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的身躯不壮实，却很有力量。

第一次出门，它过于兴奋，完全忽略身后牵着它的是个行动不便的残疾人。门刚开，它撒欢地往外跑，云谦牵不住，眼睁睁看它消失在拐角。他着急地转着轮椅去追，好在lucky跑出一段发现他没跟上，低头咬住狗绳走回来。

后来再出门，云谦就把牵引绳绑在轮椅上，并且以训诫的口吻告诉它，如果它跑太快，轮椅会翻，他会摔倒。lucky上过训练营，能判别主人情绪，汪汪两声回应，出门不再乱跑，一步一回头地跟着云谦。

就这样一人一狗每日作伴，往返于家和水果店之间。

若是收店早，云谦会带它在小区的小公园里玩一会。

那个时间是很多小朋友的活动时间，他们对带轮的小狗好奇，围着问东问西，lucky不怕这些，云谦可受不了，看到小朋友聚集牵着狗扭头就走。

可能是去的地方少，lucky格外珍惜每次外出机会。

周六中午，云粹刚把便携式狗笼绑到自行车后座，它就咬着狗绳跟过来。它松嘴，狗绳掉落，它低头用鼻子拱到云粹脚边。

云粹抱起小狗，走回屋，“不着急。咱们先洗个澡再出门。”

洗澡、吹干，她戴好狗绳，把狗放进笼子，骑车赶往湖心公园赴约。

期待了两周的见面，在实现的这刻，她却有些迟疑，可能是长期浸润在中药味里，她的嗅觉变迟钝了。

到达公园，她把车停在外面的自行车棚，牵着lucky进公园，边走边低头嗅身上的味道。出门前洗了两次澡，葛敏开玩笑说她是不是要把皮洗掉，云粹以汗液黏腻遮掩过去。

季晫恒挎包坐在长凳看书，见她走近，合书收进包里，身子半蹲，朝狗子张开臂膀，“lucky！”

lucky仰头汪汪两声，前脚抬起要跑，似是被脖上的牵引绳提醒，它驻足，扭身看云粹。

云粹加快脚步，牵着狗小跑过去。

季晫恒抱起狗，“还认不认得我？”

云粹把绳子交给他，“我才养三周，它怎么会忘了你。”

狗子低头，以拱手的方式回应。

季晫恒带了个飞盘，两人牵着狗往草坪走，路上简单聊了几句学校里的事。

他忽然没来由地问：“出门前洗澡了？”

云粹慌乱地抬手，胳膊往脸颊贴，假借擦汗，鼻尖压在袖子上用劲嗅。心中纳闷，她用的是清香形的沐浴液呀，味道这么重吗？他怎么一下就闻出来了。

“你、你闻出来了？”

“一看就知道。”季晫恒晃狗绳，“它的毛那么蓬松，应该是刚洗完澡用电风吹吹干了吧？”

“你说lucky阿？”

“不然你以为我说什么？”

“呃……没、没什么。”

季晫恒浅咳一声，手揪着衣领扇了扇，“我出门前也刚洗。早上去市体打球，出了一身汗。”

“今儿天真热。”他边抱怨，边揪着衣领扇。

带点涩感的柠檬香轻轻点在云粹鼻尖，悸动的心就像最近莫名升温的天气，离他越近，越热。

他穿的浅绿短T和她浅蓝的校服很配，像少女漫中特有的蓝天绿地。

云粹抬眸，望向远处的蓝天，“但是今天天气很好呀。”

季晫恒笑笑，附和地应‘是’。

湖心公园附近有几栋不成小区的老旧居民楼，很多狗主人都在这个时段来公园遛狗。

有只热情的金毛似乎是这群狗里的领头，对lucky这个新面孔很好奇，扯着主人跑过来。

金毛的主人是一个退休教师，看云粹穿着外国语校服，说他孙子明年中考，问起两人外国语高中的情况。季晫恒逐一回答。

两条狗趁着主人聊天的时间混熟，玩到一起。

他的妻子走过来牵狗，“你们还带飞盘了？能不能借我们玩一会？”

“可以。”季晫恒递出去，lucky蠢蠢欲动，扭身扯狗绳示意主人它也想玩，云粹蹲下解狗绳，“我看着它。”

男人问：“你们是兄妹？”

“朋友。”

“同学。”

云粹瞧他一眼，腼腆的酒窝微陷，“嗯。是朋友。”

