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就当找个心理安慰了

纪医生跟原地复活的前男友打了个没啥意义的嘴仗,使了个大劲但无人伤亡,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发挥失常,好像不知不觉就被对方带沟里了。

纪尧琢磨越不对劲,险些把自己气笑了,心说蒋衡果真是个祸害。

他揣着一口不闷不炸的软乎气回到办公室,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就见值班的小护士扒着门框出现在门口,眼神往屋里一扫,在他身上停住了。

“纪医生。”小护士挤眉弄眼地做了个“保重”的表情,小声说:“郝主任找你。”

纪尧:“……”

不用问了,光看这表情就知道没好事。

他认命似地长叹了一声,单手支着办公桌站起来,指尖勾过桌上的茶杯,把里面凉透的最后一口隔夜水倒进肚子里。

冰凉的温度顺着他的喉管一路往下,仿佛顺着血管散在胸口里,纪尧被冰得一激灵,脑子终于活泛了一点。

他推开办公椅走出来,小护士扒在门框上等他走近了,才小声跟他说:“还是上次那家人,又跑来闹了。这次还带了个中年妇女一起来,好像是原配的样子……纪医生,你小心一点哦。”

纪尧:“……”

纪尧顿时头疼不已。

人倒霉起来可能是有连锁反应,纪尧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这次“水逆”好像跟无辜的蒋衡没啥关系——纯粹是倒霉催得把他们凑一起了。

十来天前,有天也是赶上他值夜班,急诊收了个飙车撞护栏的富二代。

速度至上的赛车脆得像纸,一脑袋扎进轮胎护栏里,车前保险杠还没怎么样,操作台里一块钢板反倒折了,当当正正地捅进了那富二代腹腔里,差点把人插了个对穿。

那富二代被救护车送来的时候是凌晨两点多,随车乌泱泱进来一群人,各个“花红柳绿”,明明已经是晚夏了,还穿着破衣烂衫的铆钉T恤,活像是从另外半球空降来的。

那群狐朋狗友把人送到医院就一哄而散,没一个留下来的,急诊焦头烂额,在富二代手机里翻了半天,勉勉强强找到了备注“亲爹”的电话打了过去。

然而直到急诊给人做完了紧急处理,病人家属才姗姗来迟。

中年男人满身酒气,高定西装揉的像是烂抹布,不知道是从哪个酒桌上临时被拽来的,脑子被酒精荼毒成一团浆糊,说了没两句话就往旁边的人身上倒。

也不知道他是悲痛欲绝,还是没醒酒,总之是问什么都抽抽搭搭地不说话。

跟他一起来的女人看模样跟他有点年龄差距,踩着双高跟鞋艰难地扶着男人,尴尬地冲着一屋子医护人员干笑。

当时病人血压直往下掉,眼瞅着只有出气没进气,纪尧匆匆赶来,急着上手术,抓着家属要签手术通知书,然而那中年男人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捂着脸一个劲儿哭,几张薄薄的纸片怎么也捏不稳,嘴里一个劲儿地说“救救我儿子”,但手上就是不肯签字。

男人没法沟通,不得已,手术通知书只能送到他身边的女人手上。

女人最开始还有些犹豫,捏着笔欲言又止地想说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没说,咬咬牙把字签了。

当时急诊室忙得兵荒马乱,加上纪尧工作经验也确实不够丰富,竟然就忘了问一句对方的身份。

也怪他自己先入为主,潜意识里就觉得跟“亲爹”一起来的不是亲妈就是后妈,愣是没再多确定一句,咣当就落了个隐患在地上。

要是纪尧能未卜先知,知道这个富二代后来能炸出那么多雷,他当时打死也不能抢那几分钟。

这种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如果人救回来了皆大欢喜,可问题偏偏就是……那富二代手术是做完了,但是人没熬过来,在监护室拼死拼活地挣扎了一天多,还是咽了气。

结果就是在这时候他们才知道,之前签字那位压根不是患者的法律亲属——纯粹是那中年男人外面的相好,连小三小四还是小五都不清楚!

纪尧一想就烦躁,他捏了捏鼻梁,走出几步又退回来,跟小护士说道:“那个,你们上次要发给我的那个什么来着……”

小护士哦了一声,一捶手心,说道:“水逆去死去死符壁纸对吧!你等着纪医生,一会儿我去休息间拿了手机就发给你!”

