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扶桑白皙细腻的面色上,一双幽深的眸子,正定定地注视着南阳,南阳冲她微微一笑,扶桑眼中顿时闪烁着变幻莫测的光色。
几分疑惑、几分挣扎。
这一瞬间,南阳转首看着林媚,忽而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林媚果然是一逆徒!
林媚媚笑一阵,几步走到女帝面前,同样盯着南阳细细观察,“本座觉得小殿下筋骨奇佳,日后必有大作为。”
什么大作为?扶桑心里一紧,莫名想起前世自己被杀的事情,刹那间,她猛地镇定下来,道:“林教主的礼,朕收下了。”
林媚的手朝着扶桑伸过去,南阳皱眉,伸手拍开,凶狠道:“以下犯上,该杀。”
林媚眉眼狠狠一皱,这六个字太熟悉了,重明最喜欢说的就是这句话。
以下犯上,该杀!
明教重尊,叱咤江湖,谁敢说不字?
林媚不觉后退两步,转身就走了,匣子落在原地。
“明教中人,颇为奇怪。”扶桑不计较林媚的无礼,江湖人本就自由无拘束。
而这时南阳已跑到桌前,小小的肉爪摸到了黑色的匣子,她好奇,这个匣子里的药物真有这么神奇的功效?
她的大徒弟擅长医术,怎么研制出这么丧尽天良的玩意。
退一步说就算研制出来,他又怎么会送给林媚。
思来想去只有一种说法,那就是他死了,药被林夺来的。
南阳捧着匣子,歪了歪脑袋,心在这一刻揪了起来,扶桑会拿她来做药人吗?
死寂的大殿上,南阳的话呼吸声越来越粗重,她的目光从手中的匣子缓缓地转落在扶桑秀气的面上,那张脸白净无暇,似美玉、似天山上不染纤尘的白莲,那么美丽,可细细去看,像极了裹着雪的狼。
“阿娘。”
扶桑被这句稚嫩的声音喊得回过了神,低眸注视着面前的小人,她笑了,“南阳长高了不少。”
三月不见,小东西个子拔高不少,也会说更多的话了,就是牙齿……
长得太慢了。
她忍不住嘲讽道:“长了几颗牙了,长得那么慢还整日想着吃肉呢?”
南阳就这么冷眼看着:扶桑,你若敢将本座当作药人,待本座长大后,本座定吃了你!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扑进扶桑的怀里,也没有微笑。
扶桑对她这个女儿,是不大喜欢的,面上装出来的温柔,迟早会维系不住。
可没有关系,重明不需要,重明需要的是慢慢练功夫,然后吃了她;
整座繁华的殿宇,在这一瞬间被笼罩上巨大的阴影。
扶桑漫不经心地从龙椅上走下来,伸手抱住南阳,接过她手中的匣子,若无其事般将匣子递给顾椋。
“南阳可有想阿娘?”
想你娘个头!本座冷心冷情,不会想任何人!
南阳咧嘴一笑,朝着扶桑狠狠点头,拿小肉爪戳了戳自己的心口:“想,这里想。”
扶桑温柔地笑了,小孩子乖巧可人,断不会说假话的,她继续问:“近日做些什么呢?”
“吃饭、睡觉,是吃饭、没有肉吃。”南阳掰着手指玩,顺便控诉一句:“乳娘不给肉吃。”
“阿娘带你去吃肉。”扶桑被逗笑了,心口忽而有些暖,她摸摸小东西的耳朵,“阿娘带了你能吃的肉回来,不能吃多,少吃些。”
南阳眼中的光终于亮了,她一手勾着扶桑的脖子,乐得眉开眼笑。
扶桑却皱眉,不过一盘肉罢了,竟值得她这么高兴,稚子果然好哄骗。
她看向前面的宫道,心沉了下去。
这回她去见识了江湖上的风光,将林媚请入京,京城平静的天气要变了。
回到紫宸殿,食案上摆着许多菜肴,远远地就闻到香味,宫女给南阳盛了一碗汤。汤水里放了几块肉,小小的,恰好一口一个。
南阳看着碗里三块肉,皱眉摇首,“少了。”
三块肉打发孩子呢。
而扶桑接过宫人递来的碗,挑了一块肉放入她的碗里,“够了?”
南阳眨了眨眼睛,眸内一片澄澈,“再要一块。”
扶桑拿她没办法,又挑了一块给她,“没有了。”
南阳这才拿起汤勺舀住一块肉,心满意足地塞进嘴里。新鲜的鹌鹑肉透着一股鲜美,她吃了一块就喜欢上了,可惜牙齿太少,咬不周全,只能慢慢地去咬。
扶桑惊讶地看着南阳拿汤勺吃饭,震惊道:“谁教你的?”
