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香泥

“霞儿,霞儿。”陆砚尘瞬间慌乱,赶忙抱起她下山,马夫也赶紧跟上。

傅彩霞还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也能感觉到身边人的急促和焦灼,只是清醒不了,睁不开眼睛,脑子也越来越混沌。

到底为什么看不清神像?她沉浸在意识中冥想,贴在陆砚尘身上,感受着颠簸。

随着他们离开城隍庙,意识的混沌也逐渐消解,还没到马车旁,她就缓缓睁开了眼睛:“哥……”

陆砚尘低头看她:“霞儿,感觉如何?可是身上的伤发作感染了?”

傅彩霞摇了摇头,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力气,便没答话,就这样趴在了他的怀里。

回到马车上,陆砚尘忙吩咐马夫:“进城去寻大夫。”

此时,傅彩霞已经完全清醒了,摇头道:“不必了,赶路吧。”

马夫在外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左右为难。

陆砚尘道:“霞儿,我疼。”

“嗯?”傅彩霞慌忙查看,“哪里?”

陆砚尘捂着自己手臂上的伤,道:“这儿疼。”

又皱眉:“背后也疼。”

“啊?”傅彩霞忙撩开他的袖袍去看,满眼担忧,立马改了主意,对外面马夫道:“去城中寻大夫。”

“是。”马夫驾车往城中寻大夫。

马车中的陆砚尘诡计得逞,偷偷地笑。

就这样,他们在城中待了五六日,好好地诊治了一番才又继续上路。

除此之外,途中再无出现其他差池,按照图上的地址,生生走了一个多月,方才走到了地方。

下了马车,便见到进村处立着一个石碑,工工整整地刻着‘香泥村’的字样。

不知这块石碑在这里立了多久,竟不曾落灰。

两人打发走了马夫,径直进了村子。

刚进村子,便被这里质朴浓郁的乡村生活裹挟。抬眼望去,这里的人生活得像世外桃源,一家家一户户都过着很幸福的生活,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相通,鸡犬相闻,颇具桃花源气息。(注1)

她一个京城的名门贵女还真的没见过这种农家生活,美满的好似天仙生活,让人瞬间陶醉向往。

经过沿途打听,方知这个村子叫香泥村。香泥村有座仙山叫香泥山。仙山上有一个道观。就是他们要去的地方。

在村民的热情带领下,终于寻到了香泥山。

两人谢过村民,便径直上了仙山。仙山雾气缭绕,灵力充沛,还未登顶,便感受到其强大的压制力。然人感觉其中定有仙家高人。

行至半山腰,便见一高大的石门,这当是山门了。可山门石柱雕刻朴素,且并无提名。

再往前走,行至山顶,又见一道观。自道观拱门进去,再见主神殿外,立着一高大香鼎,里面三柱高香燃着,香火味扑面而来。

但如此鼎盛的香火,却不见有人参拜。

等了良久,不见人烟,冒昧叨扰,两人便来到高香前,双手合十,虔诚地朝里面鞠了三躬。可往神殿中细看,殿中一应俱全,独独少了神像。

没过多久,好像有人提前知道这里有人要来似的。一个眉清目秀,瘦瘦小小的光头小道朝着他们走来,穿着朴素的淡青色道袍,看着年纪不大,大致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他款款而来,像山间清朗的风。

走近二人,站定,在他们面前行了一礼,道:“道友可是傅家小姐傅彩霞?”

傅彩霞还礼:“是,问小师傅安。”

小道又转身看向陆砚尘:“道友陆氏砚尘?”

“是。”陆砚尘抱拳行礼,“小师傅安好。”

“二位随我来吧。”小道对二人道。

两人跟着他往里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样子倒是跟普通的道观没有区别。很奇怪的是,道观的高香燃着,香火也很旺盛,可是道观中居然一座神像都没有。

这香火是何人供奉?这又是哪位真神的观?

那小道长不说话,也不避讳他们的打量,就静静的带着他们往前走。

七拐八绕地终于到了一座禅室。里面坐着一个人,黑发中掺杂着白发,头上只插着一个木簪,背对着他们盘腿坐在蒲团上。看着颇有仙风道骨。让人望而生敬。

那位小道把二人带至此处,便转身离去了。剩下两人面对着背影手足无措。

傅彩霞看着那位道长的背影,恭恭敬敬地行礼后,就开口道:“道长,晚辈傅彩霞听家父有言心有大事,无处可去可来寻您,现下无处可去,特来叨扰。”

那位道长还是没反应,他们两个尴尬地站着。

一直得不到回应,傅彩霞转头无措地望向陆砚尘。

随后,陆砚尘开口道:“听闻早年道长算出了霞儿的生辰,还留下地图让我来寻您,想必也能料到有如今一遭,不知道长可否帮到我们,冒昧前来打扰,还望道长能指点一二。”

道长终于说话了: “因何无处可去?又想得知晓何事?”

