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轮到云粹带读，她比平时早十分钟到班。

刚过七点，班级稀疏地坐着几个低头抄作业的同学。她草草扫了一眼，发现康琪儿也在。她弯着腰，脑袋埋进桌下踏板，不知道在掏什么东西。这是喜欢踩点的她早到的第三天了。事不过三，云粹怀着好奇，放轻脚步，慢慢凑近，“嘿！你干嘛呢？”

康琪儿猛地抬头，后脑勺磕在书桌，发出一声闷闷的‘嘭’，疼得龇牙咧嘴地吸冷气。

“对不起。对不起。”云粹张开手掌覆在她后脑揉了揉，“很疼吧？”

“疼死啦！呜呜呜……”康琪儿低头，把后脑勺朝向她，问，“帮我摸摸有没有起包呀？”

云粹坐到贺逸飞的位置上，捧着她的脑袋边揉边看，几经确认，才说没有。

贺逸飞没买什么参考书，各科课本只一个书桌堂就够装了，桌堂下方的踏板是空的，右边角落孤零零地放着一盒特仑苏。

云粹瞬间猜出她早到的缘由，“你送的？”

康琪儿顿住，极不情愿地点头承认：“之前没凭没据就说他作弊有点不好意思呢。”

云粹笑弯腰，捂着肚子边喊疼，边说：“贺逸飞以为是某个暗恋他的女生送的，这几天留堂的时候可开心了，还和其他人炫耀呢。”

“我去？！”康琪儿肩膀一抖，脸刷地白了一片，被吓到花容失色，咧着嘴半天说不出句整话，只是不断重复着‘完了完了’。

贺逸飞好奇连续两天给他送牛奶的仙女长什么样，破天荒地提前到班，他哼着歌，一手插兜，一手捏着校卡带甩圈，以自认为酷炫的方式走进班级。看到康琪儿手里的特仑苏，心冷掉半截，发出同样难以置信的，“我去？！”

空气在尴尬的氛围中凝固，墙上挂钟的秒针转动两圈，四目相对的两人才从震惊中缓过神，并默契地同时开口喊开——

“我可没有暗恋你！！”

“你想给老子下|毒？！”

两人眯着眼，再次异口同声地发出疑问：“你说什么？”

贺逸飞坐到前排的空座，捂着月匈口，直呼‘心脏不好要缓缓’。秒针又转动三圈，他倒吸一口冷气，啧啧两声，“康琪儿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我、我……我关心同桌不行吗！”

“关心我？”贺逸飞五官拧作一团，震惊中又带几分嫌弃，“就你？”

“喝牛奶补脑子，让你少留堂！”

“我留堂关你屁事。”

“喂！”

眼看问题又要扯回偷溜回家上，贺逸飞先服软，拿过牛奶，“谢了。”

他拆开吸管，扎进去之前再次确认：“你真没给我下|毒？”

康琪儿翻白眼，“这可是五块一瓶的特仑苏啊！”

“也是。你哪有这么大方。给我下|毒买一块的冰露就好了。”贺逸飞放心要扎，吸管都碰到锡纸口了，又停住。

康琪儿没好气，“又怎么了？”

贺逸飞问：“你知道今年年初‘特仑苏OMP牛奶被曝光添加安全性不明物质’的事吗？”

康琪儿伸手去抢牛奶，“不喝拉倒。废话真多。”

“别、别、别。我喝。”贺逸飞扎开牛奶，快速吸了一口，美滋滋地说‘免费的东西就是好’，紧接着解释，“我告诉你这事是怕你不知道，消费者得知情才有选择权嘛。”

康琪儿发出不屑的‘切’声，“你还知道消费者知情权呢？”

贺逸飞翻开中考政|治必背白皮书，“上面写了。我昨天刚看的。”

“哟。真稀罕。你也看书啊？”

“天天被你唠叨留堂烦死了。”

班上同学陆续进班，云粹起身把座位还给贺逸飞。回座位前，她决定解开两人之间的误会，主动问：“贺逸飞你上课都敢逃，怎么放学反而乖乖留堂了？”

“逃课老师只骂我。放学偷溜会让她一起挨骂。我没那么不道德。”贺逸飞卸包，转过身，挂到椅子后。

云粹下巴微扬，没出声，用口型对康琪儿说：“我就说他人不错吧。”

康琪儿戳他肩膀，“喂。你之后有问题可以问我，但我不和你留堂，你别和班主任说，行吗？”

“你这是在求我吗？”

“呃……”康琪儿咬牙，半天挤不出那个‘求’字，但头稍低，语气少有地软了几分，“我放学有个数学提高班的课要上。”

“哦。你怎么不和黎鸿说？”

“高中分班会参考班主任意见，想给黎鸿一个好印象。”

“所以你就拿假装辅导我当你去火|箭班的敲门砖阿？”

“嗯……”康琪儿挠头，“我都说你有问题可以问我了嘛。”

“好吧。好吧。帮你一回。”

“谢谢你阿。”

这事算是暂时画上个句点，康琪儿长舒一口气，起身要去收物理作业。

贺逸飞叫住她，“你没骗我吧？”

