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幸运?厄运?

清晨的阳光从窗口透进来。拉佩一下子坐起来,他看了看四周。并没有看到鬼魂,一切都好像是场梦,不过手里捏着的那枚金币却告诉他,这不是一场梦。

拉佩从床上下来,穿着拖鞋,在狭小的房间里面走动着。他的脚步很奇怪,一只脚始终在前,另一只脚始终在后,脚尖始终都不离开地面,而且多以滑步为主。

这是剑客的步法。不只是这种古怪的步法,拉佩的呼吸也显得有些奇怪,长而缓慢,一股暖流在他的体内流淌着。

不同的剑术流派,有着不同的呼吸法。这就相当于魔法师的冥想,只不过冥想增加的是魔力,而剑客的呼吸法增强的是某个方面的能力。拉佩选择的这种呼吸法,提升的是速度和反应力,对力量、耐力、灵活性方面也有提升,不过没那么明显。

拉佩摊开手掌,又看了那枚金币一眼。这东西的能力超乎他的想象,它虽然不能让他一下子变得强大起来,却能够让一些东西变成下意识的本能。一般的情况下,想要像拉佩现在这样无时无刻都保持着那种特殊的呼吸方式,至少要十年的时间。

拉佩一时兴起,抄起了壁炉边上的通条,猛地就是一个突刺。只听到哆的一声轻响,通条异常精准地刺中了窗框。

拉佩家的窗框只是一片薄薄的木板,他站着的位置离开窗口有两尺远,能够一击命中绝对不容易。

只是一晚上的工夫,拉佩却像是练了十几年的剑法一样,出剑就如同他的本能。不过这也和拉佩的选择有关——他选择的剑法就是“刺”。

舍弃其他的变化,拉佩的剑法只有刺——直刺、斜刺、突刺、连刺、正手刺、反手刺、侧身刺、反身刺……

一个晚上,拉佩学会了所有刺的技巧。但是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刚才拉佩试着刺了一下,立刻发现和梦中的感觉完全不同,力量、速度、灵活性、控制力方面全都差得远。想要达到梦中的水平,没有任何快捷方式可走,只有练习,不停地练习。

拉佩又看了手中那枚幸运金币一眼,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他一直都不甘平庸,却始终没有机会,现在他终于拥有一个机会,却又背负上一个沉重的责任。不用说这枚金币历任主人的下场,那位国王的特使被一剑穿透咽喉,瞬间毙命,这已经是最美好的死法。他所敬佩的圣女是被活活烧死的,这还不是最痛苦的死法,幸运金币的历任拥有者里面有几人是死在酷刑之下,就算是旁观,也让他毛骨悚然。

拉佩突然打开窗户,猛地一用力,将幸运金币远远地扔出去。

金币离手的一刹那,拉佩有种揪心一般的痛楚,他差一点捏紧了拳头,好在他忍住了。看着那枚金币消失在对面的屋顶之后,他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拉佩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母亲正朝他的房间走来。

拉佩连忙放下通条,回到床边,把塞在枕头下面的那些赃物全都收起来,这些东西可不能让母亲看到,他没办法解释它们的来历。

门打开了,母亲走了进来:“好点了吗?”

“好多了,之后我再也没做噩梦。”拉佩随口说道。

母亲看了床头柜上的那个小锅子一眼,锅子动都没有动过:“为了保险起见,临走之前你把姜汤喝了。”

“我会的。”拉佩知道母亲是一番好意,当然也有不希望浪费的原因,在他们家,浪费是绝对不允许的行为。

“喝完之后就下来吃饭,我已经准备好了早餐。”母亲催促道。

“等我换一件衣服,马上就下来。”拉佩连忙回答,说完这话,他才发现自己居然一直穿着那件布满了蕾丝花边的衬衫。

换成以前,这绝对是拉佩最喜欢的一件衣服,但是现在他却看不上眼了。

拉佩换上一件粗布衬衫,外面套了一件厚布马甲,然后穿上邮政署的制服,他下了楼。其他人已经坐在餐桌前面,餐盘里面放着烤面包和煎鸡蛋,他和父亲居然还有一杯牛奶,这绝对是平常没有的待遇。

“感觉好些了吗?如果不舒服的话,我帮你请假。”父亲关切地问道。

“用不着。”拉佩连忙摇头,请假的话,不但少了一天薪水,还拿不到全勤的奖励。虽然并没有几个钱,但是对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意味着餐桌上的东西能够丰盛一些。

