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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柚子软糖]

故事的开始是在一个午后，阳光孜孜不倦烤着万物，刚结束军训的大一新生用军训帽扇着风，结队往食堂方向走。

主角是个男生，本分穿着军训服，他旁边还有好几个人，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镜头一转，那边是几个着装与其他学生不同的人，中央是个女孩，穿着白色T恤戴着鸭舌帽，站得出奇乖巧。

至于相貌——画得太潦草了，压根看不出来。

时予沐不禁吐槽这种低成本的制作，直到下个画面出现，是这个学校的全貌。

高耸的教学楼连成字母“H”，中央的木棉花只剩秃芽，倒是旁边的银杏树尤其耀眼，底下还有个水池，中央的喷泉就是摆饰。

她定睛关注。

这个场景似乎有点眼熟——

15年9月。

“这就是咱们晖北中学，被誉为整个晖城最美的学校！”校长的声音回荡在耳侧，“我们始终相信，好的氛围更有利于学生的成长。”

时予沐抬眸望向那两栋“H”形建筑，这是这个学校给她留下最直观的印象。

压了压自己的鸭舌帽，跟在人群里，兴致并不高。

“咱们高中追求的不仅仅是科目成绩的提高，更侧重于特长与竞赛培养，我们招进来的每位学生身上都有闪光点！”

“时同学毕竟刚转到学校，基础比较弱，所以只能分到平行班，不过每学期都有分班考试，想参与竞赛或者特长班训练的学生都可以参加，这个还是要看个人的努力。”

校长与时邵阳介绍着学校的发展，在他们面前是一整个空间的奖项，全是学生取得过的成就。

多少荣耀却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自己身上，时予沐干站着，后知后觉背后异样的目光——来自本校学生的打量。

就因为父母觉得她原先的学校学习环境不好，所以非要她转学到这个学校来。

这边条件确实很好，师资以及学生总体实力都在前排，但她的成绩配不上，在这只能排到倒数。

况且她还是在开学后才得知转校的消息，那时她已经在原先的学校里上了两天的学，有了新的朋友，还很受师生的重视。

好容易才熟悉了新的环境，说转校就转校，现在的她要融入的是一个成形了的集体。

嗯……招进来的学生身上都有闪光点，可她没有。

她与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这里的学生也不欢迎她加入。

在从学校回家的路上，时予沐没忍住询问：“我为什么一定要转校？”

“那还用得着说呀？能去好学校当然是要往好学校去。”孔秋娴把零食递给她，说道。

“可是人家要的是特长与成绩兼优的学生，我根本沾不上。”时予沐说。

孔秋娴才发现她的不对劲：“宝贝，你不想转校吗？”

时予沐点点头：“嗯。”

孔秋娴叹了口气：“晖中是很好的学校，高考一本率达到75%呢，别看晖中大部分都是特长生，但平行班实力也不差，校长也是看过你综合成绩才同意你转校，不是谁都可以……”

再多的声音时予沐都没听进去。

她只知道，与以往很多次一样，她的诉求总是没能得到满足。

也知道，自己未来三年都会在晖北中学度过。

……

学校距离时予沐家的距离很远，隔天一早她便被闹钟吵醒，一看时间也才五点半。

躺下又睡了十分钟，孔秋娴已经过来敲门喊她起床。

简单吃个早饭，坐上时邵阳的车，他为了接送她上学也专门起了个大早。

到达新学校，他笑盈盈说：“在这边好好学习，晚上我过来接你。”

时予沐却没什么好心情：“知道了。”

前来接应的教师已经在门口等她，与时邵阳打过招呼后将临时校园卡递给时予沐：“走吧，我带你去新的班级。”

时予沐下意识揣进兜里，目光谨慎看着周围——这个时间刚结束早读，很多学生聚集在走廊，好奇望着姗姗来迟的她。

“你是平行班的学生对吧，教室在四楼。”教师看出她的拘谨，温声道，“你刚来可能会不适应，慢慢就会好起来的。”

“好。”

接应教师将她送到班主任身边，介绍说是叫葛元循，一位较为年轻的男老师。

一墙之隔的教室内有不少学生好奇张望，时予沐从中捕捉到几句不大好听的话语，浑身都不自在。

葛元循踏入教室，让她到中央自我介绍。

喧闹的空间瞬间归于寂静，多束目光投向她。

时予沐只想将自己藏起来，硬着头皮小声说：“大家好，我叫时予沐。”

她的声音即使如此氛围中也没能扩散，刚想快速逃离，又听有人喊：“听不见，吃没吃饭啊？”

笑声传遍整个教室。

不确定有没有恶意，时予沐的气色很差，低着头走到最后靠门唯一空着的位置。

还有几阵谈论在她身上停留，她努力忽略，埋头翻着空空如也的书包。

“安静。”葛元循维持秩序，来到她身边，“你的课本在礼堂，我安排几位同学帮你拿过来。”

葛元循喊了个名字，对方却表示强烈的抗拒：“我不去，我没那么闲。”

只能换下一位同学，那人也说：“就这么点小事还需要别人帮忙吗，怎么就那么娇气？”

