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温荷讨厌那个男人,只一眼就生了厌。

自家公司的周年酒会上,他是受邀宾客。

隔了点距离,看到温仁上前叙话,聊了好一会儿。温荷不知说了些什么,但由于温仁的态度,多少也能判断出几分,这人不简单。

于是,她好奇从旁探问了一下——关耀。

名字,倒是耳闻已久,人嘛,还是第一次见。

近来业界最大的新闻,就是关耀以一己之力将那三个盘踞多年的异母哥哥赶出了关氏集团。

一时间,他成了游走在灰色边缘,耍权谋、下黑手的商界流氓。

从小生存的环境,她看多了腐蚀人心的金钱游戏、权力角逐,还有永无止休的丑陋秽臭。

所以,更明白——任何传言都不是空穴来风。

这个男人,有一定的危险性。

那边聊完一段,男人不期然掀眸朝她望来,隔着人群,与她对上。

一秒、两秒……她在心里默数到三,压下心中的反感,不让自己失礼地撇开头。

三秒是眼神对视最合适的时长,为了应付这种场面,温荷特意做过功课。

他的眼神极专注,那是一种很男人的眼神,她见怪不怪。

这男人对她很有兴趣。

说来可悲,即使披上了文明的外衣,但骨子里兽类的本能,依然原始而直接,那是一种雄性生物发情求偶的讯息。

或许用文学修饰一下,他还能做作美化到将它称之为‘一见钟情’,或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之类的,但说白了,就是男人的征服欲。

赤裸裸地,毫不遮掩眸底的侵.占。

但也让她彻底对他没了兴趣,一眼,足以完全灭掉任何一丝丝产生好感的可能性。

这样的男人,她家已经太多,每一个都是,多到让她反胃。

所以她别开眼,直截了当地,拒绝靠近,挺直高傲身骨,不受轻慢。

她知道,自己只是一朵被娇养在池中的荷,无法决定何时被攀摘,但至少,她可以选择,茎骨直挺,不被亵玩。

至少,她可以选择,不是这个男人。

但关耀这个人,这个名字,短时间内还是她的困扰,温荷早有心理准备。

通过大门的门禁管制,温荷熟练地驶入车库,下了车。

绵长炎热的黑夜,温荷站在造景喷泉旁短暂贪凉,手里拿着冰棒徐徐吞吐,仰望眼前这座占地数百坪、欧式风格的华美豪宅。

华丽、精致、高档、地位、奢豪……它在世人眼中,代表的就是这些意义。

没有人知道,这座人人向往的华屋内,藏着多少腐朽恶臭,寡情冷漠。

而她,就生长在这里。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身前笑脸,身后狠踩,人人挂着面具,怀里揣着长刀,捅人的,被捅的,都是所谓的骨血至亲。

手足、骨肉、亲情,在这里,一文都不值。

明明都清楚,也看得透彻,可她,还是得回到这里。

吃完最后一口,温荷丢掉扁扁的小木棒,吐了一口冷气,试图想证明自己由内而外都冷了。

挺直腰杆,稳着步子,走了进去。

走进屋来,她先上二楼,敲了左侧房门。

“爸,我回来了。”

得到许可,才开启房门入内。

这位父亲,年近六旬,但保养得宜,身体硬朗,外貌看似四十开外,距离不能主事还有好一段距离,这段被操控的父女恩情至今仍望不到尽头。

温家最不缺的,是儿子,一个蠢,一个笨,一个不成材,都打紧。

父亲的期望反正不会落在她的身上。

温仁合上手里黑色文件夹,抬眸睐向她时,眸底露出难得一见的温软情绪,“回来了?”

温荷:“嗯,刚到。”

温仁拉开抽屉,将那黑色文件夹放进去,落锁。

将钥匙收起来,才开口“今天让你回来,是因为上次年会你提前走了。”

接到韩之静电话时,温荷就知道今天的谈话跟关耀有关。

温仁继续,“听你妈说,上次带你去了关家,关耀也跟我提起了你,不如顺水推舟结个姻亲,有了关氏助力进军安城,轻松许多。”

凡事以集团利益为主,从不考虑她的情绪,这就是他们的父女关系。

“如果关耀联系我,我会想办法让他帮着开拓安城市场。”温荷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话术。

答应助力公司,她可没答应要跟他结婚,当然,前提是关耀找她。

与其说父女,还不如说,他们更像主雇。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这条生存法则同样适用温家子女。

在这里,人人都是棋子,随时也有可能成为弃子。

一开始,温荷就是颗弃子,一颗无足轻重的弃子,直到温仁发现她的用处,弃子便回到棋盘,成了待价而沽的棋子。

这样的棋子很多,因为温仁有很多女人。

温仁究竟有过多少女人,恐怕连他本人都不清楚,外头逢场作戏的姑且不论,有过法律效应的目前是三个,之后会否再往上加就不知道了。

先是陪着他胼手胝足,打拼事业,等到事业有了根基惨遭抛弃的原配,生了温言和温实;然后是对其倾尽财力,一同创办温氏的继任,生了离家的温诚;再有便是温荷的妈妈韩之静,秘书转正的,只有一个女儿。

