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郁听怎么解释，方可都对这个所谓的“生日礼物”存疑。

进电梯时，她先一步占据了最远的角落，一度让郁听觉得自己怀里是个炸弹。

一进门，方可便拦住她，面色严肃：“我得看一眼才能走。”

“那就别走了，今晚来睡我房间。”

“……听姐！！”

小丫头羞红了脸，郁听见目的达到，愉悦地弯起了眼眸。

不过很快，她收起眼底的玩味：“先去坐一下，我当着你的面拆，行吗？”

小丫头认真思考了片刻，点头答应。

郁听将人带去客厅，在茶几上放了杯温水，又去橱柜里摸出来几包零食，一股脑塞进了方可怀里。

她伸手拍拍小丫头的脑袋，语气像是在哄小孩子：“我去换身衣服，你乖乖的。”

方可抱着零食愣愣点头。

小丫头可爱得紧，郁听心情不错，去卫生间卸了妆，换了身舒适的家居服出来。

不过她没有直接去客厅，而是先左拐去了书房。

——那原本不是书房。

只是因为她当时刚上高中，爸妈才特地给改装成了书房。

她趿拉着拖鞋停在门前，伸手从颈侧衣领里勾出来一条细黑绳。

黑绳的末端坠着一枚银制的月亮。

——那其实也不是月亮。

那是一把钥匙。书房的钥匙。

有了钱以后，她特地去找了工匠，将房门钥匙同月亮吊坠设计到了一起。

这事几乎没人知道，连梁缇也不例外。

钥匙吊坠一直被她贴身佩戴着，摘下来时还带着她的体温。

那点温度，微微灼着她的指尖。

啪嗒一声轻响，房门应声而开。

像打开尘封多年的宝盒，郁听不自觉放轻了呼吸，紧张得手心微謿。

屋里的陈设一点没变，还是十年前的模样。空气中弥漫着的尘味，仿佛在谴责她这个主人姗姗来迟。

郁听静静地将那些陈年旧物一一扫视过去，课本，试卷，写不出墨的笔，两种笔迹的便签字条。

这里承载着她整个高中，以及——

那三年里无处不在的，某个人。

半晌，她闭了闭眼，径直走到书桌前。

她从抽屉里拿出来一本相册，随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客厅里，方可没忍住拆了包零食，嘴上念叨着“宵夜罪恶”，却舍不得放手。

见郁听出来，她像个被抓包的小孩子，忙丢开零食站起身：“听姐！”

郁听笑了声，扬了下手里的相册：“没事，随便吃。吃完了过来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方可放心了，又把零食抱起来，给郁听让出空座。

“你不是好奇那快递是什么吗。”相册外有一圈磁吸扣，郁听一边拆一边解释，“算上那个，四年的礼物都在这里。”

打开相册，第一页却是空白。

方可愣了一下，偏头看了眼郁听，见她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便识趣地往后翻。

从第二页开始，每一页都是两张照片。

一眼看过去几乎全是风景照，大到国内外知名的景点，小到路边一只晒太阳的小橘猫。足足贴了大半本。

方可从头看到尾，也从头哇到了尾，意犹未尽道：“听姐听姐，今年有什么照片？这不会是你粉丝送的吧？把自己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全都分享给你，好会啊这人！”

郁听探身拿起桌上的快递盒子，利落地拆开，果然见里面有一打照片。

她随手将照片递给方可，正准备把盒子扔进垃圾桶，却忽然听见里面有点响动。

方可沉迷于整理照片，没注意到这边。

郁听沉默一瞬，垂眸看向手中的破烂盒子。

里面确实还有东西。

是一只包裹严实的玻璃瓶。

易碎物品的包装有些难拆，郁听颇废了一番功夫，才看见瓶子的真容。

瓶底是一点稀碎的金沙，而在那点金沙之中，半埋了一颗圆润的亮黑色珍珠。

几乎同时，沙发那边的方可惊呼一声：“听姐听姐！这张照片后面有字哎！”

郁听微微一愣，两秒后才笑着问：“什么字？”

方可一字一句地给她念：“【这珍珠可求不可遇，所幸我运气不错】，不对吧，这是不是写错了？”

郁听像是刚回过神，“啊”了一声：“这话的意思是，野生的黑彩珍珠能重金求购，自己却不一定能挖到。这人……”

“这人运气好好，居然能自己挖到！”

方可将她的话接了过去，一个人叽里咕噜地又不知念叨了些什么。

没等郁听再问，她忽然又八卦起来：“听姐听姐，这人到底是谁啊？粉丝？爱慕者？能去这么多地方旅游，肯定很有钱！不会是什么大佬吧？”

郁听被吵得心烦，一手给她摁了回去。

她面上是带着笑的，可若是细究，那其中却带了点哀伤。

“我哪知道。”郁听说。

“我不信。”方可拦住她想摸自己脑袋的手，“姐，你以前有没有前男友啊？”

闻言，郁听下意识把手抽了回来。

她动作有点大，方可被她吓到了，也跟着僵在了原地：“我、我是不是——”

“没事。”郁听打断她，风情万种的笑容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以前刚出道的时候，谈过一个，”她眉眼带笑，像渣女在分享自己的风流情史，“可惜后来被甩了。”

方可有点尴尬，小心翼翼地觑着她：“啊，那男人真没眼光，我们听姐这么好！”

