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如此体恤本王,不正是好事。”段沐宸俯首案前,手上木屑积在虎口,刀刻的位置有了一条流畅的线条,他目光专注,“你只管按他们的意思来,留下几个护卫,你陪本王回府。”

清风摇摇头关好门,王爷身边从未有过女眷,他从京都跟过来,看王爷吃苦受累,本该是父母疼爱的年岁,担起西南万人责,再一步步站稳无人敢多言,他最希望的是王妃是个能疼惜王爷的人。

客栈清早就站满密密麻麻一院子护卫,阮萤初在窗边托起双腮,掠过排排黑点,转身和朵红说:“都不满意,段王府的护卫就这些吗?”

“据说从府里赶来的加上本就在客栈的人,全部都叫到院子里了。”朵红将温热的丝帕裹在阮萤初还未褪去的手腕红印上,“我去细问看,小姐你把早饭再吃些。”

“怎么不见来找我的护卫?”阮萤初趁朵红要离开,多问一句,朵红就明白了意思,和阮萤初点点头,“奴婢知道了。”

阮萤初探出半个身子,倚在软塌上等着院子里的人出来,瞧见那晚云淡风轻的眼眸抬头打望她一眼,转而隐在楼下的黑点里,阮萤初叫来朵红,指尖点在最角落,“就他,再随便选几个留下。”

浑重的脚步声散去,清风走来捏起段沐宸身上自己的衣服,“王爷,不回府了?”

“这半年都呆在里州,既然如此,四处走走也好。”段沐宸拍拍清风的肩。

方才,他在屋里听见清风和朵红谈起阮萤初要找的护卫,清风难办时,段沐宸倒生出趣味,在屋里低下嗓音,以王爷的身份答应把亲信护卫叫过去。

他让清风同几个护卫讲明,随行的人都叫他阿炎,阮萤初做的打算,他猜到一二,不如将错就错看看。

游赏西南,若是赶时间回里州,直接往官道半日就可以到达,但阮萤初要转一圈山水,最好是走小路,顺道可以把楚州,曲州及冲州都看过来,西南境内都是段沐宸熟稔的地方,他让清风领路,把他的意思递到阮萤初那边。

在人地生疏的事情上,阮萤初没有过多异议,同意按清风安排的来,只要求让护卫阿炎来赶车,清风左右推脱,阮萤初还是没有松口。

次日启程前,清风不放心,伺候段沐宸穿上便服,说:“王爷,要不还是和王妃直说,奴才怕他们难为您。”

“在西南,谁难为得到本王。”段沐宸把腰间玉佩取下来给清风,顿了几秒,“不说更好。”

客栈人马分两路,一派去往段王府,阮萤初指定的护卫和一辆马车,在典州往赶花集的方向走。

典州最产鲜花,百姓的行当里大部分是花农,在每日典州的赶花集上,还摸黑的天里,鲜花就拉走前往各地兜售。

车马停下时,天光已然日晒,阮莹初看过去,赶花集只剩下两路摊贩,小贩们把单支鲜花搭配捆绑,供散客挑选。虽不比早些天里的壮观,但人群熙熙攘攘挑选花枝的劲头,催得阮萤初剪瞳流转,荡进鲜花集市。

京都最盛行插花,阮萤初每次盯着送来的牡丹玫瑰,来来回回就几种挑选,慢慢没了插花的雅兴,不如踏春登山时随手路边的小花巧妙。这典州偏远,鲜花倒一年四季不断。

“朵红,这边都包起来。”阮萤初看上面前的玉茗,茶红色的花瓣艳而不俗,让人挪不开眼。朵红给了钱,摊贩因遇见大主顾喜笑颜开,把剩下篓子里的木芙蓉也拿来一并赠予。

阮萤初仰头,越过几人看跟在最尾的护卫,淡淡讲了句:“让护卫阿炎来拿。”

说完拉过朵红的手往里面逛,一路买到尽头的位置,停下时,车马早绕过集市在等候。

护卫阿炎后跟着几人,要把漫过头顶的花束拿到马车边上堆放,被朵红拦下来,她最懂小姐的意思,用手挡住马车,“自己想法子去,好好拿着。”

马车往花田走,遥遥从窗内往外看,护卫阿炎不紧不慢把花束串在手里的长棍上,阮萤初放下帘布,心里暗道两声鲁莽。

典州往楚州的方向,一路是山,过路农家花田的景致不可错过,几里地后,车马再次停下。相府家仆手脚利索搭好的布亭落在溪水河畔,阮莹初下车,全部流动的队列就歇了下来。

朵红邀来几个同伴丫鬟,把刚刚买下的花束拆解开来,选出花瓣姣好地做起簪子,停在远处的随行马车里,有人来取了刚刚买到的桂花,柴木泛起袅袅炊烟,架火要做桂花糕。

阮萤初被紫色花田吸引去目光,拎了小竹篮去花间摘采,和阮萤初相对的梯田上,几个家仆支开画布,给阮萤初描摹此刻画像。

花田里着粉黛流苏罗裙的阮萤初把精心挑中的花苞放好在竹篮中,面前飞过的虫子被她拿衣袖隔开,因为害怕虫子退却不敢往前又舍不得花田的她有些吃恼。朵红眼尖,看见躺在老树枝干上摆弄木雕的护卫阿炎,叫过去帮忙赶走飞虫。

