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回春

一早,蒋满卓起床,她和权子昀的词条热度已经下降不少,正准备洗漱,在微信弹窗隐约看到了【妈】,她当即心一咯噔。

「女儿,妈妈看到了新闻,说实话,我很失望。姑且信任你们是纯洁的同事,可我曾叮嘱你数次,不要跟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前段时间,你和江舫在一起,我很欣慰,可你扪心自问,这才收心多久?你知道妈妈多伤心吗?这对一个女孩子的名声是极差的!不是妈妈要翻旧账,你高中交的那群朋友,现在都是什么下场?我担心你会被人利用。

我搜了这个男孩的资料,非常叛逆、绯闻女友成群,二十二岁的成年人,竟然去染哗众取宠的发色,一个有阳刚气的男孩子,我相信他不会画这样的妆容!

这样,主动带这个男孩回家见我,我自有判断。不准逃避问题,不然我会去他公司问清楚。」

头发散在她面前,扎眼。读完充满母爱的消息,蒋满卓仰倒在床,望着天花板哧笑。

世事荒唐。

她以前总以为脱离应试考试就能解脱,没成功;有经济能力后,照样。应了当初李棹在高考前跟她讲的,不要把九年义务教育当假想敌,这么看来,主要她命不好。

蒋满卓没准备当二十四孝闺女,只是唯一战胜她妈的方式是发疯,这种方式害人害己,她不到万不得已不使这招。

脑海里快速盘算了两种可能性:一,充耳不闻,等着她妈找上门,说不定还闹出大新闻;二,借口权子昀工作忙,打个电话应付。

一个大胆且一劳永逸的想法袭来。

不如就跟她承认自己跟权子昀谈恋爱了,像他这种染过阴阳头打过唇钉满衣服窟窿眼的道上狠人,分分钟挑战她妈的底线。

反正她不论怎样都要被闹,索性摊开了吵,蒋满卓不信她妈还能像她十九岁时那样把她囚禁在屋里。

言出必行,“蒋满卓拍了拍【拳废】后得到武林秘籍”。

……这中二病……

蒋满卓:「坐标朝城,后天,招一日男友,300/天」

权子昀此时正出健身房,用毛巾擦着额头的汗,反复确认聊天框和对话框,键入,「你被盗号了?」

正当页面顶端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权子昀在这端傻乐着,飞速弹去第二条。

拳废:「我不管,说定了,自2月22日24时生效,不准拖欠工资,违着付违约金300w并且变成小狗」

“叮,【您收到一条转账消息】。”

权子昀春风得意,不幸撞到玻璃门,中度战损。

朝城,战斗之日,黑云压城。

蒋满卓和权子昀在母亲家楼下汇合,检查着装。

起初中二病小男孩对见家长这种事情还是蛮期待的,早早把头发染回黑毛,准备了一身乖乖的运动服。当然,是他以为的乖,上面不过带了几串铁链子。

但在甲方蒋满卓的强烈要求下,他染了个爆顶海王红和深谧湖藻蓝的阴阳头,贴了假唇钉,以及张牙舞爪的破背心朋克裤。

前几天磕碰的脑袋还没痊愈,创可贴一拍,露出结痂的口子,像极了跟人干架的战功,妙绝。

“一会我妈不论做什么,你就反着她来,记住没?”

上楼!

迎门第一道关,蒋满卓母亲就背对着他们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眼看着权子昀二五八万螃蟹似的走到她跟前,这才抬眼。

全身扫描,扫射。

她沉默到权子昀发怵,心想能让蒋满卓的人绝望的人名不虚传,三两下功力尽显。

还是蒋满卓一脸视死如归地开口,“妈,我带我男朋友回来了。”

蒋母就那么平视,盯着他们十指紧扣的手,“小权是吧,蒋满卓她有男朋友你知道的吧,闹上过热搜。你这个行为,算插足别人的感情,懂吗?”

语气是紧贴着胸膜的窒息感。

得亏权子昀受过应急培训,“我无所谓啊,她今天想跟我谈就谈,有男朋友怎么样,不见人守活寡吗?”

说完还很贱地嗤笑下。

“我看你粉丝不少,跟我女儿谈恋爱,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阿姨。我是靠原创出道,没选秀没打投,回国一直在做独立音乐,今年就和经纪公司解约,爱豆大概当不了几天了。”

蒋母依旧是要死不活的表情,权子昀总觉得这中年女人下一秒就要发疯。他突然能理解为什么蒋满卓在人前摆不出好脸色。

虽然他从小叛逆没少跟母亲吵架,但从没见过如此病态的沉默。换做是任何一个小孩,估计都不能健康成长。

“好,你坐,我跟我女儿聊。”

蒋母转移战火,目光终于投向蒋满卓,“我希望你断干净那些不必要的人,你私生活再乱,我老了,管不着,但我也指不定自己会做出什么。”

权子昀听罢,“你不用指桑骂槐,我就在你跟前。”

蒋母正眼都不看他,“没有。”

权子昀歪了歪嘴,身上那股子邪气又上来几分,“我就没见过您这么当妈的,照照镜子看自个这模样,是不是恨不得一哭二闹三上吊,明天犯心脏病高血压把蒋满卓捆你身上啊?你真了解过她吗?”

