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听有点懵：“什么约定？”

谈聆深深看了她一眼，像是确定她是不是在装傻。

他举起手机：“小姐还没加我好友。”

郁听：“……”

这人没事做吗，整天盯着微信？

见某人大有一副死耗到底的架势，郁听怕了他了，当着他的面通过了好友申请。

这么多年过去，他账号还是当初那个，网名也没变，一个简单的字母T。

郁听点了通过就摁熄了屏幕，转头又听见谈聆问：“小姐怎么备注？”

男人静静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一双漆黑的眼眸宛如早春深潭。

沉寂，寒冽，却因为一瓣桃花，漾出了无边涟漪。

桃花本人默默错开视线：“……听雨，我的圈名。”

“圈名？”

郁听没搭话，只扬起了衣袖。

一截纤细白皙如玉藕般的小臂从广袖里探出，下摆的缂丝轻纱在空中打了个转，带起一阵香风，与四周的酒味混杂在一起，意外地不冲突。

谈聆有点出神，扣在桌边的手握紧又松开，眼底的笑意克制又深沉：“懂了。小姐怎么不问我？”

“问什么？”

“我的名字。”

他说的不是备注，而是名字。

郁听深深看了他一眼，调出他资料的那一页举给他看。

谈聆怔了一下，第二眼才反应过来郁听让他看什么——

是他的备注。

此刻，上面正写着“充电器”三个字。

郁听看都不看他一眼，径自收回手机：“我觉得这个备注就很不错。”

“好吧，”谈聆失笑，“随你乐意。”

没看见想看的场面，郁听兴致缺缺，专心等着梁缇的电话。

卡座间有些过于安静了，谈聆捻了捻手指，开始找话题：“听雨小姐，也是来参加花朝节游园会的？”

郁听也不吭声，只点头。

谈聆轻笑一声说：“可惜了，我来得晚，游园会散了大半，没看见什么。”

“我也来得晚，也没看见什么。”郁听面不改色地抄袭他的话。

谈聆：“……”就尴尬。

卡座里再次陷入沉默，两人一左一右占据着两侧，默默地低头玩手机。

郁听在划拉朋友圈，工作号逛完又去逛私人号。

谈聆则登上了自己许久不用的私人账号，在搜索栏里输入了“听雨”两个字。

片刻后，谈聆忽然道：“可不可以，给我签个名？”

郁听茫然地抬眼：“？”

谈聆晃了晃手机，似笑非笑地说：“我看网上都在讨论你，听雨小姐。”

郁听：“……哦。”

谈聆继续道：“我看了他们拍的照片，技术一般，没拍出小姐半分的美。”

“……呵呵。”郁听陪了个笑。

“还有这家清吧，”谈聆点开那条微博给郁听看，“他们说，我们两个很登对。”

郁听：“？？？”听听这是什么鬼话。

她终于看了谈聆一眼，又很快被他手机上那条微博吸引去了目光。

微博发在她听雨的那个超话里，叫#小楼一夜听春雨#。

照片明显是偷拍的，却意外地将整个卡座拍完整了，画面里正是左右两边、隔着桌子对视的郁听和谈聆。

黄白色灯光从天花板倾泻而下，正巧落在了桌面正中间，将整个卡座分成了左右两部分，一明一暗，一暖一冷。

左边是一袭玫红汉服的娇艳美人。

右边是一身深色西装的商界精英。

那位博主配文：【穿越时空的爱恋，时代与宿命的碰撞！古代贵女与现代霸总的相遇！有没有类似的文，求推荐！】

下面的评论里一水的“好米”“嗑CP”“轻置玉臀”“怎么全是端碗的”等等。

评论区在实时更新，收回视线时，郁听无意中瞥见一条最新评论：

【我们小雨还是这么美[亲亲]！话说这男的是谁，沾了小雨这么大的光。】

郁听无语地扯了下嘴角。只是她嘴角还没来得及放下，身边忽然传来一声低笑。

音色低沉，带了点酥酥麻麻的哑。

谈聆不知何时倾身向她这边靠了过来，笑声近在耳畔，撩得她耳根发烫。

郁听下意识捏了把耳垂，同谈聆之间拉开了点距离：“笑什么？”

“他们说得对，我确实是——”谈聆坐直腰身，缓声道，“沾了小姐的光。”

这人看过来的目光里的东西实在太过厚重复杂，郁听躲闪不及，干脆大大方方地同他对视。

“所以，你要怎么感谢我？”

“感谢？”谈聆眼底的笑意越发浓郁，郑重地点了下头，“当然是要感谢的，请小姐吃饭怎么样？”

“不约，没空。”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是梁缇来了消息，车子到了。

郁听抓起手机回了一句，就起身要走：“先生可以好好想想谢礼送什么，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等等，”谈聆贸然伸手拉住她的衣袖，“小姐答应的签名还没给我。”

郁听：“？？？”

她什么时候答应了？

他们现在的姿势实在有点故事，一想到这家店里会有人拍照发微博，郁听当机立断道：“给我支笔。”

谈聆露出了如愿以偿的笑容，站起身整了整西装前襟：“不介意等我一分钟吧？”

没等郁听回答，他便已径直离开。

郁听看着他渐渐融入昏暗的背影，一时有些发愣。

这一幕……有点似曾相识。

七年前那个冬夜，他也是这样转身离开的，走得决然，一路没回头。

似乎是她的目光过于明显——

不对，清吧里并不清净，总有人走动，无数道视线在卡座跟吧台间来回穿梭，她的目光并不算明显，甚至可以说是微不足道。

但谈聆就是察觉到了。

他甚至停下脚步，回了下头。

身后是明亮的吧台射灯，男人整张脸都掩在昏暗里，可她却直直地看入了他的眼。

像越过了人海，越过了过去七年

谈聆确实是在一分钟以内带了支笔回来，却没有纸。

郁听接过笔问他：“签哪？”