康琪儿摇头，“没有。”

他大手一挥，“行。你收作业去吧。”

早读结束，两人抱着收齐的作业去办公室。

云粹问：“你报提高班了？”

康琪儿摇头，“没有。骗他的。”紧接着教唆云粹也这么做，“我看贝嘉妮挺好说话的，你也找个理由翘掉辅导吧。现在时间多紧张阿，每天的作业写得我都头疼了，哪有功夫管他们。再说了，他们以后肯定是花钱去国际二班阿，然后免高考出国，人家的路早定好啦。”

外国语初中没法直升的学生分为两种，一种是学习好想通过中考有更多高中选择权，另一种是中考考不上外国语的。而考不上的人想进外国语高中部还有一个办法——花钱进国际二班。这个班免高考，只要外语过了就能保送国|外大学，能提升高中的升学率，交的钱又多，住着高中部最优质的宿舍。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做挺不好的？”

“没有……”

“粹粹不要那么听老师话啦。你看，虽然贺逸飞天天挨批，但黎鸿还是关心他的，那些读不好又没钱进国际二班的才是真的Nobody cares。黎鸿都在为他的班级升学率考虑，你也要为自己考虑。”

云粹嘴角抽动，以淡笑应答。

**

周四，贝嘉妮顶着两个黑眼圈上学。

早读时，她的脑袋摇晃，昏昏沉沉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磕到桌上睡着。

云粹把她的书立住，稍作遮挡，低声问：“你昨天干嘛了？很晚睡阿？还是睡不好？”

贝嘉妮呵欠连天，断断续续地回：“熬夜背书。今天语文、英语、政|治都有随堂小测，东西好多，背死我了。”

云粹拍她后背，“辛苦辛苦。还好都是上午的课，中午就能喘口气了。”

下午，各科课代表发小测卷，并在黑板左下角写下不合格同学的号数，要求他们放学留下重测。

贝嘉妮举起三张小测卷，“耶！我都过啦！今天不用留堂啦！”

云粹笑着说恭喜。

贝嘉妮拉开书包，拿出一个礼物盒，“送你的。”

“谢……谢谢？”云粹超速运转的脑袋找不到她送礼的理由，狐疑地伸手去接。

贝嘉妮解释：“今天是你生日。这个礼物和不让你陪我留堂就算生日礼物啦。今天你家应该也给你准备了惊喜，你早点回家吧！”

打开礼物盒，里面是一个HelloKitty的牛皮钱包，云粹先夸了好看，再一次道谢后收下。

回家路上，康琪儿送了她一盒兔耳头绳。

家里没有给她操办生日的习惯，渐渐地云粹不再期待，也不再在意这个日子。若不是两人提醒，她都忘了今天是她的生日。

仅仅是三周的晚归，云粹已经习惯在天黑时回家，独自面对昏暗的房间。今天早回家，她有些不适应，下意识地开灯，啪嗒亮起的日光灯将空荡房间照得更亮。

她打开冰箱，上层有一碗猪脚面和两颗红鸡蛋。

葛敏还是记得她生日的。

鸡蛋不能用微波炉加热，她开锅倒水加热。

水开，鸡蛋刚放进锅，兜里的手机响铃。

以防鸡蛋碰锅裂开，得时不时用筷子挑一下，她盯着锅里的鸡蛋，随手按开接听，贴到耳边，“爸？”

电话那头沉默了。

云粹拿开手机，侧目看了一眼。

手机屏上赫然显示着‘季晫恒’三个大字。

“我没这么老吧？”季晫恒憋着笑问，对方没马上回复，他故意装出不耐烦地‘嗯？’一声，催她答话，“回答。”

云粹关掉火，全神投入通话中，“我在煮东西，没看来电显示。学长怎么会今天打过来？”

“给你过生日。我快到了。准备开门吧。”

云粹没听懂，“到哪？”

“到你家。”

“现在？”

“对。”

挂掉电话，云粹还是不敢相信，她捏脸，轻轻一下觉得不够，又重重地掐了一下。

会疼！

竟然不是在做梦？！

她摘掉围裙，穿鞋要去巷口接人。脚都踏出去了，又缩回来，站在玄关镜前拿梳子重新梳了个高马尾，绑上康琪儿送的新头绳，对着镜子把竖立的两只兔耳扯正，再开门出去。

小区后门有条通往公交站的小巷。

云粹往后门走，刚出小区，就看见他提着一个蛋糕从巷口拐进来。

晚六点的天空同时悬着弱阳和月牙，深邃的长巷处在明暗交错线上，云粹站在阴影里，而他从光的那侧走来，一步又一步地走向她。

云粹能感受到呼吸因他靠近的每一步变得急促。

身后的路灯恰逢其时地亮起。

光源明明在头顶，可季晫恒站到她面前的这刻，她却觉得落在她身上的光是他携来的。

他站在橘黄色的光影里，眼尾带笑，伸手碰了碰她脑后的两个兔耳朵，“小兔子，特意来接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特仑苏OMP牛奶被曝光添加安全性不明物质’——摘自2009.02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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