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沈嘉嘉到酒店时,祝芙等人刚好晨练结束。

一行人穿着酷帅的同款红白拼色滑雪服,头顶架着雪镜,单手揣着头盔,脚下踩着雪板,游刃有余,嗖一下从眼前经过。

雪板轻微倾斜出一定弧度。

眨眼一个转弯,丝滑流畅,没入酒店ski in专用通道。

好似一尾尾滑腻的小鱼儿,争先恐后溜窜入水中,灵活摆动着尾巴,自在游曳。

“我还以为你被我昨天的话吓到,不敢来了呢。”

祝芙雪板猛地一倾,板刃破开平整的雪面,铲出一道疤。轻松刹车停下,横在她跟前。

“什么话?”

她滑行速度太快,沈嘉嘉只觉身旁闯过一阵疾驰的风,还没反应过来,突然一头绿发甩在眼前。

本能向后撤了一大步,跌靠在柱子上。

脑子都是懵的,平复了几秒心跳,才干巴巴接话。

胡杨本来半个身子都进酒店了,那双比狗还灵敏的鼻子,大老远品到浓烈八卦气息,又涎着脸折了回来。

“沈姐姐,你手里拿的什么好东西?”

嘴上这么问,眼睛却根本没往她手上瞟。

胡杨表情古怪地挑着眉,一个劲儿冲她身后的柱子猛挤眼睛。

脸上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还莫名其妙秀起了歌喉:“我们背对背拥抱,滥用沉默在咆哮,爱情来不及……”

沈嘉嘉感觉柱子像是长了脚,身后的靠山猝不及防就要倒。

她跟着后撤两步,扭头狐疑地向后瞅了瞅。

却蓦地撞上一双比雪山还要冻人的琉璃球。

“梁希珩?”沈嘉嘉张大嘴巴。

她站直身体,慢慢回想起来,差点摔跤的瞬间,她好像隐约是听到了雪板碾压雪面发出的咯吱声。

所以,其实是梁希珩特意挡在她身后,稳住了她的身体?

根本不需要大脑思考,不要钱的感谢张口就来:“刚才谢谢你啊。”

她双眼弯成月牙形,立刻真诚道谢。

意料之中的。

梁希珩理也不理,摆着那张万年不变厌世脸,转身直接向酒店内滑去。

他们滑雪俱乐部配备有专门的营养团队,最近正处赛季,通常情况下严禁队员外食。

特别沈嘉嘉这种亲手做的食物,三无产品,更是想都不要想进嘴。

不过谁让营养师是祝芙亲妈,这个后门开得顺顺畅畅。

一群人毫无形象地围坐在环形沙发上,伸手探向沈嘉嘉带来的食盒。

“操,这阵子天天吃营养餐,老子嘴巴里淡出鸟了,都快忘了甜点是什么滋味了。”

说话的是祝芙的队友牛奇奇,他皮肤黝黑,人长得精瘦,肉贴骨。

刚巧坐在梁希珩旁边,那肤色差对比叫一个惨烈。

正如祝芙所说的那样,他吃相很拿不出手——狼吞虎咽、囫囵吞枣。

婴儿拳头大小的消寒糕一口一个,填进嘴里没嚼两下,就咽了肚。

活像几百年没吃过一口饭似的。

自然也不可能是这样。

只不过正值一身反骨的年纪,平时也不觉着外面有多好吃,忽的被约束起来,浑身不舒坦,老是嘴馋想去偷个食。

“就是就是,咱又不是那块料,干嘛非要窝在这参加世界杯啊,忒没劲。”

胡杨不拘小节,叼块糕,象征性提提裤子,就这么往地上一蹲,“一年到头就这几个月的雪季,你胡爷爷今年还想勇闯勃朗峰呢。”

“这不是明年冬奥吗,谁不想在家门口为国争光。”

“话说,男队给了三个名额呢,周途走了,多空出一个,你们谁参加?”