没了害怕的飞虫,阮萤初玩的尽兴,最后抱起一捧紫风草,拎着小篮子满载而归。花田老农在一旁得到满满一袋打赏,还觉得有些不够真切。

布亭下面朵红放了几支用蜡脂固定的簪子,阮萤初坐下拿在手里把玩,眉眼带笑:“真是手巧,看着是漂亮。”

她随口一说的西南游玩只是想磨去段王对她所有的性子,没想到客栈内看不到的风光都藏在山涧小路,阮萤初正在兴头上,她不想再坐车,细想不如牵来一匹马,好好看看她从未见过的山花梯田,层层叠坠而下的烂漫。

朵红听了小姐的意思,把管家挑好的马擦洗干净,垫好马鞍,不等阮萤初出声,叫来从树上刚下来的护卫阿炎,把马交到他手上,“小姐要骑马看花,你可仔细牵马,护好小姐安危。”

马只牵不骑,晚霞浮出来后他们还在花田附近。阮萤初看不出半点为天色着急的愁态,牵马的护卫她不忙刁难,只顾满眼出奇,在一路舟车劳顿赶往西南的路上,她停留多在城中,风光和京都大同小异,此刻的典州花田,不比城中繁复,可她爱看。

想起和爹爹娘亲游玩的惬意,只顾得玩耍,不考虑关于她的任何事宜。

天色全暗下来时,他们赶到进入楚州的客栈,阮嘉霓玩得疲了,沐浴后就躺下,想到什么,把朵红叫来面前耳语,朵红听完话,点点头关好房门离开。

楼下客房,段沐宸的护卫当了一日,清风总在偷偷帮他干活,嘴里不敢说王妃又想劝段沐宸的样子,把段沐宸逗笑。

刚刚敲门的是阮萤初房里的侍女,让他去房前值守。话一落,清风就要替他去,段沐宸这次倒没有拦住清风要走的步子,把手里的木雕包好交给清风,嘱咐连话一起带到。

“说王爷有要事在身,不便耽搁。”朵红重复清风的话,值班来的不是护卫阿炎,还带了个东西让她拿回来,朵红奇怪地看着阮莹初。

她把手里的木雕拿出来给阮萤初看,布块打开是一只小狐狸,雕刻的惟妙惟肖,小狐狸的嘴角带笑,耳朵边嵌着一朵兰花。

“小姐,这是什么意思啊?”朵红绕绕头,“王爷没有跟来,护卫和王爷,莫不是...”

“这几日我们见的护卫阿炎,是段王。”阮萤初坐起来,看了看朵红手里的小狐狸,段沐宸既然早就知道她识破护卫的身份,还要等到陪她出来典州才离开,就是怕她再跑出西南境外惹弄是非,或是再看看她还要作何打算。

朵红哆哆嗦嗦讲不出话,只好向阮萤初问道:“小姐是如何看出来的,我们都从未见过段王,那日奴婢遇到段王,看穿着打扮,只当是皮相好些的护卫。”

阮萤初觉得段沐宸送来小狐狸木雕暗指她狡猾,又不点破,觉得自己盘算的休妻之事还有眉目,兴致起来,和朵红讲了她手腕的红痕和摔马的事。

当时她恼怒地想要踩死面前的护卫,在马上她恍惚闻到熟悉的香味,摔在段沐宸身上后,檀香迭的味道就是护卫衣领的位置。

檀香迭在京都只能宫内使用,就是阮相府内都只凭皇上宠爱赏过一次。段沐宸远在西南,吃穿用度还是按皇子的份额来分,即便他本人不讲究,手下的伺候他,还是按照宫内礼制。

当时她踢开段沐宸脸上的草笠,眉骨位置的红点还在,同兄长描述一样,当下她便肯定护卫的身份。

朵红听得称奇,“小姐当是聪慧,我榆木脑袋可看不出来。”

“只是碰巧,不然我也蒙在鼓里。”阮萤初让朵红不要再议此事,继续前行就好,恰逢从京都跟来的礼司再次来催阮萤初婚期,她这次不再推诿,答应的爽快,回去歇上两日就可完婚。

里州深山,射箭扎紧在木桩上,一声嚎叫。

武将取来被射中的猎物,段沐宸拉开腰间酒壶,得意灌了两口,舒坦。

要是再跟着阮萤初游玩,这会儿只怕还没离开楚州,他在阮萤初点名要他做护卫时就知道身份被识破,摸不清阮萤初是要寻死还是谋害。

他把京都来的王妃想得凶悍,看来只是想要他难堪,段沐宸觉得她的心思用得跟拆不开的线团一样曲折,阮萤初要他当护卫,他当就是,有不满委屈当面说个明白,绕了一圈曲州,阮萤初只是想戏耍段王府的人。

他看够了,没意思,躲着这位京都来的王妃是最好的,果然能落到他手里的赏赐,要么别人食之无味之物,要不就会扎手。

段沐宸还在心里别扭的心绪没了前两日强烈,只要他过段沐宸的日子,就不存在变化,名义上的事情他接受的太多,得来的全是对他的恨和厌。

他就当没有王妃,躲得远远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