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修)
她扑过来的那一瞬楚辞云心跳了下,他手握成拳,立刻猜到她的目的。
他眼睫轻颤。
楚辞云垂眼,与那双楚楚可怜的褐眸对上视线,若是没有身后抵着他腰的匕首,他都快要信了她这副模样。
可宋清野朝他扬唇一笑。
那笑意天真烂漫,配合着她眼中的纯澈无比,就像不知世事的幼童,对他满是信任。
楚辞云的心被重重一撞。
他可以不知道她的虚情假意。
他抿唇,绷紧了下颚,放于身侧一直未动的手终于拥她入怀。
楚辞云抬首看向周围。
侍卫惧于他的身份不敢上前,福安到底没失公主身份,在一旁静静地审视他们。
楚辞云微微一笑:“殿下来做什么?”
公主殿下横目扫向他,高傲地抬起下巴朝着宋清野的方向指了指,“她是谁?”
宋清野感受到楚辞云的手紧绷了下,她趴在他怀里仰视郎君。
见他面容白净,那双乌黑的水眸仍带着三分笑意。
楚辞云:“这是在下的公事,不便告知殿下。”
宋清野眨眸:哦豁。
她百无聊赖地蹭着他胸膛,纤细手指在他衣襟边缘不轻不重地点了点。是什么公事呢?
这自然是楚辞云瞎编来的。
但他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谎骗人。
可福安岂是任人欺骗的傻子,楚辞云这一套说辞与话本里那些去青楼找情儿的浪荡子瞒着自家糟糠妻的说辞一模一样,福安一下就将眼前穿着暴露的女子与狐狸精联想起来。
作为一个千娇百宠中长大的公主,福安生来就处于权势顶端,因着圣人教导,她大多时候会选择做个明事理的小殿下,但这并不代表她的威严不存在,亦不代表她会忍受欺骗与怒火。
她在侍卫守护下一步步朝楚辞云走去,娇音带怒:“公事?楚御史觉得公事压得住本宫?”
她看着楚辞云护着怀里娘子的动作,心里又生出几分酸楚,杏眸控制不住地蒙起一层水雾,她咬唇斥道:“本宫今日倒是要看看她长什么模样,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勾引朝廷官员行这苟且之事!”
“殿下!”
楚辞云呵止,他上前一步,将宋清野护在身后,朝福安拱手躬身,谦卑劝诫:“殿下天潢贵胄,血脉正统,更应注意言辞,以身作则,以免有失皇家尊严。”
明明是批评的话,从他口中却出乎意料的平淡温柔,愣是让人听不出一丝责怪意味,福安愣了愣,看着他温润如玉的模样,什么火啊气啊伤心啊失落啊一下就风吹云散了。
她愣愣盯着楚辞云看了几秒,心想,这样的玉人儿怎么可能会有轻浮心思。
定是受人胁迫!
福安眼眸转了转,朝楚辞云道:“我知道御史哥哥为人善良,但是这女子打扮浪荡,举止失礼,还敢对本宫不敬,本殿下自不会善罢甘休!”
“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
宋清野在听到“御史哥哥”时便眸色一凝,她唇边勾起一抹冷笑。
她可不是什么好人。
她最喜欢做坏事了。
侍卫还未上前,宋清野便先一步凑到楚辞云身边,抱住他右臂,动作快得不给人反应。说得又急又怕:“郎君!郎君您说过会护我的…昨夜…昨夜奴家对您言听计从,清白,”她说到这哭哭啼啼扭扭捏捏起来,“清白都给您了…”
“您,您总不能一夜风流过后,就…就忘了吧?”
她掐着嗓音时声音媚人得紧,一开口,楚辞云的心就酥了一半。
可听完她所言,那张俊脸上出现一丝龟裂。
这种话是能随便说出口的吗!?
饶是一贯好脾气的郎君也不由在心里骂:她这几年学的都是些什么不三不四的东西。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若是平常女子对他这般胡搅蛮缠,他倒是好应付……可偏偏是她。
他总不能让她受人指点。
楚辞云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她还有什么招等着他。
而公主的侍卫看到那女子缠在御史身侧,又不敢上前。
福安也瞪着楚辞云,必须要让他给个解释——他与这娘子到底什么关系。
楚辞云:……
楚辞云再次叹气,将缠着自己的娘子拉到身前,也不看她,但低声:“纪堇一,我若不配合你,下一步是不是就要被你假戏真做了?”
他的话中有些调侃,又带着难以言说的无奈。
颇是有趣。
宋清野没忍住噗嗤一笑,她笑眼盈盈,不似作假,声音清脆:“你可以试试?”
