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今日宜画像

是崔明治。

周扶疏方才才轻快些的心又突的沉下去了。

“崔公子。”如果有一个机会,周扶疏就避开了,只是崔明治就站在她院门口,想回到院子里,就根本避无可避,只能迎难而上,走到崔明治近前打了声招呼。

崔明治上下打量了周扶疏一圈,才悠悠说,“成婚了,和从前都不太一样···怪碍眼的。”

他面色倒是没有什么起伏,眼睛半搭着,好像对眼前的一切都没有什么兴趣,如果不是声音中压抑着的怒火,看起来倒真像是无所事事的闲聊。

周扶疏没搭话,她深知崔明治想要找茬的时候说什么也没用,他把心里的怒火全数发泄出去便也算了。

谁知道今日的崔明治不知道犯了什么邪性,看到周扶疏这样,反而不依不饶起来。

“别用扶月的脸和别人作出这幅亲密的样子,碍眼。”

“不是做姿态。”周扶疏小声回应,她第一次用谎言去维护自己小小的一点自尊。

崔明治还没说什么,先冷笑了一声,然后像是看透了她的谎言似的,“这门婚事是怎么回事我们都清楚,你最好早做打算,若是顾怀珏想给自己的心上人一个名分,你被休弃,到时候也不好看。”

“早些和离,我还能为你想一条退路。”

能有什么退路。

周扶疏在心里说,世人看待女子大多苛责,被休的女子能有什么好的退路,好一些的能回到娘家,被子侄奉养,虽是寄人篱下,到底有个住处。

不好的去做姑子,去为人妾室。

周扶疏敢肯定崔明治的退路是与他做妾,周要机不可能接受一个被休弃的女儿败坏家中的名声,只会说她病死了,暗地里送给崔明治再卖一个好。

想到这里,周扶疏的脸上,不自抑的露出了一点厌恶的神态。

他还是这样自大,恶心。

“你这是什么表情?不许露出这样的表情!”崔明治的心脏突的一下,周扶疏那张和周扶月有八成像的脸,在露出这样厌恶的表情时和周扶月像了十成十,到底是姐妹。

她们就连嘴角下垂的弧度都一模一样,这样的神情恰好合上了崔明治的梦魇。

在周扶疏成婚之后,有时候他也会梦到,梦到周扶月对着他露出这样的神情,质问他,“你就是这么照顾我妹妹的?”

周扶疏被崔明治突如其来的怒吼吓得一退,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

可能崔明治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阖上双眸,调整自己的情绪,然后不知道是在和周扶疏说还是和他自己说,“扶月绝对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什么表情?”顾怀珏拂开一片遮挡视线的柳枝,突兀的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顾怀珏施施然的走到周扶疏的身侧,把她小小的身体都笼在自己的身形下,是一个特别令人有安全感的位置。

周扶疏缓缓吐出一口气,这么多年崔明治也算是积威甚重,单独面对他的时候,她心里还是有些怕的,顾怀珏的出现,让她微微地放下了一点心。

崔明治显然不会回答顾怀珏的问题,周扶疏也没有告状的爱好,只是浅浅的说了一句,“崔公子说我和姐姐像。”

周扶疏和周扶月生的相似是有目共睹的事情,本以为这件事便会这样过去了。

谁知道顾怀珏倒像是听到了什么稀奇事,来了兴致,捏住了周扶疏的下巴,凑近了左左右右的看。

他的眼神认真一眨不眨的,温热的呼吸也扑在了她的脸上,到了周扶疏只觉得自己的胸中的小兔要撞死了的时候,顾怀珏才放开手,退回一个安全的距离。

“不像嘛,哪里像了······”顾怀珏轻声嘟囔了一句。

这一句声音轻,但是恰好飘进了周扶疏的耳朵里,周扶疏猛地抬头去看他,过于震惊,让她的杏眼瞪得溜圆,像是一只惊诧的猫。

“我也曾经见过姐姐的,只是她和扶疏并不相似,我的夫人更加精致温婉些,也更可爱。”顾怀珏说完之后才低下头对上周扶疏那双惊诧的眼睛,不自觉的笑了,“这是什么表情,像是夫人这样的女子,难道不是独一无二的么?”

周扶疏眼眶有点热,低下头掩盖自己微微颤抖的唇角。

“崔公子你说是不是,姐姐和我夫人相差甚大,只要用心,一眼就能看出来。得是什么样的眼神才能把这两个人弄混啊。”顾怀珏说这话的时候拉着长长的腔调。

周扶疏甚至怀疑他是知道她和崔明治那些官司,刻意在这里寒碜崔明治的。

崔明治果然被这句气的不轻,面色变幻莫测,最后才仅仅能维持一个好样子出来,咬着牙说了告辞。

周扶小院前面只有一条路,崔明治如果想离开,就得路过顾怀珏,走的时候他还幼稚的去撞顾怀珏的肩膀。

只是顾怀珏到底是个小将军,身子硬朗,是崔明治这样的文人比不了的,崔明治撞人不成,反倒是自己栽了一个踉跄。

周扶疏看着崔明治离去的背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第一次涌起一种战胜了似的喜悦,笑完之后,她去拉顾怀珏的袖子,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来,只是用一双盈盈的眼睛看着他。

顾怀珏本来看着崔明治狼狈的背影也想笑,然后就对上了周扶疏的眸子,水一样的。

两个人对视片刻,又都不自觉的躲开。

周扶疏不敢看顾怀珏,就低下头听着他问,“接下来要去哪里?”