“今天署长应该不会来上班,他昨天吓坏了。”父亲笑着说道。

拉佩知道父亲仍旧想劝他休息一天:“真的没关系,昨天晚上我睡得很好。”父亲看了看儿子,也不再劝了。

吃完早餐,两父子走出门去,他们是在同个邮政署上班,而邮政署离拉佩家有半个小时的路程。

走着走着,拉佩脸色微变,因为他看到路边躺着一枚金币,上面有着玫瑰的图案。

拉佩装作没看见,径直走过去,然后东瞧瞧,西望望,让他觉得惊讶的是过往的行人好像都看不到那枚金币。

走到前面的十字路口,两父子往左一拐,突然拉佩的脸色变白,他又看到那枚幸运金币,仍旧躺在前方几尺的地方。他连忙转头看了一眼,刚才的地方已经看不到幸运金币的踪影。

“真是阴魂不散。”拉佩低声嘟囔着。

“你说什么?”父亲没有听清。

“没什么,只是不小心踩到一坨狗屎。”拉佩恶狠狠地说道。

拉佩原本想得了好处,就把这枚会带来不幸的金币扔掉。现在看来他想得太美了,那么多传奇人物都摆脱不了最终厄运,他这样一个小人物怎么可能幸免?父亲哦了一声,继续往前走。拉佩无可奈何地弯下腰,将金币捡起来,放进衣服口袋里面。

父子俩上班的邮政署第七分署位于伯尔尼大街九十七号,那是一幢用红砖砌成的四层大楼,前面是院子,被一圈围墙围拢着,唯一可以进出的就只有一扇黑漆的大铁门。此刻,铁门敞开着,上班的人陆陆续续进来,大多是和拉佩差不多年龄的孩子,他们都是邮差。

一进大楼,拉佩和父亲就分开了,父亲的办公室在上面,拉佩则去大厅领邮包。大厅里面已经有很多人,所以里面乱哄哄的,大家一边检查邮包,一边聊天,谈论的正是昨天的那场刺杀。

“你昨天跟着你爸一起去迎接国王的特使,肯定全都看到了吧?”一名小邮差问拉佩。

大家的注意力顿时转了过来,毕竟他们听到的全都是二手、三手,甚至四、五手的消息,早已走样了。

“有什么可说的?刺客装成军乐队的人,那位特使还没下马车就被刺死了,护卫队都是一群草包,拿刺客一点办法都没有,反倒是误伤了很多无辜者。”拉佩说得很平淡,没有丝毫加油添醋。换成以前,有这样一个引人注意的机会,他肯定大肆炫耀一番,但是现在,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听说死了很多人。”另一个邮差小声问道。

“这倒没错,那名刺客逃跑的时候杀掉了三十几个人,但被护卫队误杀的人是这个数字的几倍。那名刺客一开始往人群里面逃,护卫队的火枪手直接就开枪了,至少有二十几个人被误杀。紧接着,护卫队的两个魔法师出手,两颗火球在人群中炸开,至少有五、六十人被炸死,很多人连尸体都拼不齐全。那名刺客却没事,他可能是嫌底下人多,跑得太慢,所以干脆跳上房顶,那两名魔法师也追上了房顶。之后的战斗全都发生在房顶上,很多房子遭了殃,坍塌的房子和乱飞的石块又砸死很多人,砸伤的就更不用说了。”

拉佩毫不掩饰他对护卫队的不满。现在想起来都有些余悸,幸好刺客是往码头的方向逃,如果朝着他们这边过来,他和父亲都有可能丧命。

“不是说刺客强悍无比,杀了一条街的人,他强行冲了出去吗?”仍旧有人不相信。

“如果真有那么强的话,他为什么不杀了市长和市政厅的那些老爷?要不然,劫持他们做人质也行。”拉佩冷笑一声。

这下子那个不相信的人说不出话来了。

拉佩又是一阵冷笑:“国王特使遇刺,市政厅的那些大人物必须给个说法。塔伦这边死的人越多,损失越大,就越显得那名刺客厉害,搪塞起来就越容易。反正死的不是那些老爷,也不是他们的亲戚。”

拉佩原本没这样的脑子,也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的脑子却变得明明白白,一眼就看透昨天那起惨案背后隐藏的真相。

