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养不熟的狗

阮知慕醉醺醺地让严越扶他去地铁站。

还地铁呢。

这幅样子,刚上地铁怕不是就得晃吐了。

严越叫了出租车。

阮知慕醉得半梦半醒,死抓着钱包不放,大喊:“抢钱了……”

周围有路人转过头来,警惕地看着司机。

司机师傅:“……”

“不用管他,”严越直接把他的钱包拿过来,抽出一张五十元的递给司机,“桐冠小区,麻烦了。”

阮知慕一直到回家都还在唠唠叨叨,痛骂严越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酒味熏人。

严越嫌弃地把他扔床上:“这确实不是我家。”

阮知慕往里一滚,抱着枕头嚎:“还有没有良心了,我好歹也照顾了你这么多天了吧,我他妈一个年轻力壮的大好青年,还没结婚呢,就开始给人带孩子了……”

严越:“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阮知慕:“你比三岁小孩还难带,脾气又差又不听话,我给小孩喂块糖他还抱着我腿喊哥哥呢……你就是养不熟的狗。”

严越脸色阴晴不定。

本来听到“比三岁小孩还难带”的时候已经脸垮下来了,再听到“养不熟的狗”,脸更加黑了一个度。

严越:“你他妈养我几天了就骂我养不熟。”

这么反击好像也不太对,软绵绵的,仿佛在承认自己是狗。

严越感觉自己有点气得胡言乱语。

反正阮知慕也醉着,不用担心他第二天还记得。

阮知慕闭着眼睛咕哝:“头疼……”

疼死你算了。

阮知慕太烦人了,哼哼唧唧了好久,一会儿喊疼,一会儿骂他白眼狼,再过了一会儿开始算账本。

严越就没见过这么能叨叨的人。

阮知慕从早饭花了多少钱算起,到交通费,水电费,宽带费,话费,晚上那顿泰餐的花费,医药费……

居然精确到了小数点后两位。

严越提醒他:“还有杨桃呢。”

这辈子跟杨桃过不去了属于是。

阮知慕有气无力:“杨桃往后稍稍,我他妈现在疼得想用杨桃砸脑壳……”

严越看着他抱着枕头滚来滚去的样子,不胜其烦,去泡了蜂蜜水,洗了条冷毛巾,给他敷额头上。

“起来。”

阮知慕:“我起不来,我是一滩烂泥,没有力气……”

“你但凡把说话的力气省一半。”

严越认栽,把蜂蜜水放在床头,托着他的腋下把他扶起来,把杯子递到他嘴边。

阮知慕终于安静了。

脸颊醉红,锁骨也染上了薄红,闭着眼睛,一小口一小口地抿,嘴角溢出一点亮晶晶的甜汁,就会立刻伸舌头去舔,嘟哝着“不能浪费……”。

严越盯着他的舌尖看了一秒,移开了目光。

阮知慕打了个嗝:“撑得要吐了……”

严越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活该。”

明明吃不下那么多东西,但是害怕浪费,还是拼命吃了大半,吃不下的也打包带回来了。

明明看起来也不缺钱,到底为什么抠门成这样。

就算要攒钱买房子,也没有这么拼的。

床上酒气有点重,严越皱了皱眉头,想去洗漱睡觉。

阮知慕死死抱着他的胳膊,稍微动一下就缠上来。

严越挣了几下没挣动,只得停住了。

阮知慕闭着眼睛眯了一会儿,忽然睁开眼睛:“你怎么还没走?”

严越:“……”

阮知慕:“哦对了,去帮我把抽屉里的剃须刀拿来。”

严越:“大半夜的,拿什么剃须刀。”

阮知慕把头埋在被子里,声音在喉咙里迷蒙不清:“要的……要给严越。”

严越以为自己听错了:“给谁?”

“本来第一天就想送给他的,当做见面礼,但是严老师说……他一个月零花钱比我工资和生活费加起来还多,剃须刀也是奢牌定制的……我就没好意思拿出来了。”

严越顿住了。

阮知慕呵呵傻笑,随后又带了点哭腔:

“他妈的,人跟人的命怎么这么不一样,老子起早贪黑打工念书,人家一出生就什么都有了,还一点都不稀罕……”

严越默不作声。

阮知慕:“但是没关系,富不过三代。”

严越:“……”

阮知慕自言自语:“风水轮流转,相信假以时日,他也有变成贫下中农的一天,到时候老子就去打土豪分田地,人民从此当家作主。”

怎么还诅咒上了。

“去,”阮知慕吆喝他,“帮我拿过来!他妈的,花了老子两百多呢,他不要我要,我自己用!”

严越:“你还没送,怎么知道他不要。”

碍不住阮知慕撒泼打滚,起身去开了书桌的抽屉。

抽屉里东西不多,几支钢笔,一本记账本,除此之外就是一些日常用品。

严越翻了一下,有点不耐烦找,索性把几个盒子往床上一扔:“自己找。”

阮知慕还真趴在床上认真翻找了起来。

“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唔……”

严越摸到一个黑色丝绒布裹着的长长的东西,挺像剃须刀的包装:“这个不是?”

阮知慕看过去:“啊……”

等目光焦距对准,不知怎么回事,脸色突然一下涨红了,把东西一把抢过去,塞在了手心下面。

严越:“?”