温荷最欣赏的就是温仁的继任安岩,那个雍容优雅,面带微笑,却让人无法靠近的女人。

温氏半壁江山,总有她无法抹灭的功绩,能够一手辅助丈夫事业的女人,岂会是泛泛之辈,她也是温仁唯一服过软并敬重的前妻。

安岩是温荷潜意识里的偶像,也是她害怕成为的人。

她怕自己有一天被温仁送出去,历经安岩的遭遇,却没有安岩自保的能力。

从书房出来,温荷被早早等在楼下的韩之静堵住了。

“别走了,在家住一晚吧。”

温荷明白韩女士的心思,却没法拒绝,拒绝只会被反噬。

韩之静识时务,净做讨好巴结、令安岩生厌的缠粘卑微姿态,这就是她能取代安岩的本事,扮演一朵合格的附庸解语花。

看够了戏,温实缓步踱来,悠然淡道:“呦,家里养的花回来了?”

冷不防被挖苦了一番,温荷笑笑地反击:“总比那些没用的枯枝烂草好。”

温实笑容微微一僵。

温荷补完刀,从容地擦身而过,回房去。

回房冲了个澡,用手机处理完几个急件,临睡前下楼来,打开酒柜挑了瓶温缓的红酒,遍寻不着酒杯,正欲转往厨房,晕黄的走道灯下,险些与转角处迎面而来的人撞个正着。

那人伸手稳住了她。

温荷慌忙挣开,退避之迅速仿佛那人是什么洪水猛兽,纤细身躯撞上身后的餐桌,撞倒银制摆台,哐啷一阵响。

反应很夸张。

温顾挑眉,目光定在温荷脸上,对这个妹妹那副见鬼的模样不置一词,淡然地掠过她,径自走过。

温荷挪了挪位,背贴在墙上,僵直着身体一动也不动地盯着他。

温荷不是那种小模小样、上不了台面的女人,她与温家其他人的相处,谈吐得体、应对进退不失从容,独独遇到这个比自己大不了两岁的四哥,永远仓皇失措。

她还记得,三哥温诚私底调笑,说她见了温顾就像老鼠见了猫。

温顾哪里是猫,他是一只被放入蛊盅的毒物,靠咬死对手,存活下来的,最毒的那一只。

韩女士说过,温仁根本不记得温顾的母亲是谁,长什么模样?

温顾之所以能被接回来,冠了温姓,给予栽培,不是因为血缘,而是决定在一张可笑复可悲的智力测验数据上。

他不仅在温仁给的难关与考验中挺过来,还凭着自己的本事爬了上来,一纸认领手续,将他寄养在韩之静名下。名义上是温荷的亲哥哥,但大家都心里清楚,这一切不过韩之静讨好温仁的一件小事。

所以,从小,韩女士就告诫温荷:不要招惹温顾。

找到酒杯,回经温顾身旁,驻足顿了顿。

目光在酒瓶与他之间来回几次,温荷蠕了蠕唇,还是没能忍住,脱口道:“你的习惯真短命。”

他拿的酒,可比她手里那瓶烈太多了。

温顾:“与其评论我腐烂的生活哲学,还不如先自求多福。”

温荷原是不想多言,也没打算理会他,不知怎的,话还是出了口:“关耀那人,你了解吗?”

温顾一静,没回眸,“像一座无底深渊,看不透。”

又说:“抓紧机会出去,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这里可不是人待的,信不信在你。”

“你呢?又是怎么让自己待得好好的?!”她一时冲动,问了句。

温顾:“被缠住了,爬不出来。”

温荷明白,跌进深渊的后果。

下场不是粉身碎骨,就是一再往下跌,深不见底,一旦陷入,再也爬不出去,冰冷、失温,永不见天日。

回到房里,温荷放弃酒杯,直接旋开瓶盖,以瓶就口,烧灼酒气入喉,意识清醒了些。

温家尚且如此凉薄,那声名显赫的关家会有所不同?说不准会更冷更黑!

为了保命,关耀决不能招惹。

温荷坚定信念,仰头再灌上一口。

接下来的一周,温荷很谨慎,躲着那些想算计她的人。

可偏偏午休外出用餐,回程时,下起了雨。

今夏炎热,雨滴也被炙烤了一般,滴在身上都觉得烫人。

温荷想,兴许一会儿,雨便停了。

仰眸,顶上一片朗朗晴空,半丝乌云也瞧不着,不像下雨的天气,应该下不久。

而后,一把伞,遮住她上方的天空。

沿着素色伞面,望向持伞那人。

她淡淡地点头致意,退开一步,让他先走。

他没动,目光定定凝视她。

看来,不必思考了。她举步,决定一鼓作气跑回公司。

淋雨好过与他共处。

男人探手,握住她腕心。

“你好,我是关耀。”

她蹙眉,非常不喜欢这个举动。

力道不重,算不上粗鲁,堪堪足够圈拢住腕心,没多施加半分力道造成她的不适。

“关先生,请您放手。”

作者有话要说:关耀:唉,人家其实不是那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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