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教授早晨起来没有多说话，吃过早餐很快就出门去了。

她不仅是A市医科大学的教授，有时也会去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坐班，助教会给叶栀发行程安排，这样她就知道王教授午餐在哪里用，晚餐是否回来。

中午拎着保温餐盒去医科大学给王教授送午餐，回来时叶栀心情很好的买了一束花。

干净清澈的心之水滴月季，插进花瓶放在厨房里，叶栀用手机镜头看视角，调整了几次角度，下午时果然接到王教授的电话。

“隔壁小顾晚上来家里吃饭，他今天早下班，可能会早点过去哈。”

“好的，我做点点心？”

“不用，让他喝水自己待着就行。”

“好的。”

王教授大概在忙，风风火火交代完就挂电话了。

叶栀悠闲地走到厨房，经过几个小时的调理，心之水滴的花瓣和叶片都舒展开，洁白单薄的外瓣，只有最里面的花瓣有浅浅的粉，她轻轻抚摸过富有生命力的花叶，纤细的手指与它相得益彰，十分纯洁的样子。

顾望舒当然会来，冷漠是他的常态，同时他又是个懂礼貌的好小孩，早上吓到了柔弱的小玫瑰，他大概会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早来一点，只是借口送王教授顺便送她一点道歉的礼物。

没有别的心思，只是礼貌而已。

下午5点30分，门铃礼貌响过两声，顾望舒听见里面一个温柔的陌生声音喊：“稍等。”

片刻后，黑色的大门打开，一个女子逆着光站在他面前。

顾望舒187的身高，将155的叶栀衬得娇小得可怕，他似乎第一次发现这个女孩竟然这么矮，早晨的惊鸿一瞥中分明感觉她很高挑。

叶栀退开一步，眼神平静又温和，浅笑着问：“您好？”

她现在盘着头发，衣服是王教授要求的工作装——白衬衣、黑裤子。

和之前不同，今天的衬衫长裤很合身，显得叶栀黑白分明气质干练，顾望舒的大脑能精准分析各种数据，眼睛看到这个人，脑海中开始跑各种数字。

于是他有点慢半拍的发现，哦，原来高挑只是她身材比例的问题。

大脑神游天外，他本人却没有丝毫呆滞之感，哪怕叶栀退后两步，顾望舒看她仍然要微微低头。

他抱着两个棕色礼盒，一大一小，一板一眼的自我介绍：“你好，我是顾望舒。”

“哦，顾教授，”叶栀恍然，侧身请他进来，“王教授跟我说了，请进。”

顾望舒不知道是不是一下班就过来的，仍是穿着整套的西装，细看之下叶栀发现他的手套也很特别，是薄薄的有点金属质感的类似皮质的手套。

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戴，任何场合都没见脱下来过。

不知道扒下他衣服的时候……

叶栀轻轻一笑，在顾望舒因为奇怪声音看过来时端起茶杯，“王教授大概六点到家，您先坐。”

她的手很细腻，手腕和手指都纤细，握着明明是正常尺寸，在她手上却有点显大的白瓷茶壶，让顾望舒有点担心她根本拿不稳，伸手主动抬了一下。

礼貌的，是个沉默的绅士。

叶栀冲他微微笑了一下，轻声道谢，“您先坐，我去继续做饭了。”