谈聆伸出了左手。

“……手上？”

“衬衫袖口。”

“……”

郁听沉默一瞬，一手托住谈聆的手，一手开始写字。

Albini面料柔软细腻，黑色的墨迹沿着纹路慢慢渗透下去，格外突兀。

其实在下手时，郁听还是犹豫的。

毕竟这衬衫挺贵的，这签字笔的墨迹洗不下来，没人愿意在洁白的衣服上留笔迹。

不过后来一想，这关她什么事？

衬衫是谈聆的，笔是谈聆借的，签名是谈聆要的，位置也是他指定的，他还能把她怎么样？

心理工作一做通，郁听下笔都顺畅了，甚至还充分利用空间，给谈聆签了个大的。

郁听心满意足地合上笔盖，却见谈聆忽然从身后拿出来一个小本子。

郁听：“……”

她实在没忍住给了谈聆一个白眼：“不是说没纸吗。”

“吧台一位小姐的，”谈聆说着，翻开本子捧到了她面前，“她是你的粉丝。”

这意思很明显了——想要个签名。

给粉丝签名，郁听从来不会推拒，但对于谈聆，她就颇有微词了。

她没好气地说：“你不会跟她借？”

“大概是我长得凶，吓到人家了，人家不肯借。”说着，谈聆目露遗憾。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鬼话？

郁听没搭理他，火速签完名，把本子和笔一并塞了回去。

她故意道：“再会，充电器先生。”

谈聆也不恼，面上挂着温温柔柔的笑，微微颔首：“下次再见，我会给小姐备上一份特殊的谢礼。”

“……”郁听懒得跟他多讲，假装什么也没听见，像一只蝴蝶似地飘走了。

而在她身后，谈聆紧紧盯着她离开的方向，久久未能回神。

天花板上灯光流转，有一瞬间落在了男人俊美的脸上。

犹如清冷的月光照进深潭，却只能留下一道波光粼粼的虚影，怎么也透不进深处。

来接郁听的不是梁缇，而是一个小助理。小助理叫方可，刚入职四个月，在这个圈子里算是新人。

小丫头也刚拿驾照没多久，车开得又稳又慢，磨得郁听有些犯困。

她懒声吩咐了一句“不回忒里斯，去怡华”，便直接窝在后座上打起了瞌睡。

只是她没睡多久，怀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被吵醒的滋味并不好受，郁听拧着秀眉，眯起眼瞄向手机。

是通电话，备注是“姜应晚”。

她闭上眼缓了缓，才摁开了免提：“晚晚姐，这么晚了怎么还打电话给我？”

“这才几点啊，”姜应晚说，“我是来祝你生日快乐的，礼物喜欢吗？”

姜应晚送她的礼物就是她身上这件汉服，全缂丝制作，还是姜老板亲手做的，单是工期就花了快一年的时间。

“谢谢晚晚姐~”郁听讨好道，“也就你每年都记得我这个生日了。”

姜应晚跟她开玩笑：“梁缇不算啊，小心被她听见了打你。”

“不会，我梁姐爱我着呢。”

郁听混不正经地笑了声，困意散去不少，跟姜应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一直等车子停到怡华小区门口，这通电话才算结束。

郁听一边开门下车一边说：“小可，时候不早了，你也赶紧回去吧。”

“不行，”方可手忙脚乱地解安全带，“我得陪你上去，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啊……”

郁听失笑，下车后站在路边等了等，见她下来，便转身往小区里走。

方可快步跟上来，在她身后唠叨：“听姐你要记住，你是明星，下次可千万不能乱跑了，我和梁姐都吓坏了。”

“好好好，下次我提前跟你们说。”

年纪不大，怎么比她妈还爱唠叨。

“还有听姐，下次出来可以带上我，或者你带个司机，保镖也行。哪有人像你一样，一个人就往外跑的啊。”

“好的小可老师，”郁听的语气像是在哄小孩子，“我以后都带上你，好不好？”

方可在认真思考她这话的可信度，整张小脸拧巴成了苦瓜。

郁听觉得这小丫头实在可爱，没忍住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楼底大厅，郁听无意中往旁边瞥了一眼，忽然止步。

“嗯？怎么了听姐？”

郁听没回答她，而是径直走到快递柜前，从她家的柜子里取出一只包裹。

方可凑上来惊讶道：“听姐，你这个家不是没多少人知道吗，你又不经常回来，怎么还会有快递？”

郁听沉默一瞬，将包裹翻到正面。

果然，同之前很多次一样。

没有收件人信息，寄件人那一栏填了个街道的地址，还写着一个“听”字。

方可看得满头雾水：“是不是写错了，怎么寄件人是听？”

见郁听动手要拆，方可急忙抱住了她的手臂：“姐姐姐！别什么包裹都碰啊，万一是私生饭和黑粉寄来的怎么办？小心有什么脏东西……”

“放心，没事的，”见她这么兴师动众，郁听笑着安抚道，“这快递我见过。”

方可盯着她眨了眨眼：“……真的？”

郁听缓声说：“真的，这里面都是些小玩意儿。”

“谁寄的啊，搞这么神秘。”

“不知道。”

“那你还收？！”

“因为——”郁听垂眸看着手里的快递盒子，指尖轻轻在那个“听”字上抚过。

“这是我的生日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