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经常这样坐人身上?”

阮知慕从房间里出来:“吃完了?”

严越:“嗯。”

阮知慕在桌边坐下,拈起最后一片吐司:“那我吃了。”

严越:“刚才电话里的是谁。”

阮知慕含糊道:“一个朋友,你来那天见过的。”

严越:“他好像很生气。”

阮知慕:“没有的事,他有起床气,早上起早了,脾气爆了点。”

严越:“起床气能发这么大火,气性挺大的。”

阮知慕:“……”

你一个脾气大过天的纨绔子弟,好意思说别人。

严越:“他听到你问我疼不疼、腰下面是不是出血了,突然就发火了,为什么。”

阮知慕:“……”

严越探究地看着他:“他是不是对我们有什么误解?”

阮知慕赶紧打断:“没有。”

他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严越在有意识地主导话题,探听他的私事。

他不喜欢这种被比自己小的孩子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阮知慕端起长辈的架势,正色道:“周末作业还没做吧?好好搞你的学习去,不该问的别瞎问,心思都扯散了。”

严越回房间去了,阮知慕松了口气。

刚才在房间里和展子航解释,差点又大吵一架。

展子航以为他出轨,当即表示要买飞机票回来。

阮知慕把昨晚和班主任的聊天记录、出行记录、医院就诊记录给他看,发誓自己如果出轨了天打雷劈,展子航才偃旗息鼓。

尽管表面平息了,展子航半信半疑:“……所以,你昨晚,帮那小子洗澡了?”

阮知慕:“……你想什么呢,就是用毛巾擦了一下。”

展子航:“没脱裤子?”

阮知慕:“没有。”

展子航哼了一声:“脱了又怎么样,他一个毛头小子,身材有什么看头,还能比我大么。”

阮知慕没接茬。

他不太喜欢这种玩笑,严越毕竟是未成年人。

展子航似乎也感觉到了,停下话头,没有再多说。

他们通了视频,展子航给他看自己的租房,从窗户望出去就是九龙塘狭窄逼仄的街道,天空被一个一个灰扑扑的房格子填满,只留下一条胶带似的蓝线。

阮知慕:“感觉……不如a城。”

“那当然,”展子航笑了,“我就交换一年,很快就回去了。这种地方只适合短暂居住,要让我一辈子住在这儿,那不得憋死我。”

他再次为自己没有提前告诉他要交换的事情而道歉。

阮知慕:“行了,又不是不让你去。”

展子航凑近屏幕,九龙塘街头的喧嚣声变得很小。

展子航小声道:“我这不是,怕你不理我么。你可是家里的大领导,得罪了你我哪还有好日子过。”

阮知慕:“你都跑香港去了,还怕这个啊。”

展子航笑了:“果然还是不高兴?我发誓,发誓好不好,我以后做任何决定都会先跟你商量,绝不自己拿主意……宝贝儿慕慕。”

阮知慕笑了,骂他:“少恶心。”

僵持几天的气氛终于缓和。

展子航给他看自己的电脑,抱怨说前天上课时没留神,把电脑摔坏了,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去哪修,据说香港人工很贵。

阮知慕看那电脑键盘凄凄惨惨鸡零狗碎的样子,犹豫了一下:“钱够吗。”

展子航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没说话。

展子航父母都是普通工人,每个月生活费只有一千五,大二开始申请奖学金之后手头才宽裕了点,但也是杯水车薪。

阮知慕没说什么,点开对话框,给他转了一千块钱过去。

展子航眼见得兴致高了起来:“等手头宽裕了马上还给你。”

阮知慕想跟展子航说特价券的事,他几周前买的团购美食券,原本打算开学后和展子航去吃的,结果他去了香港,大概只能退掉。

但是展子航说马上要上课了,匆匆挂了电话。

阮知慕只能把话咽下。

——

阮知慕上午十点有个活儿,人民路一家商场搞家电夏季促销,让他去主持,就是那种主持人在台上拉观众体验产品,回答问题赢大奖,借此招揽顾客的活动。

阮知慕主持这种活动轻车熟路,把台本翻了一遍,打了打腹稿。

他去敲严越的门:“我在商场有个活儿,大概下午两三点回来,你中午叫外卖或者去外面店里吃。”

严越坐在书桌前打游戏,头都没回。

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

严越看了一眼:“严明华给我发消息,说想跟我视频。”

阮知慕:“那挺好啊,严老师应该是想你了吧。”

