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莫欺少年穷

海津。二月初。

数百年前,海津不过是个小小无名渔村。因天子迁都,一跃成为拱卫京师锁钥之地。又因其紧邻内海,是个天然良港,更兼连接南北大运河与京师水道,乃前朝漕盐税银转运之所,故得以飞速发展,成为华夏北方军事重镇,一等一的繁华商埠。数十年前,列强初至,此地名列第一批对外通商口岸,如今已成为华夏最为发达的两座大都市之一,与南方申城并称双璧。

刚过完年,天气依旧冷得很。街边光秃秃的树梢上挂着退了色的鞭炮纸屑。河面尚未完全破冰,沿岸商户也有许多还没开张。因不少商户老板来自外埠,举家回乡过年,这时候多半尚在返津途中。

只不过正所谓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生意人更讲究抢占先机。码头上已经停着几排畜力货车,岸边也泊着几艘满载货物的汽轮。等待派活的苦力们扎堆候在空地上,活少人多,正围住管事者吵闹不休,硬是将空旷的码头渲染出一片人声鼎沸。

颜幼卿远远观察了一下情形,便明白僧多粥少之下,定然没有自己这个临时外来者插一脚的机会。寻个偏僻角落坐下,将马儿缰绳牵在手里,心头默默盘算。

他一过正月十五便出了门,钱物都留给嫂嫂,一人一马相伴上路。本打算沿途做做散工挣点盘缠,一路北上海津。却不知出来得早了,年后正是淡季,活儿不好找得很。空有一身本事,奈何过去做的是山匪路霸,于普通生计方面实在生疏。好不容易抵达海津,境况可说十分窘迫。路上倒是有人相中了他的马,欲出钱买下,只是他舍不得。最落魄的时候,自己饿几顿无妨,却不肯饿着了马。万分不得已,也曾趁夜色潜入大户人家的牛马圈,偷出来几捆草料。他自认脱胎换骨,改邪归正,不肯再行偷窃劫掠之事。然而顺手牵羊几捆草料喂马,倒没怎么放在心上。

颜幼卿从怀里掏出个干馍啃两口。有报童在寒风中吆喝着经过:“卖报!卖报!三文钱看本埠奇闻,五文钱看洋人奇事!新春特刊,免费白送!”那报童奔着已开张的铺面而去,直接无视了坐在路边的流浪汉。

颜幼卿把人叫住:“卖报小哥,敢问你卖的是谁家报纸?”

报童打量他一眼,扬起下巴:“甭问我谁家报纸,保管应有尽有。《海津快报》三文钱,看本埠最新要闻;《醒时杂谈》三文钱,看市井奇闻趣事;《东方时务》五文钱,看国内国外大事;洋人的《塞尔特报》,有钱也不能卖给你,洋行里的大人们预订了。还有最新创刊的《时闻尽览》,也是三文钱,不过另有《新春特刊》,免费白送。”

颜幼卿摸摸口袋,虽然不好意思,还是赧颜开口:“劳烦小哥,那免费的《新春特刊》,可否送我一份?”

报童嗤笑一声:“你要买了三文钱的《时闻尽览》,才有免费白送的《新春特刊》。一份报纸,搭一份特刊。我白给了你,下一个买报的客人怎么办?”

颜幼卿就当没听见他的奚落,从口袋里摸出三文钱:“那便来一份《时闻尽览》。”

北方自逊帝退位,祁大统帅还没来得及改换币制,前朝“正兴通宝”通行无阻。颜幼卿口袋里,也只剩了十几个铜板,顶多支撑两天。他本没有读报的习惯,进入海津之后,道听途说,知道如今许多商行工坊都会将招揽人手的消息刊登在报纸上,广而告之,名曰“广告”。这广告很显然是给识字的人看的。颜幼卿不止一次被以貌取人者嫌弃个头瘦小,以为他干不了力气活,看见报童经过,倒是受了启发:自己能写会算,何不干脆花点工夫,找个需要识文断字的活儿,挣的工钱还能多些。