“……”

时予沐嘴唇发白，连吐出的气都怕给人添麻烦：“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我陪你。”

松弛又富有磁性的嗓音降临。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摁在她的桌子上，前桌男生站起身，从时予沐的视野里能瞥见他不悦的神情，大概是觉得那些人的反应欠妥。

他回头看着时予沐：“你一个人拿不动，我跟你一起去。”

旁边还有咄咄逼人的声音出现：“我们当时东西都是自己搬的，凭什么关系户还得有人帮她啊？”

“差不多得了。”少年偏头，话语冷淡，将骂人的话吞了下去。

时予沐的表情紧张无措，她想道谢，但这两个字终究还是卡在喉咙里。

她没敢抬头看清楚这个男生的脸，对他的印象仅停留在高挑清瘦的身躯。他穿的是自己的T恤，长款校服外套本随意披在身上，站起身时兴许觉得碍事，又随性丢在课桌上。

“走吧。”他专门换上轻柔的语气，停下脚步等她。

时予沐往前迈步。

“别在意他们的话。”闹腾声都在身后，耳侧是和缓的话语，“如果有素质考核，他们全都不及格。”

他在安抚她不安的情绪。

时予沐只能点头，说不出话。

男生看了看她，主动破冰：“你叫什么名字？我刚才没注意听。”

时予沐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始终努力调整：“时予沐。”

“赐予的予？”

“嗯。”

“哪个沐？”

“三点水加上树木的木。”时予沐不太能分清平翘舌音，将三读成shan，话落抿唇，在心里叹气。

身旁传来轻松的笑意：“我一猜就是。”

时予沐心情有所缓和：“你怎么知道？”

“不知道，直觉。”男生说，“可能是这三个字都很温润。”

似听见什么，时予沐愣了愣，悄悄偏头看向男生。

她只能看见他的侧颜，轮廓比她想象中更惊艳，一眼注意到他流畅的下颌线及略微上挑噙着恣意张扬的唇，即使她见到的人不多，但她也能猜到，学生时代里这样的男生一定是最耀眼的存在。

兴许察觉到她谨慎的目光，男生回头，时予沐赶紧撤回视线，指尖拽住长款校服的衣角。

“这里只有你跟我，你完全可以放松。”依旧是男生主动，“我叫陈叙浮，六班的班长，也是你的前桌，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找我。”

顿了顿，补充：“班里大部分学生还是比较好相处的，不用太在意他们的反应，有些人就是口无遮拦，也不知道尊重人。”

陈叙浮。

时予沐点点头，默默在心里记下这个名字。

从教学楼到礼堂的距离并不远，陈叙浮找到挂着他们班级牌子的位置，与这边的老师交代后示意身后的时予沐：“你过来登记一下，名字在最左栏，然后是班级，其他直接打勾就可以。”

面前的老师一脸严肃，目光精明打量着周围，时予沐连头都没敢抬，握笔老老实实按照陈叙浮所说的填写。

忽而听教师的声音：“这位同学，你校服呢？”

时予沐心一咯噔。

“在班里。”陈叙浮应得理所应当，半蹲在底下那摞书旁。

教师语气里带着不满：“回去把校服穿上，你们才高一，这才开学几天就这么没纪律，以后还得了。”

“知道了老师。”陈叙浮依旧嬉皮笑脸，右手轻抬示意，让刚填完表格的时予沐来到他身边。

他说：“我来帮新同学拿课本，天气热，穿校服不方便。”

“那就穿短袖校服，学你旁边那女生，穿得端端正正的，多好看。”

“那是人家本来就好看。”陈叙浮说，将最轻的几本书递给时予沐，起身时指尖恰好擦过她的头发。

他顿了顿，对上女孩茫然的眼神，忽而笑着朝她挑眉，“对吧？”

时予沐耳根泛红，偏头看向老师，还有点担心。

少年弯腰抱着剩余的课本，话说得落拓不羁：“您放心，到班里我就把校服穿上，绝对不会影响纪律。”

老师拿他没辙，提醒过后便没再追究，陈叙浮头一偏，再同她说：“走吧。”

时予沐应好，赶紧抱着课本离开，她很怕老师，哪里敢像陈叙浮这般光明正大与老师唱反调。

而陈叙浮压根没将这事放在心上，穿着他那招摇的黑色短袖在校园行走，他很瘦，短袖在他身上显得松垮慵懒，衣摆在阳光下晃啊晃。

“你还是赶紧穿上校服吧。”时予沐与陈叙浮并肩，出声提醒。

“没事，就嘴上说说而已，学校内多的是不穿校服的人。”陈叙浮姿态散漫，“班里空调太凉，室外又热，只能备着件长袖。”

时予沐没做过这种违反纪律的事情，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

“你带了长袖没？”陈叙浮又问她。

“没呢。”

“在寝室？”

时予沐依旧摇头：“我寝室还没定下来，这几天只能先走读。”

陈叙浮抬脚用膝盖顶了顶抱着的书：“那你中午怎么办？”

“就在教室凑活吧。”

