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贴着脖颈的剑锋冰凉,楚辞云被剑压着的血管腾腾涌起血色,他眸中惊诧一闪而过,缓了缓神后,他长指拈着剑刃,弯眸一笑:“可我们无冤无仇呀。”
纪堇一逼近一步,她知道不能杀他,只是心中那种恐惧感让她收紧掌中剑柄。
杀人的快感在她心中翻涌,她眼中闪过诡异的冲动,“你刺杀永嘉郡主,该死。”
楚辞云眼神里的笑不自然地滞了一下,随后又恢复自然,楚辞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那你把我抓去见她吧。”
纪堇一双眸微眯,架在他脖子上的剑贴得更紧,“你为什么要来刺杀郡主?”
楚辞云笑得很是温柔,语气也温柔:“自然是为了找你比武。”
特地来找她比武。
纪堇一心中平静无澜的水面突然被激起一个水花,她诧异地看向楚辞云。
后者则一直温和地看着她,一点都不像说谎的样子。
纪堇一握着剑的手指微微颤了颤,她移开视线,刻意冷漠:“以往与我比武的,无一例外都成了死人,你凭什么特殊?”
纪堇一五岁学武,进入死人营,她只见过无数死于剑锋下的尸骨,杀人是她唯一的路。
楚辞云为眼前娘子张口闭口死人的话心惊,有点好奇她的过往。可他并没有被她的话吓到。
楚辞云精于巧言滑舌,最会为自己开溜。
他双眸弯弯,春光无限。
他抬手压住颈上剑,笑道:“剑可杀人亦可护人,在下很荣幸成为娘子所护的第一人。”
他声音如春天雨露,点滴温润地浇在纪堇一初识人世的心间。
保护?保护他?
纪堇一摇了摇头,心道,郡主才是她保护的第一人。可又点了点头,因为她的剑保护了郡主,纪堇一又慢慢接受了剑下可活人的观点。
楚辞云便保持着笑眼咪咪看她做艰难的思想斗争。
忽而林间传来呼喊声,纪堇一耳尖地听到郡主的声音,下意识收了剑。
她虚虚瞥了楚辞云一眼,漠声:“可我不甘心。”
—
兴武十七年十一月甘三,长安鬼市,寅时。
天空灰蒙蒙一片,挂灯几盏长明。细雪不轻不重顺着高耸的竹楼彩筑飘下,铺落于灰青石砖,整片长街寂静无声。而长安县西市一处地下交易的窑子内,灯火通明。
窑子里三教九流横行,流通着不明来历的商物,藏着些暗夜里行走的人。人们称它为鬼市。大齐宵禁制度严格,故而鬼市位置隐蔽,开市有时,“半夜而合,鸡鸣而散”是道上公认的惯例。
鬼市里形色各异的行商挑挑拣拣、穿梭其间,穿着破烂衣衫的流浪汉蜷缩身体睡在铺了干草的角落,和着风雪,喧闹集市却有一种萧索之感。
纪堇一从一处隐蔽窑洞内出来,眯眼打量周围环境,见没人注意才放心地走进人群。
这个窑洞是青信阁在长安的一处据点,纪堇一来此处与同伴回合讨论刺杀事宜。
各自分配好任务后纪堇一便有时间在此处闲逛。
她到一处卖铁器的摊贩前挑了一把方柄短刀,一路逛下来目光多停在那些贩卖精致文玩上,偶尔看到入眼的她会停下来问问价,她看上的多是贵物,纪堇一买不起,一路逛下来手上仍旧空空荡荡的。
将鬼市逛了大半时,一条巷道内传来的打斗声停住了她的脚步,纪堇一好奇地踱步过去。
“呦!他今天不还手!这兔崽子不会被人废了吧。”
“那不是更好,正好把他坑我们的还回去!”
“也不枉哥几个在这找了他那么长时间!”
巷道深处有五六个汉子在对着角落挥拳弄脚,被殴打的人身上的精致白裘在昏暗的巷道中格外显眼。
而此刻洁白的狐裘却沾上了一串串污黑脚印。
纪堇一环胸而立,无所事事地观看这场单方面碾压的斗殴,心想,这人不会被打死吧。
救不救人?她犹豫着,那边的情况却有了变化。
只听壮汉中有人惊呼一声,一人直直往后倒下,人墙出现一道开口,纪堇一从光中看到被围殴的少年。
少年容貌甚是漂亮,白皙面容如精雕玉琢,一双潋滟乌眸正冷漠地盯着周围人,身上缠绕着一种嗜血气息。
纪堇一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心脏毫无征兆地剧烈蹦跶一下。
那群壮汉立刻查探同伴呼吸,拖起昏迷的人惊慌地后退,他们看向少年,身体颤抖:“你,你使了什么邪术?”
他们看得清清楚楚,他根本没碰到同伴,定是使了什么邪术!
少年冷着一张脸,随意甩了甩被打伤的手臂,淡声:“你们试试?”