他手里拿着报纸,径直翻找广告消息。海津是整个北方经济中心,四方辐辏,夷夏荟萃,商业极其发达。《时闻尽览》虽是新近创刊,商务民生领域恰是其所长,此类招聘广告当真不少,抄写书记、店员、账房、秘书、通译……如此种种,不一而足。一个通洋文的商行买办协理,月薪至少大洋三十五块。

颜幼卿叹口气,不由得想起安裕容——那样的人想要找活挣钱,可真是太容易了。如自己这般,若能当个书记或者店员,一个月拿八块十块银元,还得谢天谢地。

大多数发布招人广告的商行就位于码头附近。事实上,自码头两岸往城市内部延伸,数条道路交织成一片网状街区,形成了海津最为热闹繁华的商业地带。内海与运河在此汇集,又因其处于整座城市下方,故当地人称之为“下河口”。

颜幼卿拿着广告,一路打听,按图索骥,挨家上门询问。这回人家倒是不嫌他个头瘦小了,见了面只问两个问题,首先问多大了,然后问从前干过没有。连续被几家掌柜或直接或委婉地拒绝后,颜幼卿大概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无非因为自己年少识浅,纵然算术文字再好,老板也信不过,不敢任用。他有点无奈,甚至想干脆回头,也像别的苦力一般,围住管事不放,好赖讨份搬运的活儿。个头瘦小不是问题,当场表现一番,不怕没有人要。只是卖力气挣钱太慢,顶多养活自己,其他可就谈不上了。

当初徐文约写下地址的那张草纸一直贴身收在里衣口袋中。颜幼卿并不打算现在去找安裕容。总得多挣些钱,才有脸去见恩人。如安裕容徐文约那般,都是有本事的能人,自己别的忙或者帮不上,至少先把该还的钱还了。

这么一想,颜幼卿厚着脸皮,往下一家寻去。

到第二天傍晚,下河口凡是刊登了招聘广告的商行,叫颜幼卿问了个遍,竟没有一家肯用他。无奈之下,只得回转码头边上。不管怎么说,卖力气总不成问题。他转回到码头空地,才意识到时候不对。干活的苦力们都散了工,招人的管事更不知上哪儿找去。

正踌躇间,忽听有人唤道:“这位小哥!颜小哥!”

回头看时,是一个中年男子,瞧着有几分面熟。此人头顶廊檐下一块牌匾,上书“广源商行”四字。想起来了,这家商行招聘账房,昨日自己曾经来过。

“请问颜小哥,可有了高就之所?”

颜幼卿摇头:“在下尚无托身之处。请问掌柜的有何贵干?”

因昨日回绝了一次,那中年男子试探道:“小哥若不嫌弃,可愿到敝商行试上一试?”

颜幼卿当即应了,入内详谈。他囊中告罄,急于找个地方安身,听对方答应食宿全包,二话不说便签了试用合约。因无保人,只得将马儿押给商行,月俸从十块银元降至八块,也顾不上计较。

做了几天之后,颜幼卿方慢慢摸出其中门道。这广源商行说是聘用账房先生,实际不过寻个码头库房看守。因老板最喜做紧俏货生意,速度快,周期短,出库入库时候不定,看守之人常需帮忙登记点数。商行又有不少洋人生意,不光要能写甲乙丙丁,还要能照葫芦画瓢,描画洋文字母。如此一来,对库房看守的要求就高了。然而通常愿意当库房看守的,难得识文知数。若是登报纸广告寻人看守仓库,那识字的又多半不肯来,故而托辞招聘账房。只是正经账房月俸十五块银元起,绝不会同意蹲守在码头库房里。广源商行的广告登了快一个月,也没找到合适的人。