“我想回闺房看看。”

周扶疏领着顾怀珏进了那栋小院。

周扶疏的院子正中有一颗大桃树,看起来少说也得有百年的光景了,京城的人交错往来,变幻不定,朝堂上的风云变化,势力更迭在这里是最唯美明显的。

人都是来来去去,房子自然也是拆拆建建。

这样一颗大桃树实在罕见而且现在正值春季,满树的桃花开的正好,蔚为壮观。

顾怀珏也是觉得稀奇,进了院子一直不住地盯着这颗大桃树看。

周扶疏看见,便给他解释,“这个宅子先祖在时,周家就在这住了,据说先祖住进来的时候,这棵桃树已经已经很大了,便没有砍了,只是建了一个小院子围起来。这么多年,这么大的桃树确实也罕见了些许。”

顾怀珏却是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是在看这个,我就是觉得他们不该把你放在这个小院子里。”

“这个院子本来就比邻街道,又有这么大一棵树,枝叶都伸到外面去了,若是有心人不怀好意,岂不是很危险。”顾怀珏自顾自的说完,转过才察觉到周扶疏的神情晦涩,望向他这边的眼神陈静深邃,里面好像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他想着血脉亲缘是很难彻底斩断的,就算早已习惯,再次直面生身父母的轻视,确实也是一件难过的事,便打趣着,想周扶疏开心些,“但也不妨事,这样大一棵树估计都成精了,肯定会庇护家中的人。”

周扶疏楞楞的看着还在树下打转的顾怀珏轻声说了一句什么。

顾怀珏还在打量这棵树,没听清,便追问一句,“你方才说什么?”

“没什么。”周扶疏打量顾怀珏,“我给你画幅像吧,这颗桃树的花今年开的比每年都要好些。”

“你还会画像?”顾怀珏其实不热衷画像,只是他敏锐的感觉到了周扶疏的情绪好像很差,之前她也是沉默的,但是那种沉默是平静的,只是周扶疏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今日的周扶疏也沉默,但是他总觉得她很悲伤。

“会一点,不太精通,能勉强看出个人影子罢了。”周扶疏这里没有胡说,白氏不肯给她请教画的先生,她的画还是小时候姐姐闲下来教了几笔,之后遇到那个人,又教了几笔,虽然她练习算得上勤勉,但是无人领路,也只能说一个平庸的水准。

顾怀珏答应下来便随着周扶疏回到闺房去拿画笔。

这个子院本来也是为了那颗桃树建的,本就不大,周扶疏住的地方就更小了。

床架子,衣柜,小几,软塌挤挤挨挨的塞在一个小小的房间里,只有一个小小的豁口,豁口后面的墙壁颜色还很新,看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搬走了。

好像顾怀珏小时候玩的一个叫华容道的玩具。

其实周扶疏的家具用料做工都算得上上称,但是这个房间看起来就是给人一种轻视的感觉。

“太过分了。”他没忍住,小声说了这样一句。

许是很少有人为她鸣不平,许是她今日心情真的不好周扶疏听到这句的时候,难得的,吐露了一点心声。

“十指总有长短,手心手背也有薄厚,可能就是我不配吧,我天生就不应该拥有这些美好的东西。”

“怎么会?”顾怀珏下意识的反驳,然后想要说些什么宽慰她,又觉得语言是如此的的无力,一时之间房间中安静了下来。

倒是周扶疏,抿嘴笑笑,“父母偏心,总是无可避免的。”

这话无可反驳,顾怀珏想到了家中如珠如宝的妹妹。

两个人都不说话,房间中便只剩下周扶疏翻箱倒柜找颜料的声音。

幸好她刚离开没几天,房间还没来得及收拾,颜料很快就找好了。

顾怀珏帮忙搬了张桌子出去,这画就算是周扶疏紧赶慢赶,也是堪堪才在日暮前画好雏形。

期间还有周家的下人来问他们要不要去吃饭。

顾怀珏想着上午那顿饭,直接便给拒了,他猜想周扶疏应该也是想要回到顾家去吃饭的。

顾怀珏真的看到那副让他在树边站了半天的画时,已经是在马车上了。

“你这画画的,确实是只能堪堪看出人影子来。”顾怀珏捏着画左看右看,跟看周扶疏的脸时一样仔细,最后也不得不面如菜色的得到一个结论,“你这画的同我半点也不相似。”

周扶疏画画的时候那股子悲春伤秋的劲儿就过去了,情绪离开时,反而是一点羞耻占了上风,她抢过顾怀珏手里的画,卷起来,藏到身后去,“那就别看了!”

顾怀珏倒是不乐意了,“诶,你怎么还恼了,我看着挺好的,你给我吧。”

“画的可是我,怎么,夫人你还要藏我的画像?”

作者有话要说:来一张过度章

拴住终于支棱起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