大厅里面顿时变得一片沉默,很多小邮差感到心底发冷,他们的年纪毕竟还小,无法接受人世间的冷酷和凶残。

拉佩没心思管这些同伴,他走到一侧墙壁前,那里有一排长长的架子,被隔板分隔成很多正方形的格子,每个格子里面都塞满了信件。

这些格子全都是按照街道和区域排列的,拉佩从其中的几个格子里面取出信件,然后塞进邮包里面。

所谓的邮包就是一个超大号的肩背包,用帆布做成,里面有很多夹层,不同街区的信件放在不同的夹层里面,这样送信的时候就不会弄乱。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包裹,好在包裹的数量并不是很多。

和其他邮差一样,拉佩拎着邮包回到桌边,找了一个座位坐下。他开始分检那些信件,按照门牌号码依次排列,省得来来回回走冤枉路,顺便也把不属于他的信件剔除出来。这是每个邮差每天都要做的第一项工作。

眼看这些信马上要整理完了,突然拉佩听到一名小邮差惨叫了一声:“又是那名疯子的东西。”

拉佩根本用不着转头去看,就已经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包裹肯定是杰弗里街二三号的,那幢房子里面住着名疯子。他自称是魔法师,一天到晚都在做各种稀奇古怪的实验,所以经常爆炸、着火、冒浓烟,警察局和消防队员是那里的常客。

拉佩见过那名疯子。第一眼他就觉得那家伙不正常,头发蓬乱,就像被炮仗炸过似的,脑门鼓突,眼窝深陷,两眼时而无神,时而精光乱冒。下巴上全是稀稀拉拉的胡子,衣服就不用说了,像抹布一样,还穿着两只不同的袜子,脚下踩着的是拖鞋。

当时拉佩还庆幸过,那片街区并不属于他管辖的范围。

给那名疯子送邮件绝对是一项苦差事,很可能会被他抓去做实验,被抽取一、两管血是家常便饭,被灌下不知道什么药水都算幸运的。拉佩在这个邮政署上班的三年里面,负责给那家伙送信的邮差换了七、八个,现在这个邮差恐怕也做不长。

如果是在以前,拉佩从来不关心这种事,有父亲在,这样的苦差事绝对不会落到他的头上。他对那几个倒霉蛋报以同情之心,却不会傻到代替他们受苦。但是这一次拉佩却心动了。因为昨天晚上拉佩已经为自己选择了方向:剑术加魔法。

前者倒也容易,只要有把剑就行。后者就难了,魔法师至少需要一枝魔杖,还需要各种施法材料,那些材料有时候还要经过处理,这就需要相应的器材,所有这一切都需要钱,穷人不可能成为魔法师。

拉佩原本打算等到剑术有成之后就去赚钱,用赚来的钱学习魔法。但是此刻,他却生出另外一个念头,或许可以说服那名疯子,借用那里的器具和材料。拉佩很快打定了主意。

那名小邮差整理完邮件,哭丧着脸,肩背着那袋硕大的帆布邮包出了门,刚刚走到邮政署旁边的巷子口,突然被人一把拉了进去。

“干嘛?”那名小邮差大叫一声,等到看清是拉佩,他不由心生疑惑。在小邮差这群人眼里,拉佩属于背后有靠山的人物,虽然拉佩以前没欺负过任何人,但是他们仍旧怀有戒心。

“杰弗里街二三号的包裹,我帮你去送。”拉佩直截了当地说道。

“你想要什么?”那名小邮差一脸警戒。

拉佩先是一愣,紧接着明白过来,像小邮差这种人绝对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无私的帮助”和“亲切的关怀”,他们只相信善意的背后有另外的目的。

拉佩的脑子转得不慢,马上就找到合适的借口,他打开邮包,指着里面的包裹说道:“你帮我把这些包裹全都送了。”

小邮差相信了。他们都不喜欢送包裹,包裹和信不一样,不是往信箱里面一塞就行,这东西必须交到收件人手里,让包裹的主人签字,然后再把签字拿回来归档。

“好吧。”小邮差一口答应下来,他甚至没有犹豫。

说实话,小邮差情愿多走十几个街区,也不愿意看到那名疯子。前几天他刚刚被抽了一大管血,更早的时候他还被逼着喝过很多药水,这些药水不但味道恐怖,还让他上吐下泻,浑身浮肿,要不是找工作不容易,他早就辞职不干了。

杰弗里街二三号是一幢很漂亮的小楼房,墙壁是用红、黑两色的砖块砌成,砖块组成了菱形的花纹。门廊和窗沿全都有雕花,木门上镶嵌着铁条,那些铁条构成漂亮的图案,同时兼顾美观和坚固。

谁能想到这里住着的会是一名疯子?