“麻烦了。”顾望舒的眼神很干净也很安静，早晨借由光影、花香、他长期失眠和终于回到自己地盘的放松之心塑造的幻境已经结束，不适合再主动发起进攻。

他更喜欢独处，一个人坐在客厅沙发上喝茶，这时候的大脑是安静的，这样他才有可能稍微关注一下四周的环境。

他发现茶几上插了一只细弱的月季，洁白外瓣，内里一点点浅粉，很特别也很可爱的配色，优秀的记忆里告诉他这是心之水滴。

理工男并不是不懂中文的，至少顾望舒不是，相反的，他的文字联想力很强。

Z曾经问19倍镜，为什么喜欢加百列大天使？

毫无防备的他直白地说：名字很美，看过花之后发现确实很美，还很香。

所以他是先由感觉爱上，然后再由理性思考爱本身。

心之水滴呢？

它这意境优美的名字，配上微微低垂的花蕾，眼前只有一支还看不出来，旁边置物柜上有一瓶插了九支的更明显。

天然微垂的小花苞，高低错落，开放的节奏也各不相同，在透明的花瓶里，是充满自然美感的插花作品。

很好看。

顾望舒看得久了，又自然而然注意到插花旁的厨房，里面的叶栀正在忙碌，那里也有一个花束。

好像是一下子买多了，到处插了还没插完，厨房里还有一大瓶，被缎带扎在一起，野草似的旺盛，可怜巴巴的拥挤着。

不好看……

为什么明明可以弄得很好看，怎么突然不弄了。

顾望舒又看到花丛后面垂头切菜的叶栀，女人的侧脸很美好，盘起的头发露出她整个脸部曲线，挺巧的鼻梁和微微有点肉嘟嘟的唇。

这个角度看像在花丛里工作……

叶栀盘发的发带也是是浅浅的灰紫色。

加百列大天使的那种浅灰紫。

加百列大天使在心之水滴里……

盯着女性的脸看很不礼貌，顾望舒意识到自己又做了一件唐突的事，立刻收回目光，心里多少有点做坏事后的不安。

顾教授26年的时光里都是正人君子，冷淡却不傲慢，一天之内多次唐突实在是很不应该，来自内心的道德谴责直接让他坐立难安起来。

他干脆起身，看到上面的礼物盒子，伸手拿起来，走到厨房门口：“抱歉……”

他突然发出声音似乎吓了专心做事的叶栀一跳，女孩“啊”了一声手上的菜刀直接歪掉。

铛——

菜刀脱手，顾望舒只在最后看见一滩猩红的血，滴到在白色的大理石台面上。

手……

切到手了……

他骤然后退几步，叶栀抬头看他，只见男人整个脸忽然苍白起来。

这是叶栀完全没想到的节奏，她之前明明调查过，顾望舒不晕血。

“你……”

她刚出声，顾望舒突然将右手背到身后，又急忙后退几步。

躲避，又没有完全躲避，做这一切时顾望舒眼神空荡，根本是本能反应。

像是陷入某种应激状态，叶栀心念急转，马上把受伤的手背到身后，柔弱的表情变成大海般静默温柔的样子，笑着说：“没事吧？”

明明有事的是她吧，怎么顾望舒反而像是要哭了。

冷汗顺着他漂亮光洁的额头流下，他一动不动站在原地，通身矜贵的一个人，现在却变成了一尊被定格的重装雕像。

很有些可怜的样子。

叶栀一步步走来，他目光空茫的看着她背手靠近，纹丝不动。

她轻声问，“怎么了？”

他的灵魂像是被抽走了，呆呆站立着，乖乖回答：“手……”

声音是颤抖的。

叶栀莞尔一笑，伸出完好的右手摆了摆表示自己很好，“没关系哦。”

他的身体僵直在原地无法动弹，只有左手用力到礼盒都凹陷下去。

很努力的发出声音：“……痛……吗……”

好像大脑和身体的连接因为某种重大事故中断了，嗓音怪异的干涩。

叶栀眉眼弯弯，白皙的脸有健康的薄红，轻巧地说：“不痛哦。”

顾望舒神色怔忪地注视着笑得甜美温柔的女人。

她的手……

不痛……

叶栀看到顾望舒停滞许久的胸腔再次起伏，小教授竟然因为一个刀伤吓到屏住呼吸？

她的眼睛不动声色扫过顾望舒至今仍然背在身后的右手，想到他从不曾摘下的特制手套，最后停在他苍白下来的俊美脸蛋上。

舌尖微微抵了下上颚，她笑着温声说：“教授去那边坐着休息一下吧？”

分明是柔婉而无害的建议，顾望舒竟然僵直着点点头，真的老老实实退回去、坐下了。

这剧本和叶栀一开始预想的完全不同，简直朝着诡异的方向狂奔而去。

但是说来有趣，叶栀反而觉得，这样的顾望舒更可爱了。

到底是什么情况让他突然反常，从顶天立地的高冷教授，变成这样脆弱的小月亮的？

可惜作为“陌生人”，又在这个王教授随时可能回来的环境下，叶栀目前不适合继续追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