接待颜幼卿的,是商行设在码头的分店掌柜王贵和。至于商行大老板,则是海津地界赫赫有名的胡大善人胡闵行。胡闵行做生意眼光犀利,动作迅捷。旁人都忙着辞旧迎新、欢庆佳节,他却抓住洋人不过华夏旧历新年的机会,抢先运回几船最时髦的舶来品。新货赶着年后就要面市,码头库房看守却在年前辞了工,这才急忙登报招人。王掌柜本不愿用颜幼卿,奈何生意等不得,勉强抓来试试。谁知越用越顺手。到第二个月,立刻签下长约,工钱也涨到十块大洋。

颜幼卿跟随王掌柜,连轴转般忙了二十多天,起先还有些慌乱,后来便上了正轨。他做事细致踏实,连标注货物的洋文字母也能登记得一笔不落,对于睡在库房隔间亦无怨言,十二个时辰随叫随到。王掌柜心头窃喜,暗觉这回捡着了宝贝。再多考察一段时日,有些精细货物的出进,说不定也可能交给这新来的伙计。

这一日终于忙完了年后面市的新货,王掌柜代表大老板,请分店上下在娘娘庙后头鸿顺楼打牙祭。颜幼卿平日里埋头干活,话不多,除去直接打交道的两位伙计跟掌柜,其他人顶多混个脸熟。他年轻资历浅,瞧着一副老实巴交模样,这等吃喝应酬场合,不欺负他欺负谁?从伙计到管事,上上下下起着哄,一个接一个上来灌酒。可惜这帮人都打错了主意。颜幼卿筷子一撂,站起身挽了挽衣袖,没一句废话,酒到杯干,来者不拒,八两装的芦台春,他一个人至少喝掉三瓶有余,身姿稳如磐石,眼神清明透亮。

王贵和拍手叫好,笑道:“幼卿,你可是真人不露相哪。瞧不出来,还有这大本事。这样罢,正巧这一阵儿进货出货忙过去了,你后边这些天便跟着我。三月二十三海神娘娘生辰,前几年要么打仗,要么天灾,好长时间没热闹了。大善人说今年几个会首商量了,难得局势稳定,市面繁荣,要把皇会好生办一办。大善人一向最是乐善好施,扶弱济贫,关心地方生计。各家皇会正巴着咱们‘广源商行’来化个缘,讨个彩。幼卿你这等好酒量,便随我陪那些会首们好好喝几盅!”

颜幼卿不知道海神娘娘生辰皇会怎么回事,听着像是庙会香会一类。他虽然一心想要多赚钱,却不愿抛头露面,高调张扬。毕竟从前的经历颇有些见不得人,熟悉他的知情人即使不多,也怕巧合之下,给自己招惹麻烦。于是推辞道:“多谢掌柜的看重。只是幼卿嘴拙,怕误了掌柜的大事。”

王贵和道:“嘴拙怕什么,有量就行!不是还有我么?”把颜幼卿上下打量一遍,“只是你这身行头得换换,头发也得好好收拾收拾。”

颜幼卿从嫂嫂娘家出来,只带了两身替换的衣裳,黑衫黑裤,干活方便。外加一件估衣店里买的旧夹袄。仗着年轻底子好,每天单衫套夹袄,里外忙碌。至于头发,先前是长辫子盘在头顶上。一路从兖州到海津,眼见男人们都剃了新式短发,遂入乡随俗,把辫子一剪子剪了。他没钱去理发店,也不怎么在乎外貌,如今头发半长不短扎成一把绑在脑后。待在库房还好,出门应酬确实土得掉渣。

众人早被颜幼卿酒量震住,听出掌柜要提携他,纷纷锦上添花凑热闹。一个机灵的伙计笑道:“掌柜的,这事儿交给我。一会儿我就把颜兄弟领到新开路大豪华去,管保给你带回来一个体面标致的小后生,顺便把自己也捯饬捯饬。掌柜的,我这可是公干,都走公账罢?”

