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约在酉时，但素月打理好自己，就发现凝渊已经在大厅上等着她了，小可爱趴在他腿上舒服地睡着觉，朗星抱着剑，站在他身后，神色不愉。

“凝渊，我这样，好看吗？”

素月期期艾艾地说着，忍不住偷眼打量凝渊的反应，今日她为了出门特地打扮了一番，一身水色长裙，头上是书香梳的精巧的发式，发间点点珍珠点缀其中，眉心和眼角特地点上花钿，正是那日凝渊救她所用的那朵花的形状，整个人如同一支亭亭玉立的荷花，嫩得能掐出水来。

凝渊看了素月很久，直到素月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袖子，才回过神来。

“好看，”凝渊轻咳一声，再次重复道，“很好看。”

素月红了半边脸，松开拉袖子的手，却被另一种力量握住，没有收回来。

呆愣地看着凝渊，凝渊若无其事地牵着素月的手，另一只手推了推腿上的小可爱，“醒来。”

小可爱揉了揉眼睛，不满地看了一眼凝渊，跳了下去，跑了出去。

不管看了几次，素月还是为小可爱长大的模样惊奇，那是一只雪白的巨兽，玉雪可爱的模样变成高贵凛然的姿态，狐样的脸上左右各有醒目的红纹，尾巴分成三边，巨大而蓬松地弯曲着。

小可爱安然地伏在空中的云上，凝渊一手揽过素月纤细的腰肢，和朗星一起飞到小可爱身旁，扶着素月在小可爱身上坐好，凝渊想要离开，却被另一只手拉住了。

怎么了？凝渊诧异回头，素月拉住他的手，眼神乱飘。

“那个……小可爱飞的太快了，又很颠簸，我有点害怕，你能不能陪我。”

小可爱不满地从鼻腔喷出一团火焰，上次素月坐在它身上的时候，它明明飞的又快又稳，怎么没过几天，飞行能力就受到了质疑呢？

“好，”凝渊坐到素月身后，拥住了她，带着几分笑意在她耳边轻轻道，“这样，就不怕了吧。”

素月没有说话，耳边的绯色渐渐深了。

“朗星……”

凝渊话还没说完，朗星飞快道：“大人，我自己能，啊——”

小可爱用尾巴揽过朗星的腰，卷到空中，上下晃荡了几次，随后把晕乎乎的朗星扔在后半部，慢悠悠地向前飞去了。

素月坐在小可爱背上，手下是柔软顺滑的皮毛，她却心不在焉，半点没有撸毛的兴致，皆因背后的热源。

凝渊没有半点其他的举动，素月却全身不自在，脑子里乱糟糟的，先前想的事如今半点也想不起来了。

“凝渊。”

“嗯？”

简简单单的一个声音，却震得素月全身酥麻，勉强定了定神，素月道：“你能跟我说说，这个世界是什么情况吗？”

“此处分为六界，分别是天界，妖魔界，鬼界和人界，妖魔界又分为忘界、欲界和情界，共称为六界。”

“天界本为六界之主，妖魔界由魔尊掌管，不服天界管辖，经常掀起纷争，鬼界掌轮回，神秘莫测，人界由人间之主皇帝执掌，人类本弱小无比，后来，各界才发现，人类可修仙，可入魔，死后也能入鬼界修炼，也就是说，人界的人类可以经过努力，成为任何一界的强者。”

“重重大战后，六界血脉混杂无比，如今，虽各界仍在蠢蠢欲动，倒还处于一个平衡之中。”

“那个讨厌的少思，就是欲界之主吗？”

凝渊颔首，“魔尊情人子嗣无数，少思能在这么多人中脱颖而出，得魔尊青眼，独掌一界，自是有他的本事在的。”

“天界由你的父母执掌，他们对你很好，你愿意的话……”

不知怎么的，素月内心无比排斥天界，不想听到有关天界的事情，打断道：“那守灵使呢？”

一片沉默，素月转头望去，凝渊眼眸低垂，长长的睫毛落下一片浓厚的阴影。

良久，才听到凝渊清冷淡漠的声音，仿佛随时消逝于风中。

“守灵使，不属于六界。”

没过多久就到达了目的地，素月从未在如此原汁原味的古代旅游过，一路上风景颇佳，又有凝渊为她指点各处的妙地，兴致来了，总要画上几笔，记录下沿途的风景。

凝渊熟练地收好大大小小的画卷，看着素月兴奋地找不着北，无奈道：“你还是这样，高兴起来就想画画，小时候找不到画纸给你画还拉着我的袖子哭，我只好脱下外衣给你当画布了。”

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素月仿佛真的看到一个无奈的少年脱下自己的外衣递给捏着墨条哭泣的女孩，换来女孩的破涕一笑。

湖光山色，岸芷汀兰，雾迷津度，一时间素月竟有些恍然，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看画，还是就在画中。

咕噜噜噜，素月回过神来，一时赧然。

凝渊笑了笑，“你想吃什么？”

“好吃就行。”

集市上各色小食琳琅满市，素月从街头吃到街尾，仍是意犹未尽，前面有人敲着锣鼓，逸兴横飞说着一出好戏，周围围得是人山人海。

“好像在说神魔之战的故事，有那么多人听呢！”