拉佩走上前去,拉了拉门口的一根绳索,里面立刻响起一阵铃声。

突然,顶楼轰的一声爆炸了,爆炸声有些沉闷,威力不会太大。

拉佩先是吓了一跳,然后松了口气,那名疯子应该没被炸死。

“该死的王八蛋,下水道里面的臭虫,粪坑边上的癞蛤蟆,我要把你剁成肉酱,把胆汁都踩出来……”伴随着一阵愤怒的咒骂声,那名疯子从楼上跑下来,他的脚步声异常急促。

门一下子被打开,一个头顶微秃,四周一圈白发蓬松散乱,额头高耸而且堆满皱纹,眼窝深陷,但是两只眼睛瞪得溜圆,半边脸被熏得发黑的老头冲出来。这个老头看上去有五、六十岁,眼睛里满是怒意,更带有几丝疯狂。

虽然上了年纪,但是老头的身手不错,他一把揪住拉佩的领子,把拉佩拎了进去:“说,你小子是不是专门来搞破坏的?是不是皮埃斯特派你过来的?那家伙知道我快要成功了,所以让你过来捣乱……”

老头用脚把门关上,把拉佩压在门背后。

拉佩没敢乱动,他原本也以为老头是名疯子,但是一进门就感觉不对,这个房间里面弥漫着混乱的能量,各种元素的浓度也很高。

幸运金币的历任主人里面有魔法师,昨天晚上拉佩已经大致看了一下。他怀疑老头不是什么痴心魔法的疯子,而是一名货真价实的魔法师。

“我是来送包裹的,我这里有你的包裹。”拉佩大声喊道。

“包裹?”老头松开了手,他上上下下打量着拉佩,这才看清拉佩是邮差。老头有些疯狂,特别是他发火的时候。不过他也清楚,真的惹恼了邮政署,把他列入黑名单,拒绝为他送信的后果。难道让他像一个世纪以前的魔法师那样,买只猫头鹰用来送信?现在还有白痴会这么干吗?

从拉佩手里接过包裹,老头拆开包裹看了一眼,骂骂咧咧签了字,然后把单子丢还给拉佩。

“魔法师先生,你有办法毁掉带有诅咒的东西吗?”拉佩轻声问道,他仍旧不死心,想要尝试一下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那枚幸运金币在拉佩看来,就是一件带有诅咒的玩意。

“诅咒?”老头上上下下打量着拉佩,说实话,他并不认为拉佩有资格接触这种东西。

拉佩也不解释,从口袋里面掏出那枚金币。

老头狐疑地看了一眼,他没感觉到有魔力的迹象。

“您为什么不试试看能不能毁掉它?”拉佩轻声问道。

“但愿你不是在开玩笑,要不然……”老头轻哼了一声,接过金币,径直朝着楼上走去。

拉佩紧随其后。

实验室在顶楼,也就是刚才爆炸的地方。这幢房子外面看上去很漂亮,里面却像垃圾山。一楼是客厅和厨房,却堆满乱七八糟的东西,给人的感觉像是仓库。二楼是卧室和书房,但满地都是一堆堆的书,甚至楼梯口都堆满了书,书架上反倒空空如也。三楼就更不得了,简直就是战场,几张桌子乱摆着,上面同样乱放着各种器材,桌子底下也全都塞满东西。

老头拿了一只空烧杯走到墙角,那里放着几个圆桶,这些圆桶就是普通的啤酒桶,拧开龙头便会有酒出来的那种。不过上面的龙头与众不同,银光闪闪,还刻印着魔纹。

老头拧开其中的一个龙头,从里面流出一种略微带有些红色的液体,差不多盛了三分之一烧杯便停下来,他将那枚金币扔了进去。

老头用的是一种非常厉害的酸液,如果这是一枚普通的金币,绝对抵挡不住酸液的腐蚀。幸运金币确实不是普通的金币,等了好半天,也看不出一丝腐蚀的痕迹。

“有点意思。”老头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的眼睛开始发亮,眼前这东西引起他的兴趣。

金币被捞出来,老头将金币放在一个托架上,然后他从旁边取过一副眼镜。

“如果不想变成瞎子,你最好转过身去,甚至闭上眼睛。”老头冷冷地说道。

拉佩很听话,他并不担心老头会掉包,如果真能做到的话,他反倒高兴,失去幸运金币并不是什么坏事。

一阵嗤啦、嗤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很刺耳,让人浑身发毛,伴随着这种声音的是刺眼的光芒。拉佩背对着,看到的只是墙壁的反光,眼睛仍旧受不了,无法想象直视会是什么后果。

过了五、六分钟,那声音才停下来。

“这东西确实有点意思。”老头已经把金币取下来,正颠来倒去不停地看着,过了片刻又说道:“你如果信得过我的话,就把这东西留在我这里……要不然,我出钱买下它,你想要多少?”