众人笑闹一番,颜幼卿推辞不得,被两个爱玩的伙计硬押着到了离鸿顺楼最近的高档理发馆大豪华。有同伴一旁撺掇,理发师也不问本人意见,照着时下最流行的男士头型下手,剪发、洗头、吹风、修面,各种滑粉香膏发蜡头油轮番上阵,最后镜子里出来一张青涩素净少年脸孔,顶着个油光水滑三七分大背头。

颜幼卿简直自己都不认得自己了。伸手往头上一摸,滑溜溜摸了满手蜡油。怎么看怎么别扭,实在没法就这么走出门去。一转眼看见墙上挂着的各式发型画片,指着角落里那张平头样式,道:“劳烦师傅,给我改成这样罢。”任凭旁人如何劝说,他始终不为所动,最后理发师只得摇头叹气给他改成平头,香喷喷的头油发蜡也洗了个干净。

剪完头,又被同伴拐入成衣铺买衣裳。颜幼卿现有的衣裳都是短衣长裤,一瞧就是干粗活的。他不肯穿西装,挑了两身厚实的棉布长衫。换上之后,整个人面貌清秀,轮廓柔和,浑然一个规规矩矩学生娃模样,哪里看得出丝毫山匪头目的影子?颜幼卿往镜子前一站,自己也吓了一跳。随即又觉得十分合意,眼前这副样子,怕是大嫂、熙儿、舜儿见了也认不出来,更别提其他人了。所谓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莫过于此。

自这一日起,库房的活儿轻省不少,王贵和果然带着颜幼卿并另外一个能言善辩的管事,为三月二十三海神娘娘生辰皇会奔走忙碌。

皇会本称花会,有的地方又叫香会。乃是民间娱神祈福,禳灾祛邪的大型祭祀活动。海津此地因为靠海的缘故,不论豪绅大户,还是贩夫走卒,皆信奉海神娘娘。三月二十三海神娘娘生辰,自然成为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比之旧历新年还要重视。花会之热闹隆重,曾经惊动天子,引得皇帝御驾亲临,迎神祈福,与民同乐。从此海津花会名震天下,且名称亦与外地不同,改称为皇会。即便如今皇帝已然逊位,然旧俗根深蒂固,老百姓口里心里,都还是叫做皇会。

海津作为有着几百年历史的港口城市,市井江湖文化最是发达。皇会自然也成为各家商行、门派、帮会好胜逞强,争奇斗艳之最佳场所。加上地方军政大佬、士绅名流背后推动,明面参与,能否在皇会比斗中露脸出彩,可说是关乎地位声誉的要紧事务。如此一来,海津皇会上的表演,仿佛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各家无不拿出压箱底的本事,力求奇巧尖新,一鸣惊人。

只是自白莲红灯之乱惹恼列强后,外侮内乱,天灾人祸,接踵而至,海津皇会已然好几年没有人张罗。然南北和谈以来,局势日趋稳定,特别是今春伊始,传出和谈最新进展:南方临时大总统公开表示,只要北方祁保善大统帅承诺拥护共和,签订共同协定,他将辞去临时大总统职务,由国会重新选举大总统,并组成南北联合政府,共襄华夏复兴大业。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所谓“国会重新选举大总统”,十有八九,选的就是北方统帅祁保善。此决定实属临时大总统无奈之下妥协之举。

海津本是祁保善发迹之所,拥趸遍地。有的是人争先恐后,要为他当选首任大总统造势,粉饰出一片太平盛景。这深得民心的海神娘娘生辰皇会,来得正是恰到好处。

颜幼卿不知道这些背景内幕,他只尽职尽责,跟在王掌柜身后,替他推杯换盏,陪人喝个痛快。其实南北和谈新进展,包括皇会筹备消息,都登在他买来的那份《时闻尽览》上。然而当时只关注了招聘广告,后来又忙得无暇顾及,那份报纸被他顺手铺在床板上隔灰,压根没来得及细读其他内容。