陈叙浮没再说什么，时予沐顺着他的动作瞥向他，先注意到他发鬓的汗珠。九月的晖城温度很高，再加上他抱着那么多书，总归有些吃力。

她还在盘算着应该如何替他多分担些，男生的脚步已经停下，略微偏头，又将她的偷看抓了个现行。

“你先走。”陈叙浮靠在楼梯口，碎盖头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抖晃，他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偏头示意。

“哦，好。”时予沐回答，默默往上爬，没走几步又回头。

两人靠得近，她突然停下，后头男少年没刹住携带那摞书抵着她的后背，她一惊刚想帮忙扶住，少年已经抱着书侧身稳稳站直，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怎么了？”陈叙浮话语里没有半点脾气，以为她还有什么事。

“……抱歉。”时予沐轻咳两声掩饰窘态，“我想帮你多拿几本书。”

“这有什么。”少年答得洒脱，长腿踏上两节台阶，索性与她并肩，“就这么几本书，算不上重。”

时予沐小幅度弯了弯唇，靠得很近距离让空气染上焦灼，她不知道怎么跟新同学相处，觉得自己应该主动说些什么。

才出声：“你反应好快。”

“嗯？”陈叙浮才发现她说的是自己方才躲闪那个动作。

时予沐已经因尴尬而转折：“……也可能是我反应太慢了。”

“我从小喜欢打篮球，专门练过反应力。”陈叙浮失笑，“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课没白上。”

这么无厘头的对话他也能接。

好像她的每句话都不会掉到地上。

“到了。”少年的声音还在耳畔。

她学着他一笑：“好。”

这时她才发现，相比第一次出现在这里，她已经没了那份焦虑，反而被满满的安全感填充。

早上第一节是班会课，葛元循讲了几句话后安排自习，前排大部分学生趴在桌子上睡觉，后排几个人在玩纸牌游戏，时不时有几阵喧闹。

时予沐推开教室的门，发出微弱的“嘎吱嘎吱”声音，同时听一声不耐烦的：“安静！”

以为是在说自己，吓得她没敢呼吸，咬唇小心翼翼将课本放在桌子上。

班级瞬间鸦雀无声，陈叙浮若无其事帮她料理完所有事，轻声在她耳侧落下：“不是你，别怕。”

真正被吼的几个男生满脸挂着不情愿，倒是没有继续打牌，反而将目光投到刚踏入教室的陈叙浮身上。

有人开玩笑说：“搬个课本怎么消失那么久？吓得我以为你俩私奔去了。”

陈叙浮没理会他们，瞥见时予沐桌上的水杯，又告诉她：“走廊那边可以接水，但只有热水，冷水要到尽头那边接。”

另一个声音出现：“你俩怎么这么熟了？陈叙浮，她不会是你的人吧？”

“别犯贱。”陈叙浮才朝那侧瞥了眼，“尊重一下女生。”

旁边的人似乎很听他的话，即使被这么警告也没怒意，笑嘻嘻说：“就开个玩笑。”

说着又看向时予沐：“你别往心里去呗，我叫孙测，以后没准咱还能一起玩。”

“你好。”时予沐囔囔，“孙……”

孙策？

“厕所的厕。”孙测的同桌回头搭腔。

“滚一边去，我是测试的测，算命的当时说这个字对我来说很好，我妈就给我起了这么一个名。”

“碰瓷古人，能不好吗？”还有人说。

孙测给了对方一肘子。

“安静！又开始吵什么！”尖锐的女声再次响起。

“事儿精沈茹又来了。”孙测翻了个白眼，回头压低音量说：“自己睡觉的时候不允许有任何声音，结果她自己清醒的时候比谁都吵，班长都没说什么，她倒好意思起来维持秩序。”

“老葛来了。”陈叙浮淡淡提醒。

孙测迅速反应过来，一秒坐直，翻了本书假装认真地看着。

时予沐也赶紧低头，抽了根笔在课本上画着圈圈。

葛元循就站在窗口巡逻，待到确认班里足够安静，才来到时予沐旁边，敲了敲那扇窗户。

“课本都拿齐了？”他问。

“对。”时予沐回应。

“行，你先在这适应适应。”葛元循有些迟疑，“班里座位刚换，再调一次不方便，两周后会重新调整座位，到时再把你安排到前排，你要是坐在这看不见黑板的话及时跟我反馈。”

“好。”

葛元循在后门口站了许久。

六班并没有以成绩高低编排座位，只按照身高，后排基本都是男同学。

神奇的是，竟然就这么列出一道分水岭——前排学生对待学习更认真，而后排则更爱玩，以他们教师的角度看，就是最难管的那群人。

虽说有些刻板印象存在，但他不得不担心——让新同学呆在最混的这群男生中间，万一受欺负了怎么办？

葛元循摇了摇头，走到陈叙浮跟前交代：“班长，照顾好新朋友。”

陈叙浮侧身对上时予沐的视线，倏然弯唇，眉眼上挑着恣意的弧度。

“放心吧老葛。”

他说，语气轻快：“将她交给我，绝对不会让她受欺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