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不用说,最后这顿饭自是没吃成。
先撤的人竟然是陆城。
他接了个电话,似乎有商业应酬,跟司瑜简单交代一句,便搭专车离开了。
走得坚决利落,半分不迟疑。
说不准是对司瑜过于放心,还是干脆就没把小情敌放在眼里。
至少从他的态度上,看不出丝毫对自己地位担忧的顾虑。
等他人离开后,空气里的颗粒因子都少了些许对峙的紧绷。
沈嘉嘉松口气,见司瑜眼睛还纠缠在梁希珩身上,一副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
怕继续僵持下去,引来不必要的猜测,便很有助理自觉地清了清嗓子:
“阿瑜姐,我们住哪个房间?我先带橙橙去放下行李。”
“哦,我领你们过去。”司瑜回过神,去前台取了房卡,领她俩上楼。
住宿的楼层较高,需要搭电梯。
按了上行键后,沈嘉嘉一偏头,瞧见周途也跟了过来,当他也要上楼回房间,冲他笑笑。
不过余光这么一扫,她不经意发现周途的手上添了条伤口,横跨整个手背。
创口不深,没流血,但有皮屑向外卷着,边缘起了毛边儿,隐隐渗着血丝。打眼瞧去还是挺触目惊心。
忍不住轻呼出声:“你的手。”她低头翻背包找创口贴。
“没事,应该是刚才滑雪时摔了一跤,被地上的石头蹭破了点皮,不碍事。”
周途似被她这么一提醒,才注意到手受伤,抬起来观察几秒又垂回腿侧,笑了笑,没当回事。
沈嘉嘉潜意识觉得不太对,刚见时她不记得他手背上有伤口。
而且在坐车过来的路上,碰见的那些滑雪者手上都带着很厚的防护手套,应该没机会蹭破手背。
周途的伤口很干净,没沾土屑,更像是被玻璃什么划伤的。
不过她也不多深想,毕竟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估计周途痛觉神经不敏感,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受了伤,随口胡乱一猜。
旁边司瑜闻言探头瞧过去,瞬间眼泪汪汪:“看起来好疼。”
除了恋爱脑,她还有一个突出的标签,就是心善到没边儿。路边看到流浪狗都能伤心到不能自已,哭抽过去的地步。
但她的这个人设不像恋爱脑那么深入人心,反倒很有争议。
这年头善良是美德,但善良过了头,就有点惹人嫌了。
尤其是司瑜的善良并不那么有说服力。
最简单的一点,她只能看得见表面的伤口,却不能共情他人内心。
至少,在玩弄少男心方面,她是相当自我,说爱就爱,说甩就甩,全由心情做主。
司瑜捧着周途的手,心疼了好半天不舍得丢。
沈嘉嘉怕周途觉得被冒犯,正想说点什么找补两句,冷不丁旁边传来声没什么情绪的问句。
“还吃饭吗?”
梁希珩散漫斜靠在桌边,低头盯着手中的玻璃杯,没看他们这头。
这问话来的突兀。
几人显然都没接上他的话头,空白好几秒,没人吭声。
等沈嘉嘉转头回想起吃饭这茬,那边梁希珩已经没了耐心。
他轻嗤一声,也不知是自嘲还是讥讽。垂睫在杯沿落下一道密影,面无表情,一口饮干了剩下的半杯水。
“那就下回再说。”
杯底搁在台面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接着,他头也不回转身上了楼梯。
梁希珩穿了一身灰色调,看起来很单薄。
肩宽腿长,骨架是十八岁少年独有的清癯,抬腿爬楼梯时,若隐若现,露出一截细瘦伶仃的脚踝骨。
白中透着点儿粉,估计是被冻的。
背影莫名有点孤单可怜。
形容不来。
他这个人,明明总是懒懒的拽拽的,看谁都不屑一顾,却在这特定的时刻,竟不经意泄出一丝冰清玉洁的脆弱来。
像是大冬天里,在雪地里留下一排孤零零梅花印的湿漉漉小狗。
倔强中又恍惚淌出几分委屈来。
“他一定是生我的气了。”
晚上吃饭时,司瑜扒拉一口米饭叹一口气,拧着小细眉,表情看起来颇为苦恼。
沈嘉嘉炒了四个菜,还做了一个汤。
他们住的套房内设了间小厨房,锅碗瓢盆调料什么一应具有,全是新的没拆封,冰箱也被食材塞得满满当当。
她收拾了一个多小时,扔了四趟垃圾,才开始正式下厨。
章一程这小孩,不老大乐意跟经纪人单独待在客厅,磨磨蹭蹭赖在厨房,殷勤给她打下手。
一会儿帮她递个勺子,一会儿又抢着帮她尝咸淡,忙没帮上不说还净添乱。
中途,沈嘉嘉在他的怂恿下,忙里偷闲又雕了几朵萝卜花。一直到八点多才吃上饭。
沈嘉嘉一向吃饭慢,另外一大一小早就饿得不行,等菜摆上桌,几乎可以用风卷残云来形容。
没一会儿就吃得打嗝。
别看司瑜一个劲儿直叹气,却也没比章一程少吃半口。
“阿瑜姐你是说周途吗?”