“必须珩殿下啊。”

胡杨踢了踢脚边的那尊佛,“我们殿下一个顶仨,U型槽,大跳台,坡面障碍,一人包揽三项不在话下。”

“我们珩真男人,是这个。”

牛奇奇捧哏似的,吹口哨比了个大拇指,特捧场。

沈嘉嘉不懂这几个人在说什么,但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名字——周途。

立刻就想起了昨晚司瑜欲言又止的那番话。

原来梁希珩和周途以前还是队友?

梁希珩和司瑜。

司瑜和周途。

周途和梁希珩。

她感觉自己模糊抽出了一根线头。

目光下意识瞥向当事人。

梁希珩懒懒散散靠在沙发背上,支着两条腿,双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她认真辨别了一下封面,这回似乎是《夜莺与玫瑰》。

还真喜欢玫瑰啊他这个人。这就是传说中的叶公好龙?

沈嘉嘉摇摇头。

叶公手上书页翻得极快,不太有耐心的样子,明显坐不住,想撤。

“我劝有些人也别吹太早,万一在国际雪联拿不够积分,连参赛资格都够不到,到时候丢人可就丢大了。”

沈嘉嘉循声望去。

这人长了双锐利的鹰眼,有点凶相,和他对视时,总让人忍不住汗毛倒竖。

鹰眼双臂在胸前一缠,继续嗤笑:

“把人挤走了,可不意味着实力上去了,去年国家队选拔赛那一摔,我可是记忆犹新,大家也都没忘吧?”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忽然放声大笑。

这话太他妈侮辱人。

胡杨坐不住,从地上跳起来:“孙鹏飞你丫别他爹满嘴喷粪。”

当时,他们珩是认下了这个闷亏,负伤后一声不吭弃赛,但大家谁不清楚,那场比赛有猫腻。

胡杨只要想起来就气得牙根痒痒,周途太不是个人。

亏得他和梁希珩拿他当知心好哥哥。

结果人转头就给你玩儿阴的。

“没忘。”梁希珩啪地合上书,抬起头,视线笔直地给过去,平淡又坦荡。

他轻提唇角:“怎么你羡慕?可惜,只怕有人想摔还没这个机会。”

“还有,参加奥运会也不一定非要靠积分,是吧?”

高,实在太高了。

简直杀人于无形。

你珩爷爷是摔了又怎样,我坦坦荡荡承认,有本事你也去总决赛赛场上摔一下啊。

哦对不起,差点忘了你小子止步初赛。

虽然大部分项目都要求,想要获得参赛资格,必须在国际雪联攒够一定积分。

但也可以通过满足其他门槛,直接入选啊。

胡杨忍不住偷笑。

珩殿下平时是脾气好,任人造谣骂到跟前,都懒得动动眼皮。

可这也得分情况不是。

谁让孙鹏飞这小子不长眼睛,提谁不好,偏偏要往命门上撞。

这不是戳殿下肺管子呢吗。

前一天刚得知被好哥哥撬了家,拐走了亲妈,后一天就发挥不佳输了比赛。

如此奇耻大辱,是个人就过不去这道坎。

冷嘲他几句都是轻的。

胡杨生怕孙鹏飞不够受打击:“可不,我记着国家体育总局网站上挂的参赛资格选拔条件,上面白底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似乎不少项目都特意注明,只要在2021-2022年赛季拿到个人单站世界杯冠军,就能直接入选。”

言外之意,只需要参加一站世界杯,夺个冠就能入选的事儿,何必吭哧吭哧满世界参加比赛。

孙鹏飞果真气得不行。

胸膛起伏好几下才稳住情绪,也不拐弯抹角了,冷笑一声:“梁希珩,为了个女人,硬生生把兄弟逼出队,值得吗?”

“你这话真搞笑,什么叫希珩把他逼出队,怎么就不能是他周途胸有大志,看不上咱们俱乐部这点薪水呢?”

