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沈乔眨了眨眼,重新恢复到天真的神色。
“只是觉得好看。”
“表兄觉得好看吗?”
“丑死了。”
沈乔哦了一声,挪了挪屁股,不想和他聊天了。
门外响起了一阵牛车转动的声音,沈乔闻声起身,向着门口跑去,恰好沈丘搀扶着赵娘子,两人极为亲近地走过来。
沈乔迎上去问:“娘亲,怎么样?大夫怎么说?”
“本来就没什么大事,你还咋咋呼呼喊你爹回来。”赵娘子笑着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沈乔的额头。
沈丘笑道:“你娘身子虚,开了些补身体的方子。对了,这次去镇上见到了冯先生,他说要在村里办个私塾,回头给你置办些笔墨,等开了春就送你去。”
沈乔对私塾没有任何好印象。
当初主母令她念书识字,给她找过先生。
先生让她必须记牢他说的每一个字,偏偏那些东西十分难记,只要她错一个,就那针在她指头上扎出一个血洞。
沈乔对于私塾的记忆便大部分都是被扎手指和乱哄哄在脑袋里叫的天书。
可沈丘道:“读书识字是必要的,你想以后成为一个大字不识的姑娘吗?”
沈乔抽着鼻子,她不想念书。
赵三娘子蹲下来,见沈乔眼中雾气蒙蒙,摸着她头:“不妨事,大不了娘学了教你。”
在娘俩说话时,沈丘注意到了在屋门口的谢源,忍不住唤他过来。
谢源抿了抿唇,艰难地走了两步。
沈丘立刻发现谢源走路姿势不太对劲,快步走去,一看便是一惊,右腿之上粗糙地用布包扎着,许多地方渗出鲜血。
“你们这一个下午是去了哪里?弄出这一身伤来了。”赵娘子又急又忧:“快坐下让你沈叔叔看看。”
谢源依言坐了,沈丘皱着眉蹲下身检查他的腿。
沈乔目光躲闪,原先想向赵娘子哭说迷路的事情被她吞下了肚子。
谢源坐在院子的竹凳上,伤腿被赵娘子小心地解开包扎的布条,血开始从几个被狼咬出来的大洞中涌了出来,他闷声哼了一下,脸色又白了一个度。
沈丘面容严肃:“这是怎么回事?遇到什么东西了?”
见瞒不过去,谢源低声解释:“是我让乔乔带我出去了一趟,近些日子在学了些医书上的东西,就想要去试试。没想到在山上遇到了狼。”
“什么?狼?!”
“你们去瑶山上了?”
沈乔刚才还心虚地低着头,一听这话,立马摆手:“没有没有,我们是去了后山上。爹,你不知道,原来当初我迷路的地方那棵大树原来是柿子树,满树的柿子,回头……”
“你们两个人上山去摘柿子?!”
沈乔声音一哑,怯怯地挪动视线看向谢源,他微微偏过头,满身写着四个字:爱莫能助。
赵娘子气得心口疼,差点背过气去,沈丘听得眉心一皱。
沈乔低着头,愧疚道:“爹,娘……我也没想到……”后山会有狼。
赵娘子心里后怕得手都在微微发抖,怒极地道:“手伸出来。”
沈乔的身子颤了颤,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她娘,只察觉到了她浑身的强烈怒意。
沈乔抿着唇,伸出了小小的手掌。
面前扇过了一道风,沈乔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看见悬停在半空中的竹条,赵娘子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娘……”沈乔轻唤了一声。
明明没打在自己身上,可心中滋味更加复杂难辨。
仿佛唤回了赵三娘子的神,她颤抖着嘴唇,手一松,竹条就掉在了地上。
沈丘深深看了一眼沈乔,皱着眉,快速且利落地给谢源包扎上:“不行,太严重了,我去把牛车喊回来,咱们再去一趟医馆。好在现在是夜里……”
沈丘眸子深沉,现在的县城里还张贴着谢源的告示。
将伤患移上车,沈丘去赶车。赵娘子这次哪里还能放沈乔一人在家?一定要一起把她带着,一家人赶回县城。
兵荒马乱,沈乔也不忘拿上了只柿子,缩在了车后啃。
沈乔心底埋怨,只是流点血而已,至于这般着急吗?家中哪个人没有流过血?
