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回春

某人当然没懂这话啥意思。

人有那么两三朵桃花债,心里指不定耿耿于怀,但你要是有一棵桃花树,基本能判定这人上辈子是开担保公司的,这债他压根儿不当回事。

“满卓,晚会儿我们有个饭局,一诚这些老同学都在,你放心,不喝酒。”林筱格语气亲昵又商务,还真是难拒绝呢。

李棹在一旁听着,心说为啥不喝酒,喝起来蒋满卓一人干你们一桌。

“啊,我最近不是在忙艺人的新专辑,还想着晚上赶工呢,下次再约吧。”

“哎呦,你这是有身份瞧不起我们老同学组局是不是?”

说着,旁边又凑来几个面生的男人,起哄道。

李棹暗笑,她那个傲劲,没身份的时候也瞧不起你们。

本想着蒋满卓会以一个更离谱的理由拒绝,结果下一秒听到她说,“那说好,我吃个饭就走,不许再拉我去别的项目啊,我也是有ddl的人。”

群哄而笑。

她但凡是个996打工人,说自己加班应酬赶工那势必被人理解。谁让她最近答应权子昀合作后,曝光度这么高。再加上,水果传媒,说是广告公司,其实就是狗仔小道消息培养皿。

二十五岁当上副总监,要么业绩一流,要么家里背景硬,当年林筱格在李棹那里吃过瘪,等他复出,她这个老同学指不定怎么编撰。

蒋满卓此时心想,男人真的影响拔刀。

再回头时,某桃花债罪魁祸首竟然插着兜灰溜溜要逃走?

“嘛呢?”

“你们吃,我不打扰。”

李棹给蒋满卓迅速salute了个再见,他属于社交悍匪,能把其乐融融的氛围搞得满地狼藉那种悍匪。

蒋满卓用眼神使劲跟他意念交流,大概意思你这人不讲义气留我势单力薄当悍匪多不合适。

……

正无声胶着,老同桌张一诚从人群里脱身,来寻蒋满卓。

“你也要去聚餐啊?”

“嗯,再拒绝就不礼貌了。”

李棹闻声,警笛长鸣。他突然想起来吴汶痛失心爱女孩的狗血故事,告诉他不要轻易给人留机会。蒋满卓好不容易这才搭理自己,差点就犯大糊涂!

李棹懒懒地转身,撞了下畅聊中的蒋满卓,“我手机在你那儿吗?找不到了。”

神情自然到像两个同居小情侣平日找东西的对话。

不料,蒋满卓只是打开自己手机,给最近通话里那串没署名的数字拨过去。

两秒后。

李棹兜里发出嗡嗡嗡的震动铃。

“原来在兜里……我可真是骑驴找驴了……”他给一旁被打断的张一诚表达歉意。

没走两步,他又折回,“蒋满卓,你见我房卡没有?”

“你到底想干嘛?”

“我一个人回家不安全,还是跟你一起聚餐吧。”

……

山汀酒店,平城唯一幸存的会所式餐厅。

早几年,平城还是三线城市,遍地都是浪淘洗浴中心、雅各山庄、益身茶馆这种听名字就很迂腐豪绰的休闲场所。

一楼二楼正常接客,三楼再往上就是灰色产业了。大门一锁,谁也不知道里面发生过什么。

在李棹父亲初次接任平城文旅的时候,上面连着三任都因涉及一些颜色被双规了,黄黑兼有。

李謇民知道什么动不得,以卫生不达标、经营执照过期等契机,停业了几大聚集地。治标不治本,终究是隔靴搔痒。

任期满后,上面给他调升朝城,一方面也是避风头。

这家山汀,就是李謇民调任外地时期开业的。也是,当年,李謇民被以强|奸未遂之名抓捕的地方。

当车驶到绿坪,蒋满卓扫见遁地的金属立桩上的「山汀」二字后,没由得熟悉。

但按她成名前的消费水平,是断然不会在这种场合聚餐的。正想问李棹这地方你来过吗,蒋满卓发觉他半耷着眼,怔怔盯着恢弘富丽的建筑发愣。

车轧过一个小土坡,她猛地失重。

一瞬间,新闻头条的推送标题盘旋在眼前,被标红的字体,血淋淋的判罚。

【又一高层落马!西河文化涉嫌强|奸未遂,于2015年7月8日于山汀酒店被逮捕……他曾是最年轻的……也是……】

她再次把头摆向李棹,而他只是,仿佛有些困地垂眼,沉默。

蒋满卓此时胃里一阵恶心。六年了,每当和那个案件相关的消息侵入她,她浑身都会有虫爬般的异样感。

李棹呢,要比她难受千倍万倍吧。

张一诚跟他俩打的一辆车过来,而林筱格一众坐在GUCCI男的七座商务车上,有说有笑。

服务生引着他们过旋转门。

待三三两两结伴入内,视野恍惚,蒋满卓和李棹走在最后。

行至门口,李棹突然变线,独自走向推拉门,蒋满卓小跑着跟上他。

在推开门的那一刹,蒋满卓拉住了他垂着的右手。

“李棹,饭我不想吃了,我们回家吧。”

他的手上有常年打鼓的茧,也有冰刺的汗,“整这一出,他们怎么看你?”