沈嘉嘉刚要伸筷子夹菜,却蓦地发现四个盘子全空,犹豫几秒,夹了根软烂的洋葱放在米饭上,小口就着吃下去。
“唉。”司瑜惆怅地再叹一口气,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自怜自艾不想接茬。
她揉揉肚子,又加了半碗甜汤,“好甜,希珩肯定喜欢喝。”
梁希珩?
沈嘉嘉嚼完最后一口米,放下筷子,感觉没吃饱。
“阿瑜姐你刚是说梁希珩生气了?”
她回忆了番梁希珩方才离开时的背影,好像是挺可怜的,果然他在司瑜姐面前很不一样。
不过沈嘉嘉不觉得他有什么可生气的地方。
无论是梁希珩不可告人的身份,还是刚才堪比修罗场的处境。抑或是他尚未成年的年纪。
都决定了,他都该是主动避嫌是那个。
司瑜和陆城的婚姻状况如何,丁洁没跟沈嘉嘉透露太多,毕竟再怎么说她也只是个实习生。
她目前手头在写的稿子,也都是彰显夫妻两人恩爱的。
所以,沈嘉嘉对于他们两人关系的认知,和大众一致,只当陆城还是司瑜正牌合法配偶。
婚外情危机还没过去多久,某小众论坛上仍有少数议论,风波尚未彻底平息。
站在维护司瑜形象和利益的角度考虑,沈嘉嘉当然不觉得刚才那个情况下,阿瑜姐没出声挽留梁希珩哪里有问题。
“他应该没有生气吧?”沈嘉嘉宽解她,“不是还主动约了下次一起吃饭?”
“我不是说这个。”
沈嘉嘉想了想,那估计就只有在千堆雪那天,梁希珩过敏休克后,在她的劝说下,阿瑜姐没跟着一起上救护车。
但当时娱记就在楼下,她肯定不能让她跟着一块下去。
按丁洁的话说,181既然回学校了,他就不该再回来。
那花出去的五百万大洋,其中有一半,都是为了买断他躺在担架上的那张侧脸照。
说起来,沈嘉嘉还没就这件事,正式给司瑜道过歉,她惭愧低头:
“那天怪我没把冲锋衣藏起来,被娱记拍到了。”
当时事出紧急,救护车到了后,随行医生见梁希珩身上只着一件单卫衣,说需要保持病人体温,就随手把冲锋衣裹在了他身上。
沈嘉嘉只顾着提醒司瑜有娱记在楼下蹲守,没想到要注意这些细节。
她事后才想明白,那天在学校梁希珩明明穿的黑色外套。
估计是私下换衣服回了学校,无意间听见丁洁的那通电话后,慌了神,急着赶回去消灭证据。
司瑜被她提醒,思索须臾,懊恼道:“啊,那天。”
“那天他肯定也好生气,我骗他说吃过饭就飞回北汀,结果私下和周途一起去了千堆雪。”
沈嘉嘉瞪大眼睛,感觉大脑主机有点带不动。
她小心翼翼试探:“周途?”
司瑜捧脸趴在桌上,好纠结地皱了皱鼻子,“不提那天了。刚才在楼下,他还看到我牵周途的手了,他一定生气了,哎。”
沈嘉嘉:“……”
这消息太……劲爆,又难以消化。
她琢磨两遍,也没分析出个一二三来。
严重怀疑自己不小心空耳听岔了,可再细问,司瑜却怎么也不肯说了。
她这么闷闷不乐的,仿佛天塌了似的提不起精神,搞得章一程这小家伙也被传染,跟着唉声叹气,没一会儿两只眼睛就全湿了。
想家了。
“我刚在厨房看到有糯米粉,正好明天大寒,我们来做消寒糕怎么样?我带了模具,有好多花型,你们要不要试试?”
沈嘉嘉一方面是想找个由头转移两人注意力,一方面她没吃饱,需要弄点夜宵垫垫肚。
章一程坐直起来,揉揉眼睛,可能是觉得当她们面掉眼泪有些丢人,装小大人模样掩饰情绪,顺着台阶往下下。
“有什么花型?和萝卜花一样好看的那种吗?”