她成天都要放血喂养一群虫子,从不认为身体某处受点伤会怎么样。
她又侧过头,只见到少年阖目靠在车壁上,似乎是睡着了。
沈乔半蹲在他旁边,戳了一下,发现没有动静,咬了一口脆生生的柿子,心道她好生生的日子都叫这表哥搅和了,还让娘要打她,他没来之前娘从来都不会打她。
又见他病得似乎严重的样子,只能自己生闷气。
牛车速度慢,等到了医馆,谢源已经昏迷了过去,沈丘在他鼻间试了试,还有呼吸,两人才松了口气。
看医馆的大爷见白日看过诊的赵娘子带着个昏迷过去的小子回来,忙匆匆跑进医馆里头喊坐馆的吴大夫。
沈乔跟着老大夫就一直在旁边看着,眼睛眨也不眨,就连看着烧红的刀子剜肉的时候也是一脸好奇。
吴大夫已经七老八十,动作稳稳当当,慢慢悠悠,想要拿个什么东西时,沈乔就在身边递过去。吴大夫顺手接了,心底还赞一声这孩子胆子大,懂事。
沈乔乖顺地低着头,承了他的夸赞。
趁着老大夫不注意,她偷偷将自己的虫子放在了旁边,看着它顺着皮肤钻进去,开始大饱口福。
沈乔则默默地算着,今天小十在这里吃了,晚上就不需要再给它喂了。
他们家才刚刚有些余钱,平时她都是找些□□喂养着,给她的虫儿们吃。
可虫子们又都是贪心的,渐渐的,沈乔就有些供应不够,便想出了轮流让它们“吃饭”的主意。
这边沈乔还在得意自己的主意,正要给谢源上止血药的吴老大夫拿着药使劲眨了眨眼。
怎么回事?现在又突然不流血了?
他困惑地看着自己手上的止血药,难道说现在他年纪大了,记错了不成?
身边没有旁人,他转头看了一眼沈乔,小姑娘长相漂亮,神情却显得稚嫩,怎么看都于她无关。
吴大夫只好当自己年纪大了,忘记了已经止过了血。
又花了半个时辰处理好了伤腿,吴大夫对沈丘道:“这孩子就先留在我这里吧,还要再看看晚上发不发热,这才是难熬的。要不是天寒,说不定这条腿都要废了。”
沈丘嗯了一声,道:“吴大夫您多费心,花钱的地方您就跟我们说。”
沈乔见众人忙着她不感兴趣的事情,便将目光落在床上。少年皮肤苍白,深黑的长发像是墨一样堆在枕边,躺在床上时也是蹙着眉,神情似乎难受极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少年忽然睁开了一双眸子,黑玉一样的眼睛对上了她的视线。
沈乔突然觉得这张脸笑起来一定是尤为好看的。
她勾了勾手指,让自己的宝贝虫子回来。
才刚刚将自己的宝贝小十收回袖子中,沈乔被沈丘拽了出去。
“爹?”
沈乔小声地唤他。
这间屋子是用来问诊的,虽久不用,但被药味熏出了木头的气息。
沈乔左右打量,看见隔着木栅栏吴老大夫正忙着指点小徒弟开药。
对面沈丘穿着一身便利行动的灰棉布衣,嘴角紧紧地抿着。
沈丘感受到了几丝风雨欲来的架势。
沈乔紧张地握着自己的指尖,低着头努力地回忆刚才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引起她爹怀疑的事情。
她放蛊虫的时候,难道爹在旁边吗?
沈丘将目光放在了自己的小女儿身上。
这个女儿是他和三娘一起捡来的。
在娶了三娘之后某天携三娘一起外出,在回来的路上,捡到了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女孩,他和三娘商议后,便在外多住了一年,再带回了孩子,声称是在外有了孩子。
有时候沈丘望着自己的妻女,会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的前半生一直在尸山血海中过,这样宁静的日子,真是前半生做梦也不敢想的。
只是他们的女儿乔乔,好像与常人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