓啊大哥!
她决定不再搭理李棹。
偏偏李棹是个闲不住手的,杵一旁没规矩地翻她化妆包,一根一根地拔开,试色再合上。
蒋满卓从不用修容高光腮红,嫌麻烦,再是脸本身立体,根本没必要。因此包里东西不多,一会就被他翻了个底朝天。
“左边第三支。”蒋满卓使唤李棹这智能人形化妆架。
短短的,看构造像口红,外壳花里胡哨,李棹好奇,“这是什么?”
“口蓝。”
音乐展晚演出,自然要打扮不那么平庸。蒋满卓气色不算好,加之熬夜嘴唇发白。她拔出唇刷,普鲁士蓝入目。她前倾身体,镜子里,竟有些侵略性的妩媚。深蓝里涌动着松绿,蛊魅又深谧。
整个人都染上了浓郁。
这一刻,李棹竟有些挪不开眼。
“好看的。”他闷着声,丝毫没有敷衍。
无论是做音乐,还是看人,他都不喜欢一遍爽的事物,那样的审美愉悦太初级。他又端详一阵,“眼睛上再带点蓝就好了。”
“嗯?”蒋满卓显然没指望他给出建设性意见。
李棹从包里摸出来个眼影盘捣鼓。眼影盘通体浮雕状,没有开盒的豁口,里面是磁石,旋扭才能打开。他琢磨半天也没能打开,就差暴力拆卸了。
蒋满卓夺回来,咔嗒一下扭开,嘲弄他,“土狗。”
李棹咬牙切齿,“行,我是土狗。”
说着,他粗暴地用手指取一抹眼影,延展出饱满纯正的群青蓝,抹向她眼窝。霎时,蒋满卓的脸仿佛一块泼墨山水画板。
“幼不幼稚啊李棹,”她扒着镜子心疼,“妆都白化了!”
“落笔哪有回头路?”李棹顺势而为,“过来,我帮你设计设计。”
“你没玩够是吗?”
“不骗你……不然我鼓棒折台上好吧!”李棹严肃绷笑。
这个誓,发的挺真情实感。毕竟之前也不是没折过,还好反应快,差点一榔头没把自己夯死。
蒋满卓将信将疑,“胜败在此一举哈。”
“闭眼。”
蒋满卓难得推心置腹一把,“说实话,你是唯一一个没嫌过这妆容的顺直男。”
毕竟换别人总要嘴那么两句,话锋再怎么圆,有意无意的都让人膈应。
李棹笑笑,“我喜欢个性的,斩男斩不到我头上,高矮胖瘦只是正常生理构造,也没强烈的性别意识……”他说了不少,可惜后半段她没听进去。
昂头能直观感受到指腹在眼皮上涂抹,以及咫尺间交错的呼吸。
其实是暧昧的动作。换作任何男性都可能牵连出无数的幻想,昭示下一步故事的走向。
可惜她太过了解李棹。不着调,想一出是一出。他的所有举动都出于,这事儿好玩,或者觉着她好玩。总之逗人跟逗小狗一样,空惹人臆测,还时常反思自己是想入非非的那个。
“睁眼。”
李棹近距离打量她,像观赏一件得意作品。
蒋满卓不知哪根筋错乱,没有立刻去照镜子,只是与李棹对视。
她想要勇敢一点。如果说两人间隔一座山,那么李棹往前一步,她爬九十九步也情愿。六年哪那么轻易甘心。
“李棹,如果我现在亲你,我们之间,是不是会人尽皆知?”
“你的妆会花。”他佯作镇静,倚着玻璃笑。
“花了可以重新化,机会没了就真的没了。”
空气陷入沉寂,蒋满卓清晰听到两颗心脏的撞击。
咚、咚……
半晌,李棹脸上的笑意逐渐褪去。只见蒋满卓越前一步,勾着那双迷离的眼睛,向他靠拢。
她来真的。
近到可以瞧见她皮肤纹理,那样平滑细腻。
李棹在蒋满卓快要得逞的片刻,上手按住她脑袋,推开。
“你又犯病?”
“李棹,别装了。”
李棹抱着臂听乐了,拧出问号脸,“你别写歌了,去演偶像剧吧,自我攻略性女主哈。”
静观李棹的反应,蒋满卓就知道。
得,这次又没戏。
她也退一步,打趣,“李棹,言情没少看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