“我不管他们怎么看我,李棹,你别装了。”

别装作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李棹看着蒋满卓那张美术品似的脸,漂亮又冷漠,但你只要伫足足够久,会发现,原来美术品人物也有她的喜怒。

他突然笑了,反手抓牢蒋满卓的手,十指紧扣,“开心点蒋满卓,吃个饭而已。”

进门后,负责预订的几个男人先上到二楼包房,剩下三个女生和张一诚。

暖金色调的装潢,浮雕的环绕,让人头晕目眩,看到他们牵着手进门,林筱格的笑容明显凝滞了下。

其他几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聊天,也不熟的关系,不知道能不能八卦,便等着两人一起上楼。

毕竟是在传媒圈工作,林筱格应变能力很强,上楼时道,“刚来的时候,还以为你们是朋友呢。满卓男朋友…我好像有点眼熟,你是当时五班的李棹吗?我记得你打鼓很厉害。”

蒋满卓微笑着,这人上辈子是个麻袋吧,真能装。

“还不是男朋友,我在追。”身侧传来李棹这么一句。

林筱格这才正眼看他。

和高中比,李棹的锋芒削弱了不少,那种浑身桀骜的气质,现在好像都藏在眼神里了。

她的第一个结论是,他绝对混的不好。

但紧接着推翻了第一个结论。她没少去跟拍品牌,李棹这一身纯黑look,几乎都是北欧设计师品牌的新品,而且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那种。

“我们都懂。”林筱格笑答,“满卓你放心,大家都是老同学,保密工作一定牢!”

进包间,中央空调干热干热的,烧心。蒋满卓脱掉外套,里面穿着件挂脖吊带。

李棹坐在她左边,正把脱下的冲锋衣往椅子后搭,抬眼就看见了她肩胛骨上紫色的竹子。

他挪近了些。

“你自己设计的啊?”

“底稿我画的,具体细节我也照顾不到。”

“厉害啊,改天给我也画一个呗。”

“这东西不是你亲自构思才有意义吗?”

“你一样。”

蒋满卓手撑着下巴,跟他对视了几秒,憋不住想笑。

“跟我玩肉麻的是不是…给你说我可是有男朋友。”

“知道知道,”李棹喝了口茶,“你下次文身,别人背后刺精忠报国,你刺个「有男朋友 李棹勿扰」,可以不?”

蒋满卓在桌下踹了他一脚。

俩人低声嘀咕完,桌另一旁人类高质量男性的交谈也告一段落,一瞬间,诡异的安静。

空调嗡嗡声都被放大了。

市面上父权社会里孕育出的无能男性都很令人费解。他们即便是凤凰也喜爱开屏,为看似比他弱小的群体提供屏障,对强权展示魅力,愤怒呢,留给家里好了。

这边张一诚考上京大已经被霍霍透了,那几位恨不得把他家底儿都扒干净,然后转战李棹。

GUCCI男先起身,“李棹,咱好多年没见,碰一个。”

还是那个永恒的装逼定律,李棹浅浅点头,坐在位置上没动,隔空跟他走了一个。

那人有些悻悻,不过看他跟蒋满卓关系不一般,还是赔着脸问道,“你现在,在何处高就?”

“谈不上高就,无业游民。”

那人一听,心想,好家伙厉害了,一般说自己无业游民的,不是艺术家就是自己开公司了,他能跟蒋满卓混一块,肯定社会地位高,于是他更兴奋地发问。

“你大学是在上音吗?不过那届打击乐只招了三个人,我不记得有你啊。”

“我去了国外。”

“哦?你是去伯克利吗,还是曼哈顿?”那人说着,感觉脸上已经写满无尽向往。

蒋满卓心想,要是此时能给李棹内心os配上花字幕,那一定是一个乌鸦六个点。

呃、呃、呃、呃、呃、呃……

“都不是,就,野鸡大学。你肯定听都没听说过。”李棹眯眼抿嘴笑,虽然他是真的想笑。

要不说林筱格是个机灵人,她想到当年李棹是YMH架子鼓首位华人代言,那百度百科上肯定有关于他的词条。

于是在桌下低头检索着。

点进词条,蓝色的字体。

【毕业院校:冷山皇家音乐学院】

【工作经历:

2011-2013年度,冷山皇室乐团鼓手;

2014-2019年度,冷山皇室乐团首席鼓手】

【曾获奖项:

第一届中国爵士鼓大赛青少年组冠军

第二届全国打击乐比赛青少年组冠军

第五届全国打击乐比赛总冠军

第七届世界打击乐比赛总冠军

第十届国际打击乐大赛总冠军

……】

直到她划至页面尾部,现任国际打击乐协会理事。

这个履历……翻下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头。

于是林筱格点开冷山皇家音乐学院的词条。

虽然作为专业演奏性音乐学院,综合排名不到前三,但其打击乐的地位……远比那些国内风很大的留学院校,扎实悠久得多。

古驰男还在滔滔不绝,“现在出国留学啊,确实容易踩坑,也得看家境,我想着你就算野鸡大学,估计也要花不少钱,不如下血本买个伯克利的学位,回来进娱乐圈发展……”

“嗯,嗯,”李棹假装点头应和着,“对哦,我怎么没想到呢,还是你目光长远。”

林筱格轻咳两声,打断了他的个人演讲,顺便把手机递过去。

“你自己看吧。”

古驰男趴近了往下划,看着一串冗长但是牛逼的奖项,他实在没耐心,一目十行地划到了页面底。

“给我看这个干嘛,哪位大师?”

“坐你对面被你教育别上野鸡大学的大师。”

蒋满卓一听,乐了。

胳膊肘撞了旁边的李棹,“研究你呢,掉马了吧。”

古驰男往上一翻,我靠,还真是。

【李棹,1996年2月15日生于西河省平城市,青年爵士鼓手……】

照片都是他本人打鼓的演出图。

这冷山什么玩意野鸡学院,点进去,世界第一所专业打击乐发源地xxxx,xxx外国字排名第一xxxxx……

久久,古驰男从词条里出神,只愣愣地问了句。

“兄弟,你这词条哪买的,花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