他心想,以严越的性子,大概是有些害羞别扭,这年纪的男孩儿都这样。

严越转过头。

阮知慕看着严越脸上的淤青,陷入沉思。

操。

他怎么忘了,严越这副尊容怎么能被严明华看见。

严明华怕不是得当场跟他断绝师生情谊。

说是让他随便教育严越,但严明华有多疼爱这个侄子,阮知慕怎么会不知道。

阮知慕:“……那你赶紧找个理由拒绝。”

“没必要吧,”严越道,“我叔也是关心我,想见一见我,我为什么要拒绝。”

阮知慕:“……”

现在一口一个亲昵的“我叔”了。

严越上辈子大概是个铁匠,阮知慕心想,不然这辈子怎么这么喜欢贩剑。

阮知慕不得不把话说开:“严老师会觉得我没有照顾好你。”

严越:“确实啊,杨桃都不给吃。”

阮知慕:“我昨天去学校接你回家,帮你洗澡,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他咬了下嘴唇,眼睛扑杀扑闪,作出楚楚可怜的样子。

阮知慕心想,看我不恶心死你。

严越顿了一下,手指一抖,手机险些掉到地上去。

看来效果不错。

阮知慕满意了。

严越:“……那你总得有点表示吧。”

阮知慕想起快过期的特价券,忍痛道:“等会儿下午,等我工作完,我请你吃泰餐。”

严越考虑片刻:“一言为定。”

他给严明华回了条消息,手指在屏幕上点点点。

阮知慕忍不住问:“你怎么说的?”

严越:“我说,摄像头坏了,没办法视频。”

阮知慕:“这种理由严老师能相信吗。”

“不能,”严越道,“我以前也没找过理由,我说不想视频,他就不会再勉强了。”

阮知慕:“……所以你他妈刚才是在耍我是吗。”

“礼尚往来,”严越懒懒道,“你昨晚一屁股把我伤口坐裂了,我现在伤口还疼呢。”

顿了一下:“你经常这样坐人身上?”

这什么莫名其妙的问题。

阮知慕:“……当时没站稳而已。”

当时脸都快着地了,被人往回一拉,自然是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能坐稳就赶紧坐稳了。

“哦,”严越站起身,“走吧,去商场。”

——

星汇商场的地段不太好,本身也年代久远了,墙皮老旧,人流量比市中心的新开商场少很多。

商场外面广场上搭了个一人高的台子,铺着红毯,台上摆着一些电风扇和电饭煲,台下稀稀拉拉站着十几个人。

阮知慕在上面卖力地吆喝半天,还走了一个。

“那么我们星汇商场是哪一年开业的呢,有没有人知道?”

台下十几个大爷大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阮知慕笑容满面:“猜猜看呢!猜对了就可以把这三袋洗衣粉带回家!”

台下依然鸦雀无声。

阮知慕给台下的严越使眼色,想让他搭个茬。

严越大概是嫌丢人,把头扭过去了,假装没看见。

要换了别人,恐怕当场尴尬症发作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但阮知慕不一样。

只要我没有脸皮,就没有人能让我尴尬。

底下没人回答,他就一对一提问,用方言跟大爷大妈唠嗑,答对了就可以拿走一袋鸡蛋。

方言是和当地人拉近距离最快的方式。

免费鸡蛋对于老年人有着不可思议的吸引力。

阮知慕虽然年轻,但来a城两年就迅速学会了当地方言,主持活动相当熟练,脸皮老,不怕冷场。

十几分钟后,场面活跃了不少,商场经理紧锁的眉头也舒展了开来。

商场经理问员工:“这小伙子哪儿来的,业务水平可以啊。”

“听说是婚庆公司介绍过来的,附近的大学生,上回在龙腾广场我也看见他了,在主持开业仪式。”

“还有上回我同学结婚,司仪居然也是他,要迎宾要热场子还要主持婚礼。不知道是不是缺钱,这么拼命。”

这种没名气没编制的野鸡主持人,主持一场也就五六百的酬劳,不停不停地说,一场活动下来嗓子都有可能哑掉。

两人说话的间隙,不远处站着一个瘦高的男生,一直在低头玩手机。

在一堆大爷大妈里显得格格不入。

明明他看起来对活动毫无兴趣,没有参加的意愿,却也一直没有离开。

旁边的蛋糕店员工想上去推销新品,看着男生冷硬的侧脸和骇人的淤青,拿不准他是不是街头混混,没敢上前。

——

活动结束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多了。

阮知慕看见严越,很惊奇:“你居然没走?”