随后，她跟在两条狗后面跑向草坪。

季晫恒和男人则站在旁边聊天。

lucky带着小轮，跑起来却不输金毛。有几次在金毛之前拦截飞盘，邀功似地叼回给云粹。它昂首挺胸，每叫一声汪，都好像在说‘快夸我’。

云粹从兜里掏出风干牛肉粒奖励它。

女人也夸，“我以为它带轮子会跑不快呢。它的腿是怎么了？”

云粹解释：“车祸吧。这是我朋友捡的流浪狗。”

提到季晫恒，她不由得转头要看，又怕太明显，只是偏头侧目。怎料目光对上的是数码相机的镜头。云粹下意识地抬手挡住脸，从指缝中看人。

“不喜欢被拍吗？”他问。

本以为他是在拍狗，云粹还担心遮脸的举动会显得她太自恋，引起对方的不适，此话一出，她噎住，缩了缩脖子，别扭回答：“我很少拍照。不适应镜头。”

“成。”季晫恒俯身，转走镜头，“那我只拍狗。”

云粹轻‘嗯’一声，撩开耳旁碎发。

之后扔飞盘，她都收着动作，哪怕他没拍她，也想表现出好看的一面。

一直到六点，天渐黑，遛狗的人陆续回家，草坪上只剩他们两人。云粹兜里的手机震动，葛敏发短信来说她要出摊了，晚餐放在冰箱。

云粹打字回复‘知道’。

季晫恒问：“你要回家了吗？”

“差不多了吧。”

“好。那我们走吧。”季晫恒蹲下身，给狗系狗绳，“下次出来不要给它洗澡了，在草地玩一会就全是泥，白费你花时间给它洗澡。”

云粹接过狗绳，“下次还一起出来玩吗？”

“嗯？”季晫恒站起身，头一偏，痞气的笑容带一丝霸道，“狗在你家养着，但还是我的崽。怎么？不让我看？”

“让你看。”

“那电话联系。”

“好！”

父母去店里，家中没人。云粹热好饭菜，端到房间书桌去吃。

季晫恒让她到家上Q告诉他一声，他会把今天拍的照片发给她。

云粹开电脑登Q|Q。

桌面右下角的小企鹅刚变成彩色，他的头像就开始闪动了。

云粹点开——

[季晫恒]：到家了？

[舒云慢卷]：到啦！[胜利/shl]

[季晫恒]：我发照片给你……

[舒云慢卷]：好哒！

在云粹说不习惯镜头后，季晫恒拍了几张就收掉相机。她以为只有几张，没想到文件传输框像瀑布，疯狂弹出，多到来不及点‘接受’。

她把照片另存到名为‘lucky’的新建文件夹里。

大概数了下，竟然有八九十张照片！

云粹惊着，她从小到大都没拍过这么多照片。

[舒云慢卷]：怎么这么多啊！我以为你没怎么拍呢。

[季晫恒]：按的连拍，可能会有很多重复的。我觉得每张都挺好看的，不好选，索性都发给你，你自己选择保存吧……

[舒云慢卷]：这样呀

[舒云慢卷]：那我整理一下，发到空间相册保存，相册名字就叫‘lucky的成长日记’吧。

[季晫恒]：好……

文件一边传输，云粹一边看。

为方便筛选，她将查看方式改为‘大图标’。

一束字母瞬间变为一张张缩略图。

云粹瞳仁震颤，抖着手滑动鼠标。

文件夹里出现的不是lucky的独照，而是她和狗一起玩的照片，也有很多她的独照。

相片传输完，云粹数了数，她的独照有24张，她和狗的合影有57张，lucky单独的有8张。

用的连拍，点开首张，再按住右滑翻页，静止的照片在她眼前动起来了。照片里，lucky咬着飞盘扑向她，她抱着狗倒在草坪上开怀大笑。

[舒云慢卷]：你拍了好多阿。

[季晫恒]：因为好看……

季晫恒说有事，先下线了。

他的头像变成灰色，那句黑字的话在云粹眼里却变成彩色。

‘好看’这两个字看久了，云粹有点不认识它了。

上次听到这样的话，还是几年前的春节家庭聚会上，亲戚客套的夸奖。葛敏承包餐车后，她的体重逐渐上涨，她不再穿裙子，甚至不再买新衣服，觉得怎么打扮，好像都和‘好看’没有关系。

她挑出一张和狗脑袋靠在一起的照片设为桌面背景，也把这张作为空间相册的封面。照片里她和狗咧着嘴笑，电脑屏幕外，云粹脸红心跳地打下‘成长日记’几个字。

只有云粹知道，这个相册记录的不仅是宠物日常，还有她对他越来越着迷的喜欢。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会随着相处逐渐加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