南阳知晓她问的什么,随口胡扯道:“红昭。”
“倒是个伶俐的人儿。”扶桑叹气,前世宫变,尚是宫女的红昭不顾自己的生命危险去给她送信,可惜最后死在了叛军刀下。
重生后,她便提前将红昭从尚宫局提了出来,将来如何,就看她自己的变数了。
南阳没有时间理会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她正卖力地用牙齿去咬肉,肉在嘴里咬来要去,最后成功地进了肚子里。
她笑了。
吃肉的感觉太过美好。
寝不言食不语,两人都没有说话,扶桑是心里藏着事,南阳是真的没有时间说话了,吃肉都来不及了,哪里有时间说废话。
一顿饭下来,两人的距离缩减了些许,南阳感谢扶桑给她让出了两块肉,想着如何感激。
不想扶桑抱起她,将她放在龙床里侧,扶桑顺势躺在了外侧。
“离宫多日,颇为想念这张床。”
南阳翻了翻眼睛,你是想念自己的权势吧。
口是心非的女人。
南阳翻过身子,背对着扶桑。扶桑见她不理会自己,一把将人捞了回来,“小东西,朕都给你吃肉了,怎么还是爱搭不理,莫不是几月未见,将朕忘了?”
闻言,南阳觉得扶桑过于幼稚了,不过想到对方不过才十四五岁,也就释怀了。
缩在扶桑的怀里,她闻到了一股清香。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香味,世人说是体香。
扶桑身上的香气过于清淡,忽隐忽现,像是桃花的气味,可又有些不同。
南阳靠近后,抬眼乍见一片雪白的肌肤,她蓦地愣住了,翻过身子就要爬走。
非礼勿视,本座绝没有窥私的癖好。
扶桑不理解小孩子的心思,一把将她按住,再度捞回来,按在自己的胳膊上,不忘拍了拍她的小屁股:“不听话,就打你了。”
南阳不动了,双手捂住自己的屁股,警惕地看着小女帝。
无耻的女人!
扶桑笑了,小孩子身子很软,摸着一团肉,恍若置身棉花团中。她捏了捏南阳的后颈,一路向下,最后捏住了小肉腿,“你怎么那么胖?”
南阳炸毛了,这是婴儿肥,这不是胖!
无耻又无知的女人。
南阳受不住了,翻身又想爬走。这回扶桑有了准备,一把按住她的屁股,“好了,你不胖。”
“你、哼,我不喜欢你了。”南阳忍无可忍。
扶桑却被逗笑了,抱着她的身子,凑到她的脖子上蹭了蹭,不禁生了逗弄的心思:“可阿娘喜欢你,该怎么办呢?”
南阳怕痒,被她这么一蹭,笑得全身蜷缩在一起。扶桑不肯放过她,又蹭了蹭,南阳害怕得缩成了团子。
两人的笑声叠加在一起,透着无忧。
闹了许久,直到顾椋踏入寝殿,扶桑恢复常色,只一手依旧按在南阳的身上,淡漠道:“何事?”
“林媚去找了欧阳情,两人当街打了起来,波及路人,死了三个百姓,欧阳情的侍卫都死了。”
“师兄弟没有情分吗?”扶桑很满意地笑了,她给了林媚一个条件:有她就不能有欧阳情。
被她按在床上扑腾四肢的南阳也是冷笑,有个鸟门子的情分,她二人合谋将教导多年的师父都弄死了,还会顾忌情分?
南阳努力爬了爬,最后一口咬住扶桑的手腕,狠狠地咬了一口,拿出了吃肉的劲头。
扶桑被咬得皱眉,一面听着顾椋的回话:“臣担心襄王会将林媚收入麾下,到时我们就等于给他送人头了。”
“林媚不会答应的,林媚讨厌男人。”扶桑自信道,隔着锦帐将床上的南阳的小手按住,吩咐顾椋:“找一拨人去杀欧阳情,嫁祸给襄王,记住不能杀死,做做样子即可。”
林媚与欧阳情注定不能共存,不如朕替襄王做决定。到时,襄王府内讧,也算是一场精彩的大戏。
顾椋迟疑,“倘若欧阳情不上当,该如何是好?”
“襄王本就狡诈,况且欧阳情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襄王自己也会忌惮他。朕怀疑先帝的死与欧阳情有关。”扶桑的声音陡然沉了下来,上辈子是她愚蠢看不透,如今想来,处处透着诡秘。
南阳被迫趴在床上听着君臣说话,脑子里也在不断回想着欧阳情与她说过的话。
明教为江湖所不容,更让朝廷忌惮,她提醒过欧阳情莫要被朝廷利用,欧阳情却说他不会出事,他做的事情不过是听人吩咐罢了。
这个听人吩咐的‘人’是襄王?
遐想间,顾椋退了出去,扶桑腾出手来一把扶起她坐在床上,一手揪住她的小耳朵:“说你不长牙齿,你还咬人,信不信朕将你这几颗乳牙给你拔了?”
瞬时间,南阳回过神来,双手捂住屁股,下一招,是不是又该揍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