拉佩早已转过身子,“如果能够解除诅咒,就算送给您也没关系,可惜做不到。”他叹息了一声。

“为什么?”老头问。

“我试过把它远远地扔掉,甚至试过把它扔进海里,但是它总能回到我的手里。”拉佩回答。

“这就更有意思了。”老头摸着下巴,有这种功能的绝对不会是普通魔法物品,十有八九是神器,就像石中剑、黑弓、弑神之枪等等。

“你怎么知道这东西有诅咒?”老头问。

“里面有一只鬼魂。”拉佩没说幸运金币的功能,也没提曾经拥有过它的那些传奇人物,他怕老头起贪念。

“如果不能销毁这枚金币的话,你能不能帮我祛除里面的鬼魂?”拉佩退而求其次。他总觉得那只鬼魂逼他帮忙报仇,根本就是挟有私怨,金币本身应该没有这样的限制。

老头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着,他越发认定这是一件神器。神器都有自己的意志,有时候会化作人的模样,那就是所谓的器灵。他以为拉佩年幼无知,把器灵当作了鬼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两种东西其实差不多。

“我不擅长祛除鬼魂,你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条路是加入教会,借助圣力祛除鬼魂,另外一条路就是学习黑魔法,拥有和鬼魂沟通的能力。”

老头当然不是真心指点,他指点的第一条路是想确认金币里面到底是器灵,还是鬼魂?如果是鬼魂的话,进入任何一座神殿都会产生反应。第二条路是为他自己着想。

老头生过杀人夺宝的念头,不过他又怕适得其反,神器这东西很难说得清楚,万一不肯承认他为新主人,岂不是枉费心机?还不如留在这个小子的手里,老头需要的时候,可以让这小子配合他做实验。

“我不认识别的魔法师,您能教我吗?”正如老头所料,拉佩忐忑不安地问道。

老头欲擒故纵,摇了摇头说道:“我可不是黑魔法师。”

“您至少可以给我一些指点吧?”拉佩心中暗喜,他感觉有门。

拉佩没怀疑老头别有用心,从幸运金币的记忆里面,他确实知道魔法师分很多派系。老头似乎是炼金术士,这类魔法师专注于物质的转换。事实上炼金术士里面还有许多分支,有的擅长制造魔法物品,有的擅长炼制药剂,前者还有大型和小型之分,就如同建筑师和首饰匠的区别。所以魔法师没有全能的说法,“隔行如隔山”这个说法对魔法师同样有效。

“我只能教你一些基础的东西,不过……”老头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我不能白教。”

“我可以帮你打杂,甚至帮你打扫卫生,帮你整理房间。”拉佩急不可耐地说道。后面半句话并不是他犯贱,而是为了自己考虑。说实话,在这样一个像垃圾山似的地方,他一刻钟都待不下去,不把这里收拾干净,他就浑身难受。

“可以考虑。”老头动心了,他以前也请过几个佣人,但是没有一个佣人能够干完一个星期。

“您能给我一些工钱吗?”拉佩不太有自信地问道,他怕老头拒绝。拉佩倒不是贪心,练剑是需要营养的,剑客的饭量比一般人要大得多,修练魔法更是需要花钱。

“没问题,我一个月给你五十比绍。”老头想都没想一口就答应下来,这是当初他开给最后一个佣人的薪水,比一般的佣人的薪酬高了一倍。即便如此,那名佣人也没干满一个星期。

老头并不缺钱,身为魔法师绝对不可能缺钱,身为炼金术士就更不用说,炼金术士是魔法师里面的富翁。

“那么就这样说定了。”拉佩大喜,紧接着他看了看自己的邮包,低声说道:“我先去送信,送完信再过来。”