“什么萝卜花?”司瑜是真被吸引了,眼睛瞪得像铜铃,分明在质问两人背地里捣鼓了什么好玩的,竟然没带上她。
沈嘉嘉去厨房把用萝卜雕刻的那几朵花拿出来,“我只会雕莲花形状的。”
水灵灵的白萝卜被雕成花瓣,洁白剔透,像是上好的冰种翡翠。
司瑜一看就喜欢上了,爱不释手。
接下来,沈嘉嘉又花了半个多小时,做了许多颜色和花型的消寒糕。
有梅花的,牡丹的,玫瑰的……到最后,终于把两人都彻底哄开心。
司瑜和章一程也彻底吃不动了,齐齐呈大字型仰躺在沙发上放空。
第二天,沈嘉嘉起个大早,又做了两大盘子消寒糕,煮了一大锅八宝粥。
她这是领了司瑜的旨意,准备给梁希珩他们送。
司瑜还特意嘱咐了:“希珩喜欢吃甜的,你多给他放点糖。”
不过这事儿追根究底,算是沈嘉嘉先起的头。
她平时很喜欢分享生活,这次照例把消寒糕成品拼了九宫图,挂在个人空间。
几乎同一时间,祝芙紧跟着在下面留言:【想吃】
没多久,胡杨也跑来凑热闹:【王子殿下,这不是你的最爱吗?@Sole】
章一程正坐在旁边偷窥屏幕,跟着把这句话念了出来,好奇地问:“姐姐,王子殿下是谁啊?”
“这个是……”
她还没说完,桌子对面,司瑜揉揉吃撑的肚皮,跟着一串长吁短叹的自责:
“希珩喜欢吃这个吗?我竟然都不知道。”
屏幕下滑,沈嘉嘉看见祝芙刚发的一条动态带了定位,显示就在附近酒店。
不由主动提议:“要不我问问他们早上几点起,明天做一些送过去给他们吃?”
在学生时代,沈嘉嘉就是那种老师要求做到“1”,她能主动执行到“10”的三好学生。
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既然准备送吃的,她索性问了祝芙,他们一共几个人,大家在饮食上都有什么忌讳之类的。
祝芙告诉她:“除了梁希珩对红枣皮过敏外,其他人啥口忌都没有,你只管随便做。”
“只是有一点,少做几个就行,队里平时吃饭个个都是猪八戒吃人参果,不管尝味儿,只管抓着往肚里填。”
“给他称一斤酱饼能吃饱,上三斤快吃撑了也面不改色光盘,六斤都要撑吐了,吃累了歇个几分钟,努努力还能给你干完。”
沈嘉嘉被这一连串说相声似的举例逗笑。
受教,一本正经回复:“好的,谢谢你,我知道啦。”
她睡前仔仔细细给红枣去了皮,拿出开早餐店的架势,连着蒸了整整三大屉。
玫瑰模具的那几个特意多放了冰糖。
还记得在飞机上胡杨说过,梁希珩对玫瑰过敏,平时没什么机会接触。
沈嘉嘉光听着都觉得好惨好可怜。
玫瑰多美好啊,而且他还看《小王子》。
在读到B-612星球上那朵独一无二的玫瑰时,难道不会好奇它独特的魅力吗?
由己及人,她猜他估计会很乐意收到一份不过敏的玫瑰周边。
也算是她释放的一点善意吧。
希望他能感受到,在婚外情危机彻底消除前,自觉和司瑜保持距离,不要因一己私欲毁坏阿瑜姐声誉。
祝芙所在的酒店在两条街外,七八分钟的路程,沈嘉嘉直接踩着雪步行过去的。
早上空气很清新,滤进肺走一遭,四肢百骸都能感受到那股新雪的洁净感。
初升的太阳探出头,远处雪山轮廓变得模糊,撒上一层流动的碎金。轻易让她联想到了初中课堂上,那馋坏了同学们的高邮咸鸭蛋。
课堂结束,支教老师私掏腰包,给大家一人发了一只咸鸭蛋。
沈嘉嘉舍不得吃,藏在书包里,眼巴巴守着日历,等放了月假,坐上一个多小时的大巴,从县城回到镇上,双手捧着献给阿奶看。
父母和哥哥常年在外地务工,过年也不回来,破烂似的红砖头瓦房里,平时住的只有她和缠绵病榻的阿奶。
沈嘉嘉吃“百家饭”长大,打小嘴甜,路上逢人张口就能喊上一句吉利话,搞得下乡搞扶贫的那些年轻干部都特别喜欢她。
经常私下送一些好吃的给她。
沈嘉嘉不喜欢吃独食,一定要带回家跟阿奶分享。
这枚咸鸭蛋也同样被祖孙俩共享。
沈嘉嘉边给阿奶演示,边背诵课本里的片段。
她很小心地剥掉蛋壳,轻轻拿筷子一戳,白玉似的蛋白破开个洞,蜜一样浓稠的蛋黄油争先恐后淌出来。
连忙送到阿奶嘴边,蛋白外面还是被淋上一层诱人的金黄。
那香甜的滋味。
终生难忘。
作者有话要说:惹,本来想写到男女主互动的,可惜v前每章字数不宜过长。
预告,下章是我一脑补起来就忍不住吱哇乱叫,敲有意思的桥段!
绝对保真!
另外,端午快到了,也该吃咸鸭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