严越:“等着你请我吃饭。”

“我又不会赖掉,”阮知慕气若游丝,“走吧走吧,坐地铁去,打车恐怕得几十块。”

在地铁上,阮知慕问严越:“怎么样,看我工作,有什么感想?”

严越:“没有。”

“就没有点感触什么的?我这累死累活半天,也就挣几百,”阮知慕感慨,

“还是读书好啊,只要负责好好学习,其他什么都不用想……就这,还有人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严越:“你在说我?”

阮知慕:“我什么都没说,你可别对号入座。”

严越面无表情:“管好你自己。”

阮知慕耸耸肩,适时闭嘴了。

小狼太凶残,一时半会儿劝不过来,点到意思就行了。

阮知慕许久没有放肆出来吃一顿,看了看价格,打算点个最低价格的套餐。

严越哗啦啦点了一堆汤食和烤虾。

阮知慕:“……合着不是你请客是吧。”

“确实,”严越道,“我就喜欢你不情愿又被强迫着不得不做的样子。”

……变态。

阮知慕点完就趴在桌子上等上菜。

严越:“你这么抠的人,居然真的舍得请我吃饭。”

“你以为我乐意啊,”阮知慕有气无力,“要不是展子航那逼去了香港……”

严越拆一次性筷子的手顿住:“所以,你本来打算跟他来吃的?”

阮知慕:“嗯。”

严越:“他不吃,所以,才轮给我?”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怪。

阮知慕才不惯他的脾气:“爱吃不吃,不吃就爬,挑得你。”

严越拧着眉头,一脸的不高兴。

等菜上来,嫌七嫌八地挑了一轮,吃了几筷子就不肯吃了。

阮知慕不知道他又哪里发神经,也不管他拉着个脸,自己吃得唏哩呼噜的,还喝了两瓶冰啤。

最后趴在桌上,醉得走不动了。

严越端坐在对面,凉飕飕地评价:“果然是苍蝇馆子,食材廉价,味道难吃,汤汁油腻,确实很适合你们这种人。”

阮知慕意识不清,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看都懒得看一眼。

严越一拳头砸在棉花上,坐在座位上生闷气。

服务员:“这位先生,请问结账是……”

严越:“问他。”

服务员:“那位先生好像已经睡着了。”

严越:“……”

严越咳了一声:“他好像有什么带……代金券。”

因为没用过这种东西,他说得很不熟练。

服务员还在看着他,没办法,他只能站起来,去摸阮知慕的手机。

阮知慕趴在桌子上,双手抱成一个圈,头朝下垫在胳膊上,手机就放在胳膊围成的圈里。

这是个一般人不会注意到的细节。

严越近来对他的行事风格越来越熟悉,大体能猜到,这是防止手机被偷,下意识的身体反应,把手机藏在安全的地方。

阮知慕的头和胳膊之间有条缝隙。

严越的手探进去,下一秒,阮知慕就睁开了眼睛。

眼睛有点湿,还有点红,刚哭过似的。

阮知慕原本就皮肤白,被酒气一熏,脸颊愈发粉得像打了腮红。

严越:“……”

他的手背蓦然贴上了一层滚烫灼热的东西。

阮知慕抓住了他的手。

因为常年写作业和握话筒,阮知慕的掌心边缘有一层薄薄的茧,覆在他的手背上,清晰异常,仿佛是有意在他的手背上磨蹭。

严越:“……松开。”

阮知慕:“你要干什么。”

严越:“拿手机,代金券,付账。”

阮知慕闭着眼睛按了一会儿太阳穴,终于略微清醒过来:“哦对……”

他摸了一会儿,无奈脑子不清楚,看不清手机屏幕,只得把手机递给严越:“你帮我付,等会儿跳到支付界面,我来按指纹就行。”

严越:“不怕我趁机偷你的钱?”

“不怕,”阮知慕软绵绵道,“你还是……嗝……小朋友……小朋友是不会做坏事的。”

严越垂着的手,忽然轻轻一颤。

在服务员的协助下,他很快操作好了代金券的核对和支付界面,顺利结了账。

“白痴,”严越把手机塞还给他,略带嫌弃,轻声道,“哪有叫高中生小朋友的。”

可是阮知慕已经睡着了,大概也没听到他的话。

嘴里偶尔吧唧两声,傻乎乎的,不知道是不是在回味今晚的美味大餐。

作者有话说:

小朋友不会做坏事,但是会对你做坏事(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