他的眼睛仍是看着前方,却添了几分笑意。
楚辞云抬手抚上她的脑袋,将她发簪抽了出来。那本就盘得松散的发就随着风儿落下,披在宋清野肩上。
楚辞云一丝不苟地将她的发分散开,完美地将她露出的肌肤遮掩——他看得不顺眼极了,只是先前不好说罢了。
宋清野不解地看向他,楚辞云却不解释,只是搭在她腰间的手安抚性地拍了拍她。
“正如殿下所见,我与她之间,确实不算清白,让殿下撞见这件事,下官实在难堪。也是因此,下官才会借公事搪塞。”
他松开宋清野,再次对福安躬身,致歉:“欺骗殿下是下官之罪,还请殿下责罚。”
“只是男女之事本就是你情我愿,下官身为男子,自该担起责任,还请殿下只责罚我一人。她身世凄苦,颠沛流离沦落青楼,做事虽然难登大雅,但这也正是她的可怜之处。女子处世本就艰难,还请殿下大发慈悲,放她一马。”
宋清野:……
宋清野叹为观止。
他说得情真意切,有条不紊,除了当事人心知肚明外,福安已脸色煞白。
小小年纪才刚有慕少艾之心的公主殿下第一次喜欢人就遇到这么刺激的事情。
风流才子俏佳人,日久生情私定终身…
这都是话本子上才出现的狗血桥段,怎么就变成她棒打鸳鸯了呢。
她想到今日是她缠着楚辞云,楚辞云才撒了谎,又是她听到婢女闲话,气冲冲来这将他们拆散。倒一切都成她的错处了?
福安一时难过极了。
她不过就是喜欢一个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
“哎哎,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热闹?”一锦衣郎君拉住一往菡萏院去的仆从问道。
仆从是另一家赴宴郎君的侍从,正急着跟上自家凑热闹去的郎君呢,此时却被人揪住不放,语势便急迫起来:“回郎君,听说是楚御史与一娘子湖边私会,福安公主被气哭了。哎呀郎君不跟您说了,我家郎君快跑没影了…”
仆从这一嗓子喊得颇为大声,让周边同样关注着动静的郎君贵女们通通亮起了双眼。
他们彼此对视,从同伴眼中看到支持赞同的眼神。
于是乎提起衣摆抛了随从,纷纷向菡萏院涌去。
—
福安抹掉脸上泪珠,挺直脊背仰着头从菡萏院出去,路上若是谁多看她一眼,福安定是要狠狠瞪回去的。
是故一路上除了几个冒头的,赶来凑热闹的郎君贵女一见到公主都不敢抬头。
就怕公主记住他们,找他们麻烦。
—
福安走后。
宋清野又恢复了冷漠的样子。但她那双明亮的眼眸却一直盯着楚辞云。
她不说话,像一个将自己闭锁在黑屋里,不愿意走出来的孩子。
楚辞云无奈,很轻很轻地问了句:“又不说话了?”
宋清野不理他。
楚辞云拳头收紧了些。
他走到岸边,竹筏在湖面摇摇晃晃,他伸手稳住它跳上竹筏,拿起放在竹筏上的青色薄纱外衣,才回到岸上。
手中纱料清凉柔软,楚辞云心里产生一丝悸动。
他略带紧张地将外衣递给宋清野,眼睛不敢往她身上瞥。
宋清野挑眉看他一系列动作,仍旧他一过来就掉头走。
她是一点都不想和他说话。
不接受他的善意,不接受他的蛊惑。
可外头又传来闹腾腾的声音,楚辞云眉心一跳,他只好快步走到宋清野前面,温声:“纪娘子,今日是我误闯,你,你好好待在这,外面的事我会处理。”
说罢他将她的衣服奉上。
却静了几息,宋清野只是看着他,那双沉静的褐眸里幽深得见不得底,并不动作。
楚辞云面色微僵。
他的眸子总是水润润的,此时抬起脸与宋清野对视,那双桃花眸就藏了几分委屈一般。
他就这么看她几眼,终是拗不过人,亲自将外衣展开,手伸到她身后将外衣给她系上。
宋清野直直盯着他,眼眸的褐色在日光下沉郁得像陈年烈酒般深。
他被她盯得两颊微红,目光闪躲,柔声:“得罪了。”
他给衣角垂下的带子打了结,又小心翼翼地将她的长发从衣服内拨出,完成所有后仍旧垂着眼,只道:“不要忘记穿鞋,我走了。”
—
“菡萏院住着郡主府的客人,此次赏花宴不开放此处,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大家多多担待。”
那群郎君贵女们被一群侍卫拦在菡萏院入口前,一袭桃红色绣花流苏垂绦宫裙的永嘉郡主款款现身,声音温柔恬静,诚挚地与他们说明情况。
众人一时议论纷纷。
“可是我刚看到福安公主从里面哭着出来。”是一国公爷家的小世子说话。
可他一抬头,对上永嘉郡主那双微红欲泪的含情眼,顿时住了嘴。
永嘉郡主也哭了?