“人家现在正美美吃着国家饭,享受着运动员最高待遇,怎么到你嘴里,竟成了逼不得已的次等选择了。”

祝芙刚去给亲爹祝毅和队医顾明叔叔送糕吃,回来进门就听见孙鹏飞这句质问,火一下子被点着了。

周途退队前去找她爹说的那段话,恰巧被她偷听到。

原话祝芙忘了,大概意思也记不清了,但他那副坚决不为动摇的姿态,她印象太深了。

任祝毅提出各种优惠条件,一再退让妥协,都难以动摇他脱队入国家队的心。

祝芙不明白,他怎么就这么坚决,甚至她后来还厚着脸皮,跑去找他告白挽留……剩下的不想回忆了。

只能说,从那天起,她就看透了周途这个人,面善心狠。

不,他根本没有心。

有关比赛啊积分啊这些专业性词汇,沈嘉嘉听得是一知半解。

但“昔日兄弟为了个女人反目成仇”这个中心思想,她觉着自己应该没有理解错误。

再结合司瑜昨晚的那些似是而非的感叹。

沈嘉嘉得出一个毫无疑问的结论:

——周途从梁希珩身边抢走了司瑜。

所以,司瑜会觉得对不起梁希珩。

所以,梁希珩看到司瑜和周途在一起后很生气。

沈嘉嘉又下意识瞄了一眼面瘫脸梁希珩。

心下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

也是哦。

一个脾气坏难相处的酷仔,情绪化,动不动就翻脸臭人。

虽然偶尔也会展露几分善心,但无论如何,肯定比不上一个温柔爱笑的食草系帅哥有吸引力。

难怪司瑜会这么选。

孙鹏飞摔门离开后,梁希珩一脸兴致缺缺站起来,抬腿儿也要走。

被胡杨一把揪住:“别介,好歹是姐姐一番心意,特意给你做的,总得给面子尝一口吧。”

他随手端起一块糕递过去。

餐桌上,装消寒糕的保温桶,半拉盒子全被扫荡得一干二净,只剩齁甜的玫瑰造型。

不得不承认,沈嘉嘉小小年纪厨艺技能满点,随手做出来的糕点都像是艺术品。

品相是真的好,精致小巧。

可惜,某人却半点不懂欣赏。

梁希珩面色一僵,避瘟疫似的躲开投喂到嘴边的食物。

枣泥的香甜气味闯入鼻腔,他喉结滚了滚,迅速肃脸抿直了唇,冷硬拒绝:“我不饿。”

牛奇奇抓着包榨菜正往八宝粥上挤,见状忙抬头说:“不吃都给我,我来溜底儿。”

“就你那非洲难民的肚子,再来两屉下去也还是个坑,给你吃纯属浪费粮食。”

胡杨生怕被这只饿死鬼抢了先,长臂一勾,麻利把剩下的几个连糕带盒,全杵进了梁希珩怀里。

刚端上桌时,漂亮姐姐特意提了句,玫瑰形状那几个搁的糖比较多,是专门给梁希珩的。

没看他刚一直在边上护着,没让其他人伸手拿吗,牛奇奇这饭桶忒没眼力见。

没准儿这几块糕里藏了小纸条呢,电视剧不都这么演。

胡杨想的很多。

万一纸条不小心被牛饭桶给吃了,岂不是耽误殿下终身大事!

自那天当着白人花臂大哥的面发了誓,胡杨对梁希珩的破处大业,可谓是十分关注。

恨不得殿下立马吃上肉,也好不耽误他和他家小芙子开荤。

如今,在胡杨眼里,沈嘉嘉无疑是那块肉的最佳人选。

他能不可着劲撮合,为两人制造机会吗。

怕殿下不以为意,随手把糕点扔到一边,胡杨不辞辛劳地巴巴撵了出去。

“玫瑰好啊,我看你跟玫瑰挺有缘。”

他斜眼瞅梁希珩的表情,边观察边逐项分析。

“你看你小时候第一次玫瑰过敏,送去医院筛查,一下子筛出来几十种过敏源,等于说提前规避预防。这份大功劳,得记到玫瑰的头上吧?”

“去年飞意大利比赛,要不是那群女粉丝带了一大束玫瑰花,这会儿你还能保住清白吗?”