说罢,他攥蒋满卓的手更紧了,他感受到,有汗从她手里渗出。

“不了解她?”蒋母眯着眼,下眼睑和皱纹堆成线,看起来竟然像笑了似的诡异,“小伙子,非要我揭穿你们吗?你压根不是她男朋友,蒋满卓找你来试探我底线的,对吧?我从一开始就是在点她。”

话结,她再次盯住蒋满卓,“我给过你机会,那个叫李棹的回国了,你当我不知道吗?”

权子昀迷茫地转向蒋满卓,她身子难以察觉地,一颤。

蒋母面朝权子昀,“你打扮的再夸张,眼神骗不了人,你跟我女儿什么关系,我懒得问。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她不喜欢你,剩下自己斟酌。”

“但我把话放这,蒋满卓,别让我再知道你和那个叫李棹的有任何来往,我就算不要这张老脸,也会倾尽一切,毁了他。”

话到末尾,她语气喑哑,眼神里仿佛能伸出一只爪,把人死死往黑洞里扯。

权子昀眼看蒋母歇斯底里,拉起蒋满卓的手往外走,她却没有动身。

“你当我还是那个会被你囚禁在房间里的女儿,是吗?那试试看好了。”

蒋满卓像十九岁那年被母亲扇了巴掌后噙着血沫那样,对上蒋母的眼睛,咧开嘴笑了。

“你敢用李棹父亲的事情动他,我就敢折磨你,到你死为止。”

楼下,寒风刺脸。

“蒋满卓,我发现我有点不认识你了。”

“怎么,比想象中阴暗?”

“不,比想象中勇敢,再重情重义一点。”

“我还以为你要说我白眼狼呢,”路边不知从哪飘来烤红薯的味道,蒋满卓循味走去,“很多亲戚都指责我为了个外人,跟自己亲妈作对,不孝顺。”

“她生你,养你应该的,更何况你不愁吃穿,钱上也算报答她。

所有关系是相互的,我不信血缘,我只信爱。她的控制欲已经超越了母女之爱,你不欠她。”

“谢谢你啊,”蒋满卓挑了两个烤出些黑色发焦的烤红薯,从兜里掏出十块纸币,没等大爷找钱,她便转身,“她没怎么养我。”

隔着塑料袋还是很烫,她擞擞手,“不聊这个,怪压抑的。”

权子昀把手从兜里伸出,接过,热气回旋在两人之间,他用自己那块红薯和蒋满卓冻红的手碰杯。

他边啃边道,“不过我八卦一下啊,李棹,Barking Dog的鼓手是吗?”

蒋满卓点头,默默剥红薯皮。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初三那会觉得他贼酷,一整个摇滚明星。想当初我扣扣空间还流行葬爱遗孤,他留个蓝黑碎短发,性冷淡穿搭,放现在也帅的一逼。

我还模仿过他穿衣,但没那个感觉。”

“你俩气质不一样。你呢,外表张扬显眼,内心总体是守规矩的,”蒋满卓眼神放空,“李棹接触下来就像座活火山,看似内敛又沉默,野心非常大,你可别被他长相骗了。”

“那这几年怎么没他消息啊?按他当年的水平,就算乐队解散,现在好歹也是个业内大牛。”

“他家里出了些事情,被送回冷山皇家音乐学院读了本硕,在北欧的学院派里,他已经是神话了。”

权子昀暗叹“哇靠……”,学器乐的谁不知道冷山。

蒋满卓揣手,望着黑云缓缓消失在天际,一扫阴霾,“你信吗?不出半年,李棹一定会颠覆这里的秩序。在打鼓的圈子,他会成为奇迹。”

权子昀极少见蒋满卓对一个人这样高的评价,他想,李棹一定对她很重要,但他没有把猜测说出口。

“蒋大师,你这么灵,要不帮我算算,我事业运如何?”

“嗯……”蒋满卓胡乱捏着手指头翻白眼,“我观天象,料你必得一位蒋姓贵人相助,日后拿奖必拿到手软。”

“那蒋贵人,咱们开工?”

朝城城郊,艺术产业园区,面北一独栋厂房装修并未竣工,但从露出的大半面看,绝对是建筑师的大手笔,像一所极简的美术馆。

权子昀接住下巴,安回脑袋,参观似的生怕磕碰,“我去……这是你未来的工作室吗?”

“嗯,你的人声器乐编曲混音母带都可以一条龙完成,”蒋满卓随意推开几扇门,“根据不同声场条件,每种器乐都有各自的录音棚,有很多麦供你选,不过具体可以等demo出生再判断。”

权子昀此时像刘姥姥住进大观园,多少有些谨小慎微。

休息室和阅读角多半是温和的木质结构,八成为了吸声,风格以摇滚为主,再往深处望去灯光变暗,是专门领域制作爵士类和管弦乐。

“我突然觉得,你报价可以再往上提一提。”

“你们团队给我的预估是多少?”蒋满卓倚靠在咖啡台上,饶有兴致地问道。

“三百万。你属于头部编曲,有自己的场地和技术团队,专辑预计十五首,且不算我作词作曲,整个制作过程历经至少四个月,你看呢?”

蒋满卓转过身搅拌咖啡,“我看是犯不着。”

“你的定位主打流朋和少量后朋,在技术上容易呈现,自带词曲和想法来,省去沟通成本,即便算上时间投入,再头部的编曲,五万一首已经封顶·。

五乘十五等于七十五,算上和声器乐混音师母带师,一百五十万已经是暴利。”

权子昀这辈子见过砍别人价的,没见过砍自己价的,“但团队根据你历来的编曲效益,评估出……”

“权子昀,你很有钱吗?”

蒋满卓一句话把他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