郁听被她那副模样逗笑了，趁机□□她的脑袋：“是，他没眼光。”

“不过话说回来，这礼物不会真是他送的吧？”方可挣扎不开，选择放弃，甚至配合着郁听的动作左右摆动。

郁听抓着她玩了一会，才笃定地开口：“不是他。”

方可偏过头：“真的？你怎么知道。”

郁听没作解释，只摁了摁她的脑袋：“行了，太晚了，就留在我家吧。去睡觉，明天早八的又不是我。”

一句话堵死了方可的口，小丫头顿时垮起张脸，亦步亦趋地跟在郁听身后。

郁听停在主卧前，侧身睥睨过来：“卫生间在那边。”

方可看了一眼，哦了一声，转身要走。

“等等，衣服。”郁听递给她新睡衣。

“谢谢听姐。”方可萎靡不振地应声。

郁听失笑：“怎么蔫成这样？”

“听姐你不懂，早八人没有魂，只是行尸走肉……”

郁听目送小丫头进卫生间洗漱，又见她拖着沉重的步子去往次卧。

等门缝里的灯光消失，她才进了主卧。

主卧是她父母住的，如今已空了七年。

郁听站在门后，见窗外隐隐约约的灯光照进来，为地板镀了一层冷光。

本该是三月春暖，她却无端打了寒颤。

她望着整洁的被褥，心渐渐沉了下去。

倒春寒要来了。

如果是以前，没有安排工作的话，郁听怎么也要睡到中午。

可这一次，家里多了个早八人。

“听姐，我买了早餐，你要不要吃？”方可把手里大大小小的袋子提起来晃了晃。

郁听穿着一身睡衣站在门口，一手扶在门框上，眯着眼看过去。

只一眼她便可以确定，小丫头应该是把她家附近的早餐店都逛过了，买的都是少油无脂的早餐。

但可惜，她一个也不能吃。

因为她醒来才发现，梁缇昨天大半夜给她发了一长串消息。

内容总结起来大概是，公司接了部网剧，让她当女三，下个月进组，今天去开会。

她顶着起床气抱怨：“宝贝，我才刚回国多久啊就要进组，就不能给我放个假？”

梁缇大概忙得厉害，只回了她几个字：【三天不够？过来开会。】

后面不论她再怎么轰炸，梁缇都没再回她消息。

郁听愤愤地把手机摔在了床上。

哪来的三天假期？

第一天在飞机上，第二天被拉去拍广告，第三天就是今天！

郁听身上的怨气简直比早八人还严重。

她瞥了方可一眼，默默地去厨房准备黑咖啡和全麦面包。

因为开会，郁听被迫跟方可一起早八。

两人刚上到六楼艺人部，就见梁缇踩着高跟鞋从打印室出来。

看见她，梁缇当即塞过来一份文件：“这是剧本样稿，等下直接去八楼会议室。”

郁听兴致缺缺地翻了翻：“什么剧？”

“仙侠IP改编。”

“嗯哼。”郁听挑了挑眉。

仙侠，还是网剧，如果摊上一个小成本制作，那后期的效果就很难讲了。

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能吸引一波原著粉。可谁知道编剧会不会魔改。

郁听预感这剧不太行。

当然，这话她不能说出口。

她只了然点头：“行，我知道了。”

十分钟以后，郁听拿着剧本样稿上楼。

她来得早，会议室里空无一人，她索性坐到了最角落，准备去网上搜搜原著。

也是等手机拿出来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走的时候没仔细看，拿错了手机。

手上这个，是她那部旧古董。

昨天以后她就再没碰过它，此时一打开，一堆通知消息瞬间把手机冲卡了。

她捧着手机等了两分钟，才终于给清理干净。

她还从里面扒拉出来一条微信。

对方的备注很眼熟，叫【充电器】。

充电器发来一条链接，后面跟着一句：【听雨小姐配得上这个第一[玫瑰]】

郁听眨眨眼：“？”

什么第一？

那是一条微信图文，明园的官方公众号发的，里面收集了所有去参加花朝游园会的汉服博主的照片，还附带了个人介绍和微博账号，文末甚至开了投票。

她到明园的时候游园会已经散场，按理说，这里面不该有她。

可不知为什么，底下她排在第一个，照片都比别人多一张。

一张是她走在竹林小径间，脚下步子迈开，重心迁移，翩飞的裙摆和披帛更加剧了画面的动态感。

拍照的路人甚至用竹叶做了前景，一片翠绿里，她那抹玫红格外显眼。

另一张则是在清吧，恰巧是她之前看过的、那张跟谈聆同框的照片。

不过放在这里的被裁剪过，只在右下角有一片深色的西装衣角。

郁听又往下翻了翻，别的博主都是高清精修图，只有她——

两张路拍。

一张动感模糊，一张光线不足。

郁听深吸了一口气。

她快速划到文末，一眼就看见自己名字下面巨长一条的蓝线。

根据统计，她的得票比例是62%。

郁听……郁听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她点开输入框，甩了一溜问号过去。

谈聆那边回消息也很快——

充电器：【嗯？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听雨：【……】

充电器：【不必妄自菲薄，你配得上】

听雨：【。】

充电器：【看得出来你很高兴，我们要不要庆祝一下？】

听雨：【……？】

充电器：【下周四怎么样？】

充电器：【子云居要举办一场春日宴，不知我能否邀请听雨小姐同行？[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