“去吧,去吧。”老头心情好极了。突然,他又叫住拉佩,只见他跑到一楼,在书房的抽屉里面一阵乱翻,最后翻出一把钥匙,跑下楼来递给拉佩:“以后你直接进来,别再拉门铃。等一会我还得重新做实验,今天没时间教你,你来了之后就帮我收拾一下房间。”他猛地一拍脑袋,又跑到楼上,过了一会又跑下来,将一双脏兮兮的手套扔到拉佩的手里:“这是怪力手套,戴上之后你的力气就相当于五名壮汉,用来搬东西很方便。”

拉佩激动不已,接过手套就往手上戴。

“别高兴得太早。”老头连忙在一旁提醒:“魔法并不是无中生有,而是遵循等价交换的原则,获得多少,就必须付出多少。戴上手套之后,你得到的力量仍旧来自于你的身体,所以你会累得很快。”

拉佩顿时失望了,他原本还想借助这副手套弥补力量上的不足。他选择的那一套呼吸法,对速度、反应能力的提升很明显,但对力量的提升却很差,于是力量就成了一个短处。在力量和耐力之间选择,拉佩肯定会选择耐力。

从佛勒老头那里出来,拉佩深吸一口气,快步奔跑起来。平时送信,他都是走着去,现在为了尽快把信送完,他必须用跑的。

所有的路人都惊讶地看到一名小邮差背着邮包在大街上飞奔。

“希比连大街二十五号,希比连大街二十六号,希比连大街二十九号……”拉佩的手里捏着一叠信,心里一边默念着,一边跑过一扇扇大门。每当他从门口一掠而过的时候,他的手总是闪电般地一伸一缩,一封信就飞快地被塞进信箱之中。

这看起来很轻松,实际上并不容易。

每一幢房子的大门都不一样,有台阶、没台阶的,有护栏、没护栏的。信箱的开口也各不相同,有的只是简单地在门板上开条缝,有的却加了防雨的遮挡,还有带翻板的、带插销的,他必须眼疾手快,动作要异常精准。

一口气跑了十几条街,拉佩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来,他两只手支撑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

拉佩很累,但是他不能停下,用这种方式送信不但节省时间,还是一种训练。

把信塞进信箱的动作可以看作是突刺,还伴随着上挑、下压、轻拨之类的变化。

还好用不着送包裹,如果送包裹的话,就不能这样训练了。拉佩已经打定主意,以后只送信,把包裹交给别人去送,他情愿多送几个街区。

拉佩并不担心没人愿意交换,包裹要比信少得多,如果专门送包裹的话,时间花得多,但是不累。

不过在这之前,拉佩必须买一双鞋子,一双适合长跑的鞋子。大口喘息了一阵,稍微恢复了一些体力,拉佩继续奔跑起来……

把最后一封信送掉,也就下午两点钟左右,这比以往要早得多,当然拉佩也为此付出了代价。他的胸口就像要爆炸一般,两条腿也像灌了铅,小腿又酸又胀,肚子也饿得咕咕叫。他很想回家,然后躺在床上就再也不起来了,连晚饭都让母亲送到床边,可惜做不到,他还必须去杰弗里街二三号,帮佛勒老头整理房间。

“不知道老头那里有没有吃的东西?”拉佩自言自语着,紧接着他想到一件事,那个老头懒得连卧室都不愿意打扫,很难想象他会自己做饭,十有八九是干面包配干酷。

要不要接管老头的一天三餐?这绝对能讨好老头,而且拉佩还可以填饱肚子,顺便帮家里省掉一笔饭钱。一想到这,拉佩顿时不感觉劳累了,连脚步都轻盈许多。

“一天三餐你全都包了?”老头听到这个消息,果然精神一振。

正如拉佩猜测的,这家伙啃了好几年的干面包加干酪,早就想换一换口味。

“你的手艺怎么样?”老头唯一担心的是这一点。

“绝对没问题,父亲原本想让我当厨师的。”拉佩随口胡说,其实他并不擅长厨艺,炒个鸡蛋还行。不过他不在乎,他有幸运金币,幸运金币的历任主人里面就算没有厨子,也少不了美食和烹妊方面的记忆。

老头不再犹豫了,他下楼,过了一会又回来,手里多了一只钱袋。

“这是两百比绍,厨房已经几年没用过了,盘子、碟子之类的应该能用,但是几口锅子都已经生锈了,重新置办一套吧。还要买木炭和调味料,剩下的再买一些食材……如果钱不够的话,再来拿。”老头反正不缺钱。