傅彩霞道:“如今朝堂大乱,皇上昏庸,且他并无兄弟姐妹。朝中无可用之人可以扶持。京中并无一能人能推翻新帝,盛乐的根已经逐渐开始腐烂,我离家想寻一个有用之人,做一人之谋士,为天下择一个新君。”

“替换新君,干涉朝政?”道长疑惑空灵的声音传来:“凭你们,如何能做到?”

傅彩霞道:“这便是我二人想知晓之事。”

道长呵呵一笑:“这是傅姑娘想知晓之事,并非陆公子想知道之事。”

陆砚尘见状,忙接话道:“道长言错,我思她所思,想她所想,二者是一样的道理。”

“嗯。”道长并未反驳她,又道,“那傅姑娘为何要走上这条路?”

傅彩霞沉默了一会儿,坚定道: “现如今,朝堂之上暂无能人能做到这些,但总要有人开始去做的。或许跟我一样的人还有很多,无论是谁最终做到了,都是好的。而我也只是这条路上的其中一个罢了,走过了,方可知以后可不可以。”

道长轻笑一声,接着问道:“朝堂再乱,跟你一个女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大小姐又有何干系?

女子女子又是女子,傅彩霞有些愤愤,这就是如今的社会背景,她能如何?

难道身为女子就应该从小学习宫廷礼仪,十二岁开始学习女工,未出阁不能面见外男,及笄之后等着嫁人,嫁人之前学习微为妇人之道。这才是对的吗?女子就应当这样活一生,从一处院子到另一处院子才是对的吗?

但事实就是如此,她一个女子,谁愿意让她辅佐,抛头露面尚且做不到,他一个女子要怎么做才能立于男子之中,才能获得别人的认可,她不知道,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原以为走出来那个墙就变矮了,但现在觉得还是那样的高。即使走出来也爬不出那堵墙吗?傅彩霞又感觉心里堵得慌,比一身的伤还要痛。她不说话了。她生来就是女子,无法选择,也没有办法。

那位道长又开口了:“你且先回去吧。”

“道长。”她又唤一声,不明白为何就因为一介女子身便要忽视她一身的才华。

道长话音刚落没多久,那个原本带他们来的小道长就又过来,还是那副清风似的面庞,还是笑吟吟的感觉,过来请他们走。

傅彩霞脑子里凌乱着,她知道,她有直觉,这个人能帮自己。她不能就这么走了。

那个小道长关上了房门,急于送客的意味不言而喻。傅彩霞有些无措。她想留下,但不知道该说什么留下。砸吧了一下嘴,终是想不出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陆砚尘看出她眼眸中多年来积压的心酸,见不得她伤怀,靠近她,轻轻抚着她的背。

“道友,请吧。”看不出那小道的情绪,但他仍用清秀的嗓音彬彬有礼地催促着二人离开。

两人无措地四目相对,陆砚尘道:“先走吧,想了答案,再来便是。”

“嗯。”傅彩霞看了看背对着他们的道长,又看了看眼前的小道长。无奈答道。

随后,便跟随着小道长离开了。

这次离开,她一路上都能闻到道观中充沛的香火味儿,可这观中确实无人参拜。

道长,小道,香火,神殿,香泥山无名观。这一切都太过光怪陆离,也正因为这些,傅彩霞也对这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天干地支,六爻八卦,神鬼精怪,深浅虚实,这一切对她而言,简直是致命的吸引力。

行至道观门口,傅彩霞叫住了那位引路的小师傅。

“敢问道长如何称呼?”

那小师傅悠悠开口,声音空灵悦耳:“小道一木。”

“那方才那位道长……”陆砚尘问道。

一木师傅轻扬嘴角,淡淡一笑道:“道友,有缘自会知晓。”

缘?两人愣神细想。

又听一木师傅淡淡开口:“二位道友可看清楚小道的样子了?”

二人疑惑对视,异口同声道:“自是看清楚了的。”

一木微笑,面如清风:“如此,便好。”

“小师傅,今日道长所问,可否指点一二。”

当时一木师傅虽未在场,但傅彩霞还是想问问,也算死马当活马医。

“傅姑娘,在我眼中你同陆公子一样。”

傅彩霞不懂,还想继续问,又听一木师傅道:“傅姑娘,陆公子,不送了。”

“多谢师傅”二人行礼。

“师父且慢”一木刚转身又被陆砚尘叫住

一木温雅回身。

陆砚尘问道:“叨扰了,敢问师傅,此观为何无名,观中又为何没有神像?”

一木回道:“山不在高,有神则灵。神本无像,庇佑无间。”

“那这观中,受何人参拜?”傅彩霞又问。

“五湖四海,皆是信徒。”

他再次行礼:“道友,请回吧。”

小师傅虽友好,但逐客令已经下了三回,属实不便再多问了。

两人回礼,灰头土脸地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