到底怎么回事。
注意到宋舒妤苍白脸色的人不止他一个。
猜测的人越来越多。
看来楚御史与人私会的事情八九不离十……
“殿下,何不让我等进去,若是楚御史真与人…我们铁定给你做见证!”是一个将军家的小娘子正义出声。
永嘉抬眸,轻轻摇头,“各位不要胡乱猜测,里面无事发生……”
……
楚辞云见人群疏散后才从院里出来,宋舒妤则早有所料地在那枝红艳的杏花树枝下等他。
她见那青衣郎君从半月拱门后跨出,身姿翩翩,气质如山沉稳、如水温润,向她慢步走来,像是不染凡尘的仙人。
他看起来还是温温和和的,但是那一双直盯着宋舒妤的桃花眸,让她觉得脊背发凉。
宋舒妤咬了咬唇,受了他的礼,温婉笑道:“让御史郎久等了。”
楚辞云轻轻扬唇笑了笑,语气甚至比平时还要温和,他不急不慢:“殿下真是下了盘好棋。”
—
兴武十六年那场幽州战乱后,大齐与北疆签订了和平条约。
其中有一条约定了两国联姻:北疆要为未来的王迎娶一位大齐公主。
北疆人骁勇善战,当时虽是惨败,实力仍不可小觑,而大齐刚经历一场战乱,急需休养生息,圣人虽不愿让唯一的女儿出嫁,但为巩固两国关系,又考虑到女儿还尚年幼,此事或许会有回旋的余地,便答应了这事,与北疆约定公主及笄后再商量出嫁事宜。北疆欣然同意。
今年正是福安及笄之年。
而皇帝命令心腹以及当年参与过幽州战乱的人知晓此事的人封锁消息,在北疆使臣到来前再作定论。
于是这事被刻意抹除,长安城内没有动静,就连朝堂也无人敢提。
而今年年初,远在荆州的长公主收到皇帝密信,纵目观信,前半篇书信花费大量笔墨问长公主安,而到最后几段在寥寥数笔下才道出这突然对她嘘寒问暖的皇兄的真正目的。
书信写道:永嘉蕙质兰心,才德兼备,但忧其至今未嫁,恐遇人不淑。会北使将至长安议和亲事,今欲封其为福德公主,往北疆和亲。纲纪之交,久之,佑我大齐万寿永昌。
长公主知道他目的的下一刻便将信撕了。
愤怒之意溢于言表。
但无济于事。
皇帝金口玉言,哪是来与她商量的,不过是走走表面形式,通知她这个做母亲的罢了。
是故和亲之事,楚辞云知道,宋舒妤知道,唯独当事人福安公主不知道。
—
福安是宋舒妤引来的,郎君贵女们那边亦是她让人散的消息,目的是为了逼楚辞云与宋清野在福安面前承认关系。
她赌楚辞云对宋清野的心慈手软,也在赌宋清野对楚辞云的怀恨在心。
所幸,两边俱是赢面。
只是宋舒妤还是低估了他们二人对彼此的吸引力。
不用她准备什么,他们二人就被福安撞破了。
宋舒妤只好急忙将引来的宴客拦住,及时控场,算卖楚辞云一份薄面,场面才算没有那么糟糕。
—
楚辞云说她下了盘好棋,不在于她谋略多深,而在于这棋局的必然性。
今日发生之事皆在他意料之外。
福安本是不来宋舒妤赏花宴的。只是有人散了消息。
这是宋舒妤临时布的局。换句话说,只要他不来,此事就不会发生。
而只要他来了,宋舒妤定会如此算计他一番。
是他失算。
可他见到盼了这么多年的人儿啊。
什么流言蜚语、处心积虑,相比之下都无所谓了。
得见一面,已是欢喜。不敢奢望,不能奢望。
——
楚辞云心里有一座城墙,始于幽州战乱,那被人抛弃的战场。
作者有话要说:福安:(边掉豆豆边擤鼻涕)就你们会秀恩爱。(叉腰昂首挺胸)哼,秀恩爱,死得快!
阿野:(玩匕首)(挑眉)我难道不是在坏他名声?
楚辞云:...(无法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