一下子看到这么多钱,拉佩已经忘却了劳累。

整个下午拉佩都在忙碌着,收拾完客厅和厨房就跑去市场,不但买了需要的东西,还雇了几个人,让他们帮忙把东西送回来。顺便也让他们把收拾出来的垃圾全都扔出去,其中包括一套老旧的家具。

这就是有钱的好处,拉佩愈发渴望自己变得有钱,不过他绝对不敢生出贪污的念头。占点便宜,白吃顿饭什么的没问题,但是钱不能沾,这是他的原则。

傍晚时分,佛勒老头从实验室出来,他看到整洁一新的客厅,顿时挑了挑眉毛说道:“很不错,不,是非常好。”

最让老头满意的是餐桌上放着的食物,一只烤火鸡、一块厚厚的牛排和一盆色拉。他已经忘了自己多少年没有好好吃顿饭了,老头虽然对生活质量的要求不高,却也不想住垃圾堆,啃干面包。

“这是你做的?”老头问道。

“您觉得满意吗?”拉佩没有正面回答,这些是他从餐厅里面买的,他可没那么好的手艺。不过这也让拉佩打定主意,睡觉的时候搜索一下幸运金币里面的记忆,看看有没有和烹饪、厨艺、美食之类有关的东西。

“我把原来的家具扔了,这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拉佩转移了老头的注意力。

“扔了就扔了吧。”老头果然没在意,他这里根本没客人来,以前连吃饭都在实验室里面,客厅对于他来说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更别说那些家具了。

“您什么时候教我魔法?”拉佩低声问道。

老头犹豫了一下,好半天才说道:“我没空,你自己看书吧。书房角落里面的那一堆全都是基础类书籍,是我以前用过的,里面有我的一些笔记,还有几本辞书,记录了大部分常见的植物和矿物类的材料。这不光是对炼金术士有用,对其他魔法师同样有用。”

老头这样说,多少有些敷衍的味道。

那几本辞书老头自己都没全部看完,更不用说记下来了,他能够记住的只有经常用到的材料,碰到不认识的东西也得去翻书。想要把那几本辞书全都看完,少说要半年,全都背下来的话,恐怕要十几年。

“钱还够吗?”老头也开始转移话题。

“足够……只要别买家具。”拉佩看了空荡荡的客厅一眼。

“用不着在乎钱,不够的话,和我说一声就行了。”老头可不想亏待自己,让他自己打理这一切,他当然没兴趣,但是有人代劳的话,他绝对想享受一下。

突然老头招了招手,过了片刻,一张卡从楼上飞下来,老头接住卡,随手扔在拉佩的面前:“有空的话,你帮我跑一趟图书馆,我好像有几本书没还,说不定已经找不到了……”老头又突然摆了摆手。“不去管了,反正顶多罚点钱,你问他们要罚多少?然后回来告诉我。以后这张卡由你帮我保管,需要借什么书的话,我会告诉你的,那些书同样也由你管理,你顺便再帮我收拾一下书房……卧室里面的那些书你别去碰,那是我经常要用的,我记得它们在哪儿,整理过之后我反倒可能难以寻找。”

“我记住了。”拉佩连忙回答,他已经打定主意,搜索一下幸运金币里面有没有和管家有关的内容。看来他要学的东西很不少。

“我又要做实验去了,一顿大餐果然有助于思考,我突然有了灵感。”老头扔下刀叉,匆匆忙忙地跑上楼去,此时他的样子看上去真的有几分疯癫。

拉佩连忙过去收拾餐盘,盘子里面还有大半只火鸡,他是故意的,买的时候,他就算准了老头吃不完,剩下的就全归他了。拉佩留了一对火鸡翅膀,他打算带回家,和家里的人分享。色拉也留下一大半,他也装了一部分,因为这玩意不太好携带。