一场浩大的皇会办下来,花费的钱财物资难以计数,动用的人力更是令人咋舌。但作为一项历史悠久、人心向往的盛事,又恰逢祁大统帅众望所归之际,如此天时地利人和,官民协作,共同投入,真要办起来,还就是一句话而已。胡闵行卯足了劲儿,要借此机会和那些世家大族、老牌商行较个高下,让自家广源商行在皇会上好好露个脸。他手下各个分店的掌柜们,当然也是不遗余力,奔走经营,欲图赞助拉拢几个大会首,又或者寻觅招揽一些身怀绝技的厉害角色,在皇会上大出风头。

海津各大皇会骨干人员,平时散在各行各业,每逢皇会前夕,则由会首牵头召集,进行彩排演练。皇会中断好几年,再加上跑江湖的人居无定所,除去部分长居本地的,其他人一时半会其实召集不到。好在海津码头前来闯荡者层出不穷,最不缺的就是技艺上的能耐人。会首们放出消息,擦亮眼睛,重赏之下,自有勇夫。王掌柜与重点赞助的两家会首,几天工夫,见了好些或举荐或自荐而来的“挂子行”好把式。所谓“挂子行”,即无帮无派卖艺为生的江湖艺人,这些人卖的是武行,多精于杂耍武艺。王掌柜管的码头分店,两家会首实际就是码头上苦力混混们的头儿,历来在皇会上演的正是武行。

说是武行,真正武林高手,自恃身份,谁来凑这个热闹?颜幼卿开始还有些期待,连看几日,什么五虎棍、长短兵器,尽是些表面花哨漂亮,专为演出而练的招数,也就看懂了其中门道。好比梨园武生,样子再好,也是不能见血杀人的。

这天看了一场大力壮士耍石秤砣。这一门拼的是实打实的力气,表演者需举起水桶般大小的石秤砣,还要做出各种动作。颜幼卿瞅着有些不对,见王掌柜与会首们拍手叫好,就要将人留下,偷偷拉扯几下另一位管事。那管事最善应变,让他悄悄退到外边等着,寻个由头将王掌柜临时支了出来。

颜幼卿问:“掌柜的,皇会上演武行,道具能作假么?”

王掌柜一听,忙道:“那哪儿成?叫人瞧出来,脸面往哪儿搁?若是遇上另一家也演这个,定要现场做出许多花样,比个高下,弄虚作假还能不露馅儿么?”

颜幼卿听他这么说,道:“掌柜的,那石秤砣恐怕有假。”

“啊?此话当真?”

“我从前给人帮工,共事的人里有老江湖艺人,听过一些门道。那壮士举手抬腿,有些不协调之处。掌柜的若是细察,当能看出端倪。”从前傅中宵手底下,有不少跑江湖改行做山匪的,颜幼卿曾听来许多经验。况且他有真功夫,刀尖上舔血的日子过了几年,眼力自是比一般人好得多。

“这……”王掌柜颇为犹豫,“若是你看岔了,这等江湖人士,最重脸面,得罪了他,怕是不好收场。”

颜幼卿想想,道:“掌柜的只要想个法子,叫他不小心将石秤砣掉到地下,多半就能一目了然。”

之后管事的送那壮士出门时,特地领人走在背阴面。台阶下一小滩积水结冰没化,那壮士被管事的几顶高帽送得飘飘然,不留神脚下打滑,一个趔趄,手里提溜的石秤砣摔到地上,翻滚着撞上门前石狮底座,碎成好几大块。果然里头是空心的,不过一个壳子吓人罢了。

经过此事,王贵和对颜幼卿愈加信重。临时抽调一个伙计顶替他看守库房,叫他这个月协助大账房,专管皇会物资筹备事务。颜幼卿收拾铺盖往店面搬,带出床板上几张报纸。三文钱买来的字纸,颜幼卿并不打算扔掉。弯腰捡拾,看见免费赠送的《新春特刊》有一页平落在地上,中间一行大标题:《仙台山历险记》,作者署名:怀谷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