素月咬着糖葫芦，拉着凝渊挤进了人堆里聚精会神地看着说书人吐沫横飞。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守灵使黄眉赤眼，昂首阔步，身如山峦，声如洪钟，振臂一挥‘呔，我乃守灵使，尔等宵小还不速速退下！’，守灵使一出，魔界败如山倒，在他的主持下，这才有了天魔百年互不侵犯的契约。”

看客们拍手叫好，素月看着身旁黄眉赤眼，身如山峦，声如洪钟的守灵使大人，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悄悄拉着凝渊离开人群，找一清净处透气，凝渊静静看着湖光山色，云淡风轻，整个人仿佛一卷优美的画卷。

“我不知他们那样说你。”

素月打量着凝渊的神色小心翼翼道，凝渊失笑。

“说书人编的故事罢了，没几句是真的，我没有因为这个生气。”

素月闻言松了口气，跟着凝渊一起欣赏风景，只见远山流翠，霞光映波，美不胜收。

“虽然说的很不靠谱，但我想听，因为这样，好像就能多了解你一点。”

凝渊侧头，看着素月秀美的侧脸，疑惑道：“我就在你身边，为何要通过旁人了解我？”

“也许……是旁人口中的守灵使大人更有趣些？”

“嗯？”

凝渊看起来更加困惑了。

“旁人口中的你，貌若无颜，心如神明，法力非凡，权势滔天，仿佛生来就像一座大山，压在别人头上维护天地间的公平正义。”

“可我认识的你，不是这样的，”素月看着凝渊，道，“我不知道哪个是真实的你，但我想着，也许多听听，会认识你更多一点。”

“你想看看别人眼中的守灵使吗？”

每等素月回答，凝渊的表情忽然变得泠然冷漠，淡漠无情的眼神望来，仿佛在看一块石头，一株草木，任何的人和事在他眼中，都变得无比渺小。

“素月，你可知罪？”

清冷淡然的声音此刻带着重重威压向她袭来，素月心中一怵，口中不由自主地说：“我知罪，我不该撸小可爱的毛的时候不小心拔掉了一块儿却说是它自己脱毛，不该故意喂你吃辣的要死的东西，想看看你会有什么反应，更不该昨晚做了奇怪的梦，却没有告诉你，还想自己追查,还有，我刚刚趁着你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吃了一块糕点……”

素月一口气说完，大气都不敢喘，垂着头，等着对方的审判。

头顶传来低低的笑声，凝渊伸过手轻轻擦了素月沾着碎屑的嘴角，脸上似笑非笑，声音已是缓和了下来。

“小笨蛋，做坏事，记得要毁尸灭迹。”

抬眼望去，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的风太温柔，他低垂的眼眸里好像藏着一千个草长莺飞的春天。

“怎么样，现在，你认识我多一点了吗？”

素月整张脸瞬间红透了，“你……”，半天都说不出后面的话。

“姐姐，买束花吧。”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小女孩来到他们身边，伸着瘦小的手拉了拉素月的裙边。

素月看着小女孩头发乱糟糟地绑在一处，身上的衣服打满了补丁，整个人面黄肌瘦，只有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望着她，心中忍不住一软。

“小妹妹，你今年几岁啊，家里人呢？”

小女孩一愣，豆大的泪珠滚了出来，“呜呜呜，我家里人都死了，只有我和我妹妹，今天人多，我想着出来卖点花，赚点钱，买些吃的回去给妹妹，她都两天没吃东西了。”

“姐姐，你长的这么漂亮，心肠也一定很好，求你买点我的花吧。”

“好好好，我买，姐姐把你的花都买下来。”

就在素月低头找荷包的时候，寒光一闪，鲜血瞬间浸透了衣衫。

“嗬嗬嗬……”大大的眼睛尽力睁着望向天空，手指向前伸着，仿佛要抓住什么，没过一会儿，就没了气息。

素月伏在凝渊怀里瑟瑟发着抖，眼睛悄悄睁了睁，正对上小女孩死不瞑目的双眼，又是一阵后怕，往凝渊怀里缩了缩。

“她是坏人吗？”素月哆哆嗦嗦道，“可她看上去只是一个普通的七八岁小女孩。”

“傀儡术，”凝渊往空中虚虚一点，小女孩的尸体瞬间化成齑粉，“抽掉肉身的魂魄，将自身注入躯壳，就能拥有这人所有的能力和记忆，是一种及其恶毒的法术，你看到的人，恐怕很早之前，就已经遇害了。”

“是谁，竟如此残忍和恶毒，迫害如此无辜的孩子，只为实现自己的目的。”

“对他们来说，一个生命，本就如同草芥一般，”朗星收回长剑，雪亮的剑锋没有半点血迹，冷笑道，“只是，他们迟早会付出代价。”

夜幕四合，金乌消退。

“长夜无尽，天将不明，万物皆陨，苍生同悲。”

黑暗中，素月不知怎的，脑海中忽然想起了这番话，脱口而出。

远处忽然亮起了一盏灯，没过多久，第二盏，第三盏灯接连亮起，灯火摇曳，一盏也许微弱，但是千盏万盏亮起了，瞬间照亮了一切。

凝渊看着灯火，眼中也燃起一盏和煦的光。

“天地晦芒，更需要点灯的人，一灯既明，便是希望，万人垒土，即成河山。”

“而守灵使，就是第一个点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