纪尧:“……”

“我当时就说啦,纪医生的星座最近水逆,谁知道你不信这个。”小护士絮絮叨叨地说:“那个符很好用的,微博转发有三万多条呢!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纪医生头都大了,但一想到左有主任右有蒋衡,就突然觉得玄学二字有时也不能不信。

就当找个心理安慰了,纪医生痛苦地想。

“对了,她们现在一口咬定那是女人想上位,所以故意签字害死患者的。”小护士忧心忡忡地说:“至于你,她们怀疑你跟对方有不正当接触,是帮凶。”

纪尧:“……”

“不过纪医生你放心!”小护士一挺胸,冲他做了个握拳的手势:“这种胡搅蛮缠的话主任不会放在心上的,我相信你!”

“谢谢了。”纪尧心累地拍了一把她的脑袋,说道:“感谢组织上对我的信任,不过口头表扬还是押后吧,我得先去上战场。”

纪尧说着一把转过小护士的肩膀,把她往后推了几步,自己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转身去找办公室主任了。

郝雨主任人如其名,是个春风化雨的老好人,为人正直善良,就是这个脾气太过于和软了点,有时候镇不太住场子。

纪尧敲门进去时,郝雨正跟“苦主”说着话,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这次沟通显然不怎么顺利。

“主任,你找我。”

纪尧的眼神在旁边的会客沙发上一扫而过,心里大概有了点谱。

今天来的是两个女人,陌生的那个人到中年,保养得还不错,浑身上下珠光宝气,就是神色憔悴了一点,眼睛哭肿了,妆也遮不住眼底的青黑色。

另一个年轻的看起来比那去世的富二代大上几岁,纪尧之前就见过了,是患者的姐姐。

至于那天来的患者父亲,这些天来,对方一次都没有出现过,不知道是跑路了还是躲起来了。

“这位就是我们纪医生。”郝雨介绍完了,还试图打个圆场:“其实李女士,出现这种情况,我们谁都不想的,这真的只是个——”

郝雨话还没说完,李玲华已经侧过身子,盯住了纪尧的脸。

“你就是那个接诊医生?”李玲华冷冷地问。

“是我。”纪尧说。

如果可以,纪尧还是不愿意跟病人家属产生太多纠纷问题的,一是避免麻烦,二是对方儿子确实不在了,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也不好跟人大动干戈。

但前提是,对方得讲理。

“我要追究你的刑事责任!”李玲华指着他的鼻子说:“你肯定是和那女人串通好了,来害小文的!”

纪尧的脸色登时就落了下来。

这富二代的姐姐之前就单枪匹马地来过两次,每次来都是闹个没完,口口声声要彻查,搅得人不得安宁。

纪尧本来以为对方的母亲能稍微有点社会阅历,没想到居然还真的是一脉相传的不讲理。

“李女士,关于这个问题,我觉得没什么好说的。”纪尧这些话都不知道说过几遍了:“抢救过程全程都有用药记录,你可以去调档查看。至于签字,当时是您爱人自己不肯配合,把签字单递给别人的。”

“而且当时急诊室所有医护人员都在,大家都能给我作证。”纪尧公事公办地说:“我不存在任何医疗问题,李文先生是死于术后的急性感染,您可以申请解剖。”

“你还说你没有医疗错失!”李玲华情绪激动地站起身来,指着他骂道:“小文的情况跟别人又不一样,他能接受手术吗,他能没事吗!”

“李女士!”纪尧也不是忍气吞声的脾气,当即扬声反驳道:“这件事的责任在您自己的爱人身上——当时我们有跟他确认过,患者自己有没有药物过敏史和特殊疾病,他三番两次说没有,我们还在他清醒状态下问过,他也说没有。患有艾滋病家属还知情不报,还差点害了我们一屋子医护人员!”

“他没说!”李玲华铿锵有力地笃定道:“你们医院少推卸责任!这就是你们医院的工作失误,先是找非责任人手术签字,然后没有及时给特殊病人特殊处理,这就是严重的医疗事故!”

“不不不能这么说——”郝雨连忙过来劝架,他挡在纪尧面前,把他往后扯了一下,语重心长地试图跟郝雨讲理:“是这样,这件事在之后的化验中已经发现了,当时就调整了用药,加强了监护级别,不能算作李文先生死亡的原因。”

“如果是我们真家属在,绝不会签这个字!你们能治就治,不能治就转院,总能把命保住!”李玲华情绪十分激动,要不是郝雨拦着,恐怕对方已经上手来拉扯纪尧了:“就算陌生人签字不是直接死亡原因,这也是间接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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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文中手术前没查出患者HIV这件事,急诊为了尽早出检验结果,在术前检测时有时候会用POCT,试纸之类的,就导致POCT的准确率不如检验室,极端情况下会出现假阳性假阴性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