那群人一时安静下来,往日被少年捉弄的场景历历在目,有人生了退怯,也有人咽不下这口气出来壮威:“怕什么!也不想想他刚才废物的样子,指不定是吓唬我们的!”
其他人顿时热血上头,跟着附和:“大哥说的对!”
重振士气后,他们齐齐看向少年,蠢蠢欲动。
少年微微勾唇,他的身法仍旧是好的,在那群人扑来时能轻松地躲开。
纪堇一却瞧出了他的气弱。他行动时没有以往刚劲,虽然动作流利,却让她觉出软绵无力。
纪堇一心里起了疑,莫不是她认错人了?
但随着少年手中的银针刺进壮汉们的后脖穴道,伤害他的人成群倒下,巷道里不一会儿便恢复安静。
雪白裘衣在这片天地间的亮色使得纪堇一眸光闪跃,她不言不语地打量着少年。
楚辞云解决了麻烦,终于松下硬撑着的那口气,靠着墙难受地咳嗽起来。
他不是没注意到巷口站着的人,只是筋脉处要将他撕裂的痛意让他顾不了那么多。他只能尽可能地压着疼痛。
纪堇一挑眉,迈开步子向他走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向他走去。许是一时气血上了头,纪堇一想过去与他打个招呼。
可明明她是如此冷漠的人,没有人可以让她停留。
偏偏有了例外。
楚辞云警惕地抬头,目色冷漠地看向来人。
娘子背光而行,面容轮廓却与他记忆中的一个故人重合。
楚辞云神色一僵,一身戾气在周身游走不消。
在纪堇一快要走近时,他蓦地回过神来,戾气顿收,周身恢复平和。
他一目不错地看着她走近,直到纪堇一与他相隔一臂距离时,少年抵墙站直,声音与往日般温柔无异:“纪娘子,好久不见。”
纪堇一双眸微眯,语气怀疑:“楚辞云?”
少年听到她的话愣了一下,随即想到自己刚才的模样,莞尔一笑:“是。”
纪堇一仍有些怀疑,“你这是怎么了?”
楚辞云笑:“技不如人。”
纪堇一压了压眸,冷笑:“技不如人?”
在她印象中,楚辞云的身手可比她厉害。
楚辞云脸上仍是带着笑,眉眼弯弯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他缓缓抬手,解下身上脏乱的白裘,雪白的绒衣直落落滑到地上。
楚辞云站直身,向前一步,对上纪堇一那双漂亮的褐眸,柔声:“娘子怎么会在这里?”
少年那漂亮的脸靠近,纪堇一呼吸一滞,警惕地后退一步,她侧开脸:“关你什么事?”
她收紧拳头,不想与此人过多纠葛,连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楚辞云语声极快:“旧友重逢,娘子不愿与我叙旧?”
旧友。
纪堇一眸色幽深地回看向他,“我们算朋友?”
楚辞云轻轻挑眉,后退一步朝她拱手垂头,语声柔柔:“娘子愿意的话。”
纪堇一沉默,楚辞云适时插话:“在下有一事,想请娘子帮忙。”
纪堇一看向他的眼神变得怀疑、探究,仍不开口。
楚辞云毫不在意,继续试探:“只是想请娘子陪我出城。”
现在天色未亮,城门未开,纪堇一终于开口:“出城做什么?”
楚辞云眼眸转了转,带着笑意:“暂时不能告诉你。”
纪堇一看向他,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就在楚辞云以为她要答应时,纪堇一潇洒一声“我不帮你”便转身就走。
她走的毫不犹豫。
因为她有任务,不能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与别人久待。
更不能与楚辞云久待。他的父亲是大齐宰相,纪堇一下意识对他产生防备心理。
她迈向巷口的光,却突然听到少年远处传来的声音:“娘子千里迢迢来到长安,可是有什么任务?”
“可与娘子到此处有关?”
纪堇一脚步顿住,心一沉,她回身,恰好与追上来的楚辞云相视。
纪堇一眸色凶狠:“我警告你,我的事,你少管。”
楚辞云随意打量她,哦了一声,垂眸笑道:“好吧。我只是听说鬼市鱼龙混杂,藏着朝廷逃犯,娘子行走此间,还需小心一二。”
纪堇一抬颌,语声不屑:“需要小心的不应该是你?”
楚辞云目色一怔,尴尬一笑:“确实,娘子武功甚高,是在下多嘴......”
话落他突然咳嗽起来。
纪堇一看向他。
但见他咳声越来越剧烈,脸色被呛得血色上涌,楚辞云捂着胸口紧攥胸前衣服,仰颈喘息。修长惨白的手指微微屈起,似是难受极的样子。
纪堇一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良久,待他好不容易平复下来,那双漂亮乌眸也染上一份迷蒙水雾,他缓缓抬眸,略带乞怜地看向她,声音弱且柔:“纪堇一,看在往日交情的份上,”
“帮帮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美人计g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