吃饱喝足,把桌子擦干净,清洗餐具,然后放进橱柜里面,拉佩离开了那幢房子。

回家的路上,尽管疲惫不堪,拉佩的脚步却异常轻快,他的心情不错。眼看着就快到家了,突然旁边的小巷里面冲出来几个人,其中一个人一把抓住拉佩的衣领。

拉佩身体一个侧转,紧接着一个肘冲,那个人就捂着胸口倒在地上。

撂倒一个,拉佩抢步上前,对准另外一个人就是一个高位侧踢。只听到一声脆响,他的脚正踢在那个人的脸上,那个人也应声倒地。

“别!我们是来拿东西的。”最后一个人大声叫道。

“拿东西?”拉佩这才注意对面这三个人,剩下这位正是昨天把赃物塞在他口袋里面的小扒手。

拉佩看了看左右,拉着这个家伙进了小巷。

“这都是你的东西,以后别再招惹我。”拉佩从衣服底下掏出那只口袋,除了幸运金币,所有的赃物全都在里面。

小扒手掂了掂分量,感觉差不多,应该没偷拿,他正打算说两句好听的话,没想到最先被打倒的家伙已经爬起来,骂骂咧咧地说道:“数量不对,东西少了。”

“连我们的东西都敢污,你活得不耐烦了?”另外一个家伙还躺在地上,居然也开口骂道。

“你们连看都没看,就敢肯定我拿了你们的东西。”拉佩顿时火了,换成昨天的他,或许会忍气吞声,现在却不可能。幸运金币的拥有者哪个不是高高在上的人物,就算那个被刺杀的家伙也是国王的近臣,拉佩至少不能给他们丢脸。

“我就咬定你拿了我们的东西,怎么样?”躺在地上的家伙骂得更凶了,刚才的侧踢正踢在他的脸上,就像挨了一记耳光似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拉佩一个箭步蹿到他面前,朝着他的右手踩下去,紧接着就听到喀嚓的一声响。

“啊!”那个家伙惨叫一声,抱住了手腕。

“你……你别撒野,我们拿你没有办法,难道拿你的老妈和妹妹也没办法吗?弄火了咱们,就点一把火把你家烧了,再把你老妈和老妹卖到妓院去抵账。”另外一个家伙摆出一副招架的姿势,嘴里却骂得愈发凶毒。

拉佩怒火中烧,不过这番话戳到了他的软肋。

拉佩可以不在乎,大不了往佛勒老头那里一躲,他不相信一帮混混敢招惹魔法师,但是他的家人却不行。

拉佩绝对不会忘记那个被砍头的传奇骑士,他的悲剧就是从未婚妻的惨死开始的。他本人实力强横,所向无敌,但他的未婚妻却只是一个弱女子。

“你们想怎么样?”拉佩咬牙问道。

“头要见你。”那名小扒手抢着说道,他已经后悔带这两个白痴过来了。不过小扒手也没想到拉佩会如此暴戾,和昨天完全就是两个人。

拉佩额头的青筋微微跳动着,他用屁股都能猜到这帮家伙的意图。昨天就是因为一个小小的把柄,最后被这帮家伙拖下水,不得不帮他们运赃物,现在他们又想进一步把他拉下水。

“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回家一趟。”拉佩径直朝着自己家走去。

一进家门,拉佩就看到一家人已经坐在餐桌前,不过还没开饭,都在等他。

“我已经吃过了,还带了一些东西回来。”拉佩将两只油纸袋放在桌子上。

“哦也!”妹妹欢呼一声,跳了起来,她已经闻到香味了。

但是父亲和母亲的脸上却没有喜色。

“这是哪来的?”父亲神情凝重地问道。

“你知道杰弗里街二三号的那名疯子吗?考斯比求我帮他送包裹,他很害怕那名疯子,我答应了,结果我发现那名疯子其实挺不错的。我帮他收拾了一下房子,结果他雇佣我帮他做事,妈,我会把他的衣服拿回来,你能不能帮忙洗一下?”拉佩问最后那句话,是为了转移注意力。

拉佩的母亲果然上当了,她立刻欢天喜地得说道:“当然可以,我家时来运转,碰上贵人了。”

“等一会我还得过去,他那里像个狗窝,有很多东西要整理。明天早上,我也要一早过去,帮他做早餐。以后不要再为我准备晚餐了,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还会像今天这样,带点东西回来。”拉佩找了一个晚上外出的理由。

“好啊!好啊!”妹妹在一旁拍手。

“拿人家的东西……总不太好。”父亲很犹豫。

“放心,佛勒先生看上去疯疯癫癫的,实际上是一位贵族,一位痴迷于魔法的贵族。隔夜的东西他是不吃的,是他让我处理掉。”拉佩随口撒了个谎,他不认为父亲会去佛勒老头那里确认。

“那就好,那就好。”父亲安心了,说实话,他看到女儿满眼希冀,也不忍心拒绝。

“我要过去了,今天可能会晚一些回来。”拉佩说着,转身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