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赵府
方妈妈从柜中取出一个药瓶,小心地拆下许清浅手上的绢帛,打开药瓶,将药粉撒上去,而后用新的绢帛将她的掌心重新包好。
“有劳妈妈了。”许清浅道。
方妈妈放下药瓶为她捏肩膀:“娘子说哪里话,这是老身分内之事。只是娘子今日显露武艺,是否会暴露身份?”
“应该不会,我会武的事周淮安之前就知道。”许清浅道:“但他太过敏锐小心,查到我的身份是早晚的事。若我没猜错,他应该会派更可靠的人去泾州重新打探言娘子的过往。”
奉善下颌微抬,道:“世子手下的人很小心,他们查不到太细致的东西,娘子不必担心。”
“会查到我身上吗?”
奉善笑道:“不会,他们只会查到娘子你不知所踪。”
每月十五,许清浅几人都会去寿安堂陪周老夫人用午膳。奉善为她梳头时便不像平日在行云院时简单用发带一挽,而是会为她梳一个好看别致的发髻,虽不华丽,可也不失身份。
周老夫人用汤匙舀了一口汤尝了尝,满意地笑道:“这汤煲的极好,很鲜,你们也别站着伺候了,坐下吃吧。”
许清浅四人应是,坐了下来。
众人吃过饭,丫鬟端上来已经剥好的石榴,周老夫人指了指那石榴道:“这是宫里赐下来的,你们尝尝怎们样?”
石榴寓意多子多福,周老夫人这是希冀儿孙满堂,在借石榴暗示她们。
王若彤看懂了,她脸一热,许清浅虽是长嫂,可她进门不过半年,其余两人辈分小,这事只能是她在前面挡着。
纵然她平日里爽利,可到底是个小媳妇,一时羞的低下了头。
周老夫人笑的慈祥:“在我面前不必羞,我着人去庙里给你们请了送子观音,已经让人送到你们院里去了。”
送子观音,许清浅听的想笑,她一时很好奇周淮安晚上回来看见这送子观音会是什么反应。
王若彤忽然笑道:“我听说近来这京中大半的妇人都请嫂嫂调理过身子,她们都说嫂嫂不仅医术高明,而且性情还十分温和,对嫂嫂赞不绝口呢。倒是咱们自家人还不曾请嫂嫂看过呢,不如就趁今日嫂嫂也替我们几个看看吧。”
她待人和善,从不拘于身份地位,对请她诊治的妇人一视同仁,不因身份高低区别对待,故现在京中妇人但凡身体有恙都会请她诊治。
听了这话,周老夫人脸上的笑淡了些:“你都这么说了,那就让你嫂嫂给你们看看吧。”
巫医乐师百工之人,君子不耻。【1】医者虽治病救人,可在世家贵族眼中仍是贱业。汝南周氏,仕宦读书人家,日后的宗妇如此不自重身份,周老夫人心中很是不喜。
她有心想要提点几句,又想到周淮安在请先生一事后同她说的话,心中暗叹一声,终是没有多说。
许清浅为三人细细号了脉,而后道:“若彤身体比有容和昭昭要好,只是应当是操劳过度,这才不易有孕。有容和昭昭症状一样,都是气血不足,身子寒凉。我为你们写下药方,细细调理,半年之内便可见成效。”
偌大的相府,一应事务俱是王若彤料理,怎会不操劳过度。
周老夫人显然也懂了,拉着王若彤的手道:“这两年辛苦你了,我平日礼佛得了清闲,倒害得你如此劳累,影响了子嗣之事。这样吧,今后管家之事你四人一同分担着来。”
王若彤根本就不是想让她诊治,只是想借此告诉老夫人她不自重身份,四处行医。她如此做不过是因她这段时日在京中妇人中的口碑很好,怕她争夺管家之权罢了。
不想被她反将一军,直接分了她的权。
管家之权谁不想要,郑有容和卢昭昭很是高兴。
王若彤回到房中便摔了紫云递上来的茶盏,冷声道:“好个言疏影,当真是好手段,从前我真是小瞧了她,刚进府时根基不稳,就借着体弱的说辞推脱。如今熟悉了,出手就分了权。”
紫云扶着她坐下:“娘子莫要生气,咱们府中家奴仆婢众多,人情往来更是繁杂,这家没那么好当。那些老妈妈们资历深,岂会把我们这位大娘子放在眼里。”
王若彤想到那些老妈妈们的刁钻,笑道:“好,就让这群老妈妈好好教教她。”
许清浅打量着眼前这座宅子,整座宅院端的是富丽堂皇,比之王府也不遑多让,这样的规格显然是僭越了。
待进得赵老夫人住的院落,更觉赵府富贵,只是这样的院落,望族是看不上的,只会觉得乡野村气。