阮知慕的声音在枕头里闷闷的:“不是。”

严越:“不是就不是,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又不会抢。”

他真是闲的,跟一个醉鬼说这么多。

严越揉了揉太阳穴,从床上起来,准备回房间睡觉去。

就在此时,他突然瞄到了黑色丝绒布里东西的形状。

因为被阮知慕按着,反而显出了清晰的形状。

虽然看起来和剃须刀很像,但是头部不是方形刮片,而是圆圆的,流线型。

还有点粗。

……

严越的目光停留了许久,才收回来:“我回去睡觉了。”

阮知慕头闷在被子里,没有再和他说话,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

严越来到a城已经快一个月了。

除了刚开学时打的那一场架,严越没再捅出过其他篓子。

阮知慕渐渐摸到一些规律,严越不算那种会主动找茬挑架的人,平时专心打游戏和鼓捣相机,但是一旦有人让他不爽,他就一定会重拳出击。

突出一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斩草除根。

阮知慕对严越的学习不感兴趣,在家长群里一直是潜水状态,也不会主动找老师询问严越的情况。

偶尔闲了进去看一眼,经常有家长在吵架,有孩子厌学逃课责怪学校不把门关好的,有挑剔学校饭菜营养跟不上把他孩子饿瘦了的,有孩子早恋大吵大闹让转班级的,有大半夜往群里发自己唱吧链接的,热闹非凡。

阮知慕看得津津有味,当大型群像连续剧那么追。

偶尔有小测验,需要家长看过之后签字。

阮知慕有些意外,严越成绩竟然还可以,班上50个人,严越基本排在30-40名,不像严明华说得那么差。

不愧是远近闻名的重点中学,阮知慕心想,短短一个月,歪苗就能给捋得笔直了。

实验中学每个月月底有月考,成绩单要寄给家长。

阮知慕特地给严明华打了电话,说了严越成绩进步挺大的事,让他们等着月底收成绩单。

严明华也挺高兴,直说过阵子要请他吃饭。

阮知慕照常上课写论文,挤时间赚外快,除此之外只要给严越做点饭,钱就哗哗到账了。

钱一到位,心情舒畅,阮知慕看严越都变顺眼了。

吃晚饭的时候眉开眼笑,问了严越两次要不要添饭。

严越:“……你笑什么。”

阮知慕:“高兴就笑咯,笑一笑十年少。”

严越皱了下眉头:“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

阮知慕:“没什么……你们明天是不是就要出月考成绩了?”

严越:“嗯。”

阮知慕把盘子里最肥的一块鸡腿夹给他:“前阵子挺辛苦的吧,那你多吃点,补充补充营养,等成绩出来了,你爸和你叔肯定很高兴。”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严越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鸡腿,若有所思。

第二天,婚庆中介那边结了本月的工钱,严家的寄宿费也到账了。

阮知慕在面馆吃刀削面,喜滋滋数银行卡里多出来的数字,难得豪爽地多加了一份牛肉。

男人,就应该对自己狠一点。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来电显示是严明华。

严明华工作一向认真严肃,鲜少会在白天的工作时间打电话给他。

阮知慕寻思,这是成绩单已经寄到了,严老师特地来和他分享喜悦?

阮知慕清了清嗓子:“喂,严老师。”

严明华厉声道:

“小阮,怎么回事,刚才收到成绩单,小越考了全班倒数第一?!是不是哪里弄错了?他以前虽然成绩不好,但是从来也没考过倒数第一啊!”

阮知慕傻了:“啊?”

严明华:“除了语文,其他全都没及格!严越把成绩单寄到了他爸爸公司,还特地复印了几十份,给公司高层一人寄了一份。”

阮知慕:“……”

“现在全公司的人都知道老总儿子考了倒数第一,严越他爸爸气得把信纸都撕了,说要和严越断绝关系。”

严明华叹气:

“要不是你之前跟我说他成绩进步,我和他爸爸也不会抱有这么大的期待……成绩差点就差点,没必要蒙我们……你,唉……”

阮知慕这辈子经历过很多尴尬的时刻。

但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很想把手机摁面里打包发射到外太空轰一声宇宙量子波爆炸世界毁灭。

阮知慕:“严越他最近确实有进步的……您先别急,下午我没课,一放学我就去学校跟老师沟通沟通……”

严明华:“辛苦你了,他爸现在在气头上,我工作走不开……”

阮知慕:“嗯我知道的,您别急,说不定是成绩录错了呢。”

阮知慕挂了电话。

微信显示有新消息,是班主任发来的:【阮先生,放学后请务必来一趟,我们谈一谈。】

阮知慕:【好的,收到】

他深吸一口气,喊来服务员小妹:“帮我加个煎蛋。”

想到马上要去面对暴风骤雨,阮知慕已经开始头痛了。

精神的创伤只有美食能弥补。

小妹:“好嘞先生。”

可是一个煎蛋就是两块钱,钱财的损失会让人精神再次受创。

阮知慕拽住小妹的袖口:“等等,要不还是先别加了。”

小妹:“?”

短暂的安慰或许能抚平心灵的灼伤。

阮知慕:“……要不还是加一个吧。”

小妹:“……”

小妹勉强保持微笑:“先生您到底是加还是不加,麻烦有个准话呢。”

“……加,”阮知慕悲痛道,“哪怕再加个几分呢,再加个几分也不至于倒数第一啊。”

作者有话说:

煎蛋都舍不得吃的软软宝贝(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