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7晋江文学城独家
这一声“叔父”婉转如莺啼,谢瑾拧了拧眉,看向沈嘉瑜。
沈嘉瑜也看他,桃花般的眼里好像泛着一些无辜,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也叫人不忍心苛责。
半晌,谢瑾“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的确,沈嘉瑜马上就要进门,叫王爷太生疏,倒不如同婉衣们一起叫叔父来得好。
谢瑾似乎格外爱穿黑色,沈嘉瑜的视线落到那华贵的金线花纹上,又看他有些略显单薄的衣裳,走近两步,将他落在地上的大氅捡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她靠近时,谢瑾嗅到了一股很甜腻的香味,如蜜糖一般,他闭了闭眼,在沈嘉瑜蹲下时又看过去。
她的发上簪着一只紫阳花的珠花,头发乌彭彭的,有几缕被风贴在白皙的面颊上,不知是不是涂了唇脂的缘故,唇上红艳艳的,如带着汁水的樱桃一般,诱惑人忍不住尝一尝。
沈嘉瑜站起身来,将大氅上的雪拍了拍,仿佛是要亲自为他披上,又停住,怯怯问道:“您不冷么?”
谢瑾好像猜不到她下一步要做什么,怎么这会儿又胆小起来,淡声答道:“不冷。”
他看自己的大氅,伸手去接。
目光落在他的大手上,沈嘉瑜面上的笑容越发甜,带着一丝淡淡的怯与好奇,谢瑾却微不可查顿了一下。
沈嘉瑜收手时,状似无意般,她的指碰到了谢瑾的,那么轻那么快,却又令人难以忽视。
谢瑾的手指粗糙且冷,但沈嘉瑜的指却是带着温度,细嫩、软滑。
谢瑾似乎有些不悦,抿了抿唇,将大氅披到肩上,不再说话,不喜这样的接触。
见着周沅的身影赶来,沈嘉瑜没有久留,软软福身,纤细的腰肢上挂着一只绣粉杜鹃的荷包,“叔父,嘉瑜就先告辞了。”
谢瑾的目光从她的荷包上扫过,一直到她转过身,才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这个女人不安分,这是谢瑾心中唯一的想法。
等到周沅来,他本想让人将谢明州喊来,想了想,又作罢,兴许只是他的错觉,再说了,小辈的事情他不好插手,还是不要多管。
周沅却是心里痒痒,闲话道:“我前儿还和您说这沈姑娘常来,您今儿就见着了,您对这侄媳妇可还满意?”
谢瑾瞥他一眼,“与我无关。”
他的手里捂着手炉,又觉得热,索性把手炉子放在腿上。
周沅见他身上的衣裳都好好的,新奇道:“您向来怕热,我还以为您又要趁我不在把大氅脱了呢。”
这话不提还好,提了谢瑾就难免想起沈嘉瑜对着自己露出的那个笑来,甜腻腻的,像是淬了毒的蜜糖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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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十二月,谢婉衣约了沈嘉瑜好几天,沈嘉瑜才答应陪她出去逛街,天见儿的冷了,她实在是不愿意出门,这日早上,在被子里捂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起来。
今日的早饭是一碗红薯粥和一碟子五个小笼包,沈家不是大户人家,沈嘉瑜想吃好些只能自己掏银子,但她不挑嘴。
红薯粥煮的香甜,沈嘉瑜喝了大半碗后就觉得饱了,梳妆后便令人套车,去和谢婉衣约定好见面的茶楼。
见面的茶楼叫‘云水间’,临江而建,无论春夏秋冬,景都十分雅致,沈嘉瑜刚进大堂,迎面便走来两个结伴而行的女子,见着她,其中一穿粉裙的女子与绿裙女子窃窃私语起来。
沈嘉瑜认得这两人,是前两年从地方升上来的一个张姓官员的儿子,比沈中实官还高一阶,是从五品。
无意义的纷争没必要参与,沈嘉瑜本想避开,粉裙女子却拦住她,“沈姑娘,好久不见啊。”
绿裙女子道:“姐姐,你说错了,沈姑娘应该是心里不舒服,没兴致出门才对吧。”
沈嘉瑜站定,打算看看两人还要说些什么,就像是看杂耍班子耍刀一样。
粉裙和绿裙本还在心里念叨着沈嘉瑜命好,眼见着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是白天里牙酸,晚上也牙酸,只恨飞上去的不是自己,谁曾想一遭麻雀变凤凰不成反倒沾了一身泥,早就想着好好笑话笑话她了。
“沈姑娘,谢二公子带回来的那女子有了孩子,你是不是心里很气啊?”
“唉,看来你也不是那么好命嘛。”
“还没进门,就要被人唤母亲了,可怜咯。”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有些吵,沈嘉瑜听完了,问道:“你们觉得我可怜?”