梁希珩不常参加公开赛,但16岁那年,某运动品牌和红牛合作,邀他拍摄了一段滑雪广告。

虽然只在部分欧洲国家投放,但他从勃朗峰“跳”下来的那一秀,在圈内关注度颇高。

特别他滑的还是单板。

单板虽然入门门槛高,但跟双板比起来,还是要有很多局限,可发挥余地有限。

雪圈中滑野雪的,基本都上的双板,因为惜命。

陡坡下面可能连着峭壁,大雪包也可能是空鼓起来的深坑,更别说还有随时随地追在身后的雪崩。

在高速滑行中,任一个发挥失误,都有很大几率导致终身瘫痪,甚至死亡。

双板相对来说更友好,方便及时调整,容错率稍微大些。

致死率也低一点。

无人机拍摄的视频中,梁希珩头戴黑色头盔,黑色护脸,身穿某高端运动品牌红色滑雪服。

在倾斜接近90度的冰川上,几乎平行于地面高速直线下坠。

令观众肾上腺素飙升。

如一缕在山谷自由闯荡的风,狂雪巨浪中腾云驾雾的鹤,动作丝滑,极具观赏性。

横空出世,惊艳众人。

一下子获得许多点击,也渐渐有了不少粉丝。

体育圈粉丝的疯狂程度,比娱乐圈有过之而无不及,男粉比女粉还要更胜一筹。

什么跟行程蹲酒店都是轻的,直接上手性骚扰的也不是没有。

梁希珩被几个女粉丝携带玫瑰围攻的那晚,有个30出头的猥琐男粉,买通酒店工作人员,就藏在梁希珩房间衣柜。

那晚,如果不是他提前被玫瑰熏晕过去了,真不定要失身。

也因这出,梁·贞洁烈男·珩对各路觊觎他身体的流氓们,防备心强得很。

某烈男思绪飘远,目光略过天尽头连绵的雪山,被太阳晒得滚烫的缆车,又收回到手中的糕点上。

蓦地想起在千堆雪的那天。

就是因为他被喷了一脑门的香水,才清白受损,被……扒了衣服。

到现在他都不知道,那天在送他去医院前,沈嘉嘉对他做了什么。

为什么醒来时,他的裤口是开着的……

胡杨见梁希珩被引上道,表情阴晴不定,陷入沉思,赶紧趁他头脑不清醒宣布结论:

“所以,玫瑰是你命中注定的劫。”

“在劫难逃的那个劫。”

“认命吧,殿下。”

撂下这句,他就哼着“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火速撤了。

胡杨也是有脑子的,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万一咬太紧,把人逼出反骨就不妙了。

到了晚上训练结束,一行人踩着月色返回酒店。

梁希珩一贯走在最后,胡杨拖拉半天,直到被大家远远甩在后头,忍不住又张口试探。

他也不敢直接提什么玫瑰言论,只能不停扯一些有的没的。

直到把人惹毛了,不耐烦了,才撞撞梁希珩胳膊,挤眉弄眼抛出一个你懂的眼神:

“跟图哥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呗,我看早上,你挺享受的?”

主动给姐姐当人肉墙。

这话问得十分隐晦,进可攻退可守。

胡杨都做好了他敷衍过去,不正面回答的准备,也留好后手了。

没想到——

“是她先靠过来的,我只是刚好经过。”

梁希珩淡淡睨过来一眼,撇得是干干净净。

操操。

胡杨内心激动得要窜到天上:不愧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生死兄弟,他居然真他妈知道他提的是哪桩。

面上却故意装傻:

“啊?我是在说滑雪,早上教练不是让你试了下单板坡障专用赛道?最后跳台上那个大跟斗,酷毙了,得有三周半吧?”

“我看以你现在的水平,稍微集训几个月,转项参加明年冬奥会不成问题。”

他一本正经叭叭叭掰扯了一通梁希珩参加冬奥会的可行性,然后故意停顿几秒,问:

“你刚以为我在说什么?”

梁希珩:“……”

梁希珩上身重心猛地下沉,平地加速,瞬间把胡杨甩在身后。

不理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某珩同志,请问你醒来后看到开着的裤口,脑补了什么剧情?

吱哇乱叫的情节修存稿时挪到了后面,不是下章奏四下下章/飞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