赵家是商户出身,唯有赵捷有个秀才功名,能有今日的富贵,全赖太后。
这已经是她第四次来这里,前两次都是请她为这位赵老夫人,太后之母,调理身体。在前几次来时她就已经摸清了赵府的内院结构,这一次,她有把握潜入书房。
丫鬟引她进屋,其余女眷都起身相迎,唯有赵老夫人和赵捷的夫人陈氏仍端坐在座位上。
她上前行礼:“老夫人安好。”又细细打量了一下赵老夫人,称赞道:“老夫人的气色看着比从前更好了,真是愈发精神了。”
年老之人最是喜欢别人夸自己气色好,赵老夫人又是个很喜欢听奉承话的人,闻言笑道:“是你这孩子调理的好,要是没有你,我这把老骨头哪有这样的好气色。”
她第一次来时这位老夫人对她还不是很待见,可在她为她调理身体,更换房中器物,讲解佛经后她的态度大变。虽仍自矜身份,不过对她可是十足的亲近。
她学着王若彤平日里讨周老夫人欢心的样子,笑道:“我的医术不过寻常,是老夫人保养得好,家中夫人们也孝顺,这才有今日的成效。”
老夫人的笑意更真,拉过旁边的一位年轻妇人,道:“这是我的小孙女,她自婚后一直未有身孕,我想请你给她看看。”
赵太后能从一介洒扫奴婢到独得恩宠,生下皇子,凭借的是一副好相貌,莫管赵家人气韵如何,但相貌确实都是无可挑剔。
她刚写完药方,门外走进了一个男子,看起来十八九岁的样子,穿一身红色锦袍,红衣映着眉间一点朱砂痣,当真是眉目如画,动人心魄,只是眉宇之间透着几分邪气。
看清他相貌的那一瞬,许清浅笔尖一顿,晕染了纸张。
少年也在打量着她,直白又肆意:“你就是周淮安的娘子?比昭烈公主差远了。”
赵夫人轻声斥道:“凌霄,莫要胡言。”虽是斥责,可任谁都能看出她眼中的疼爱。
赵凌霄,赵捷幼子,太后的亲侄。
她垂眉敛目,温和笑道:“昭烈公主是我朝嫡长公主,清华高贵,为保我大梁社稷远赴北燕,为国捐躯。妾出身寒微,不过蒲柳之姿,安敢同昭烈公主相比。”
未曾想她竟如此谦卑,赵凌霄冷笑道:“倒是有自知之明。”
赵老夫人不以为然,赵家也是出身低微,凭借着赵太后才鸡犬升天,反驳道:“我看这丫头就很好,何苦总拿个死人同她比。”
这话也就是她敢说,若是旁人说这话传到御史耳朵里,定会被唾沫星子淹死。
赵凌霄无奈道:“阿奶,这话可不能说。”
“我就说了,你老子都没让我不说。”赵老夫人道:“你好好坐着,你姐姐这边还有事呢。”
赵凌霄虽桀骜,不过对赵老夫人还是极孝顺的,闻言乖乖坐下了。
“娘子的身子并无大碍,我为你调一个药浴方子,每日泡半个时辰,再辅以针灸即可。”许清浅道。
在迷药的作用下,浴桶中的赵冉已经昏迷了过去。
白芷悄声道:“娘子放心去吧,这里有我看着。”
赵府的守卫并不十分严密,许多下人都在偷懒。许清浅五感敏于常人,绕过这些人轻而易举,凭着对地形的熟悉,她一路潜入了赵捷的书房。
何潜凭借着告密的功劳,被太后提拔,现任青州节度使,领大都督之职,总管青州军政事务。
萧珩澈在信中说,赵捷必会留下当年两人的书信,牵制何潜。
现在,她还多了一个筹码。赵凌霄,是当年训练他们这群杀手的“贵人”。
幸运的是,为了让他们记得自己效忠的人,他一直以真面目见他们,而他们这些人,未不使身份暴露,一直带着面具。
原本还需慢慢寻找,但现在不用了。她走到书案后,搬开椅子,手指缓缓抚摸书案下方,按下凸起的地方,只听“咔哒”一声,桌案后的墙面向两边撤开了。
密室。
她将椅子搬回原位,走进密室,按下里面的开关,密室门合上了。里面是两排书架,架子上是摆放整齐的匣子。
外侧的书架上是分类的账本,粗粗一翻,上面都是赵捷收受官员所赠财物的记录,最大的一笔高达三十五万两。
账本遗失必会被发现,她只能大略的翻看默记。
里侧书架内的匣子上已经积满了灰尘,她细细查看,最后打开了最里面的匣子,寄信人全都是一个人——何潜。
【1】出自韩愈《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