粉裙与绿裙对视一眼,“对,就是说你可怜。”
沈嘉瑜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捂着帕子笑出声来,声音如银铃一般清脆。
粉裙与绿裙面面相觑。
沈嘉瑜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我从前听闻二位是乡野长出来的小姐,性子最是单纯,现在一看,的确是单纯,二郎他带回来一个怀孕女子又有何妨,日后总归要叫我母亲,二位是否心操的太多?替谢家管起家务事来了。”
许是她平日在人前都是一副温婉的模样,从不与人起纷争,粉裙与绿裙一下子白了脸。
沈嘉瑜看她们两人,似笑非笑,“二位,今日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恕不奉陪,改日……我们再好好聊聊吧。”
自那事之后,京中想要看她笑话的人不少,沈嘉瑜若是在乎,早就要把自己逼死了,她只有不在乎,才能让那些翘首以盼的人期待落空。
粉裙与绿裙后退了一步,看着沈嘉瑜上了楼,心里暗暗悔恨,早知道就不图这个嘴快了。
不止是她们两人,就连秋浓也极少看见自家姑娘这种模样,她愣愣的,沈嘉瑜看见了,笑道:“你怎么也发愣了?”
秋浓有些敬佩地道:“奴婢觉得姑娘说的太好了。”
沈嘉瑜笑笑,像那种人,惯会欺软怕硬,忍了对她没有半分好处。
在楼上坐了一刻钟,谢婉衣才到,她似乎有些不太开心,蔫吧着。
沈嘉瑜关心道:“婉衣,你怎么了?”
谢婉衣张了张嘴,还是摇头,“没什么。”
她今早与母亲吵架了,都说了她不想这么早嫁人,母亲非说嫁人了好,嫁人要是当真这么好,母亲怎么不再嫁……
谢婉衣不说,沈嘉瑜也不问,陪着她这里逛逛那里看看。
到了一家衣裳铺子里,沈嘉瑜一眼就看中了摆在最中间的一条淡紫色裙子,她喜欢紫色,这条裙子的紫色不张扬,裙摆绣着一颗颗小小的珍珠,款式也是头一次见。
店铺老板见她喜欢,连忙殷勤介绍起来,“这是南边时兴的款式,前不久我才进到第一批货,短时间内这京城绝不可能有第二批!”
沈嘉瑜捏了捏钱袋子,问道:“多少钱?”
店铺老板伸手比了个四。
四两银子,不贵。
“四十两!”
沈嘉瑜皱眉,细看这衣裳的料子,“是不是太贵了些?”
这衣裳虽是绸面,但也不至于卖四十两,七八两顶天了。
店铺老板笑,“卖款式,不卖料子,物以稀为贵嘛。”
谢婉衣也看过来,“沈姐姐,你喜欢?我送给你。”
沈嘉瑜没要,拉着谢婉衣走了,她攒了钱有别的用处,这条裙子太贵了,她不买,也不可能让谢婉衣送给她。
对面酒楼雅座,谢瑾将窗子合了起来。
裴玄往外看了一眼,笑道:“这是你那个小侄女,是看见喜欢的裙子了吗,怎么不买?”
谢瑾摇摇头,“许是没带够银子吧。”
他默了默,想起刚才沈嘉瑜站在裙子前分明喜欢却犹豫没买的模样,对周沅道:“把那条裙子买了给姑娘送过去。”
周沅在谢瑾身边待了十来年,一下子就明白了主子的意思,于是来到衣裳铺子,以谢明州的名义将裙子买了,让掌柜的晚些时候送到沈家去。
楼上,裴玄意味深长看谢瑾,“你对你这小侄女可真是好啊。”
谢瑾啖了一口茶,“自家侄女。”
裴玄见那谢婉衣活泼可爱,也点头,“也是,怪可爱的。”
“对了,你这腿,”裴玄道:“能好,我爹已经配出方子来了,只要仔细调养,也就一两年的事情。”
裴玄父子俩都是军中的军医,当年谢瑾的腿受伤,就是在裴玄父亲的治疗下才保住了,现在只是不能站立,却不是没有任何知觉。
谢瑾低头看自己的腿,他已经在轮椅上坐了两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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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嘉瑜在外面陪谢婉衣吃了晚饭才回府,回到院子时看见桌上有个包裹,丫环夏霜说是谢二公子让人送来的。
沈嘉瑜先洗了手,才让人拆开,里面赫然是今日她没舍得买的裙子。
沈嘉瑜皱眉,谢二郎怎么知道她喜欢这条裙子?再者,按照谢二郎的性子,要是买了裙子,他一定会当着面送才对。
思来想去,沈嘉瑜只得出一个结论,应该是谢婉衣见她喜欢,偷偷买了送过来的。
大雪夜里,乌云浓重,沈嘉瑜洗漱后就缩在了被子里,面前放着一个带锁的小匣子,是她这些年来攒的钱。
小盒子里装的满满当当,实际上没多少,每个月五两银子的月银她攒了十一年,扣除这些年的花销,有五百两左右,还有母亲在世时给她留的首饰,钱庄里的飞票,还有这一年以来逢年过节谢家给她封的红包,拢共有两千两。
这些银子她攒起来不容易,一定要花在刀刃上。
听见外面有急匆匆的脚步声,沈嘉瑜把盒子重新锁了起来藏在床下的暗格里。
秋浓白着脸跑进来,带了一身风雪,夏霜关上门。
“小姐,那白姑娘肚里的孩子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