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出了养心殿,太子来到坤宁宫给皇后日常请安。

只见皇后面容姣好,双目炯炯有神,若不是她嘴唇微微上翘,眉眼微弯,定是瞧不出她脸上的几丝细纹,也看不出她已是四十来岁的年纪。

皇后一边练字,一边道:“听说嘉辰王和林家称病的姑娘一道回来了。”

太子眼中满是不屑:“回来了又如何,林家上下就剩她一人,能成什么大事。如今卫所制逐渐崩溃,早就名存实亡,一潭死水,嘉辰王即便当了右都督,也搅不起什么风浪。”

皇后停笔,抬眸望着太子,温和道:“死灰亦可复燃。”

她笑得极温柔,却叫人摸不透她心里的真实想法。

太子眸色一沉,低声道:“母后教训的是,儿臣接下来该做什么?”

“什么都不需要做。”皇后放下笔,手搭在槿夏的手上,端坐在凤椅上,“我们这位皇上,怕外戚专权,想借嘉辰王牵制你和蒋家,又怕嘉辰王佣兵自重,生了别样的心思,毕竟四年前贤妃娘娘一直是他们俩心头的刺。嘉辰王刚回都城,肯定是要立威立信,稳固地位。我们的人,只要将他供着,举着,让他盛极一时,疑心重的皇上自然会给他一击,等他从高处坠落,便知道疼了。至于林桑晚,本宫瞧着着实碍眼。”

自林慕雪入府,皇上便再也没有正眼瞧她一眼。她怎么可能会放过这张有些四分相似的脸。

太子心下了然,恭敬问道:“母后,近段时间沈首辅处处与我们针锋相对,要不要……”

皇后接过槿夏手中的茶杯,笑道:“他对妙蓉有恩,当年要不是他,我们的妙蓉早就成了两国联姻的牺牲品。要不是他,秦王也没那么容易就败,再留他些日子,若真生了异心……”

她没有继续说,拧嘴喝了口茶,眼中温柔无限,却又蕴含着不怒自威的气势,“你啊,还是要沉的住气,也要有容人的气量,这样才能屹立不倒。”

许是淋了雨,林桑晚跪在林慕雪牌位前,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

上完香,萧逾白跪在绫锦包成的蒲团上,没有起身,屋内寂静无声。

半晌,他盯着牌位双眼通红道:“阿姐,浮桑是不是也是你。”

四年前,石堰之变使得南顺元气大伤,朝臣提出联姻之策来换取和平,沈辞连夜上书写了篇请战书,内容切中要害,最后一句“以妥协求和平则和平亡”震惊众人,当朝首辅周瞻立即对他另眼相看。

而他也是那时候被外放至大堰州,这四年来,他卧薪尝胆,隐忍不发,一直潜伏在军营中,在一次战役中,做了局将蒋礼亲信——前任总兵除掉。

一步一步,换上自己的亲信,一步一步,拿回之前被攻占的五城。

他要登上最高位,他要替林家翻案,他要手刃那些残害他家破人亡的杂碎。

可他更想母妃还能跟自己哼小曲,更想林桑晚唤自己一声“好弟弟。”

思念深入骨髓,而她一直在骗他,她没死,更是在暗处相住他,难怪浮桑会对石堰一带的地形了如指掌,对布兵用阵那么熟稔。

林桑晚轻嗯一声,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低声道:“对不起。”

当初朝野上下,都想她死,连皇上也动了斩草除根的念头。她若再同萧逾一道,他必定成为众矢之的。可她确实骗了他,伤害了他,有些话是必须说的,尤其是亲近之人,萧逾白算是她仅存不多的亲人。

萧逾白身子一僵,沉静不语,他并非兴师问罪,白日里的怒气也早就消了。

林桑晚内心轻叹一声,伸出手,笑道:“好弟弟,起来吧。”

她的弟弟也只能哄着。

萧逾白没看她,盯着贤妃牌位认真道:“阿姐,以后我不会让你再受半点伤害。”

林桑晚一怔,收回手,温声道:“以前姑姑总在信中夸你温文尔雅,博学多才,看着你一天天长大,姑姑后面写得最多的是希望你能欢快地活着,活得快活肆意些。今日我也想告诉你,如今无人能伤得了我,你只须做你想做的即可。”

萧逾白道:“阿姐想做之事便是我所想做之事。”

无语凝噎,他怎么也听不明白呢。

林桑晚扶额,直白道:“林家血债,有我一人足矣。姑姑当初领养你,并非想要让你过得如此痛苦。况且如今的南顺国早不如以往繁荣昌盛,日渐衰败,你是皇子,也该为天下百姓做些什么。”

“我只想为你做些什么。”萧逾白盯着她,眸光炙热。

林桑晚凝视了他片刻,认真道:“那你就坐上至尊之位。”

太子目光短浅,且视人命为草芥,不是个明君。

话落,屋内一片寂静。

萧逾白愣了愣,自贤妃离世后,他不再压制自己的野心,他去北疆,实是为了兵权,只是面上不显摆了。他静静地看着林桑晚,原来她也想这么做。

他笑了笑,轻嗯一声,问道:“阿姐是不是心悦沈辞?”

林桑晚嘴角抽了抽,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摆了摆手,眨巴着双眼道:“没有的事。”

想起白日里他疯狂的举动,林桑晚温柔道:“阿姐有一事要同你说明白,我对你毫无男女之情,也希望我的好弟弟以后能遇到真正欢喜之人。至于婚约一事,目前还没有合适时机,你莫着急,我定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好亲事?”萧逾白自嘲几声,道:“阿姐既然不喜欢沈辞,何不同本王一起?”

一种前所未有的威压自天灵盖传来,林桑晚倏然紧绷身体,真是对牛弹琴,他真是不开窍啊。

她轻叹一声,温和道:“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慢慢来吧,也不急于一时,歪了的树总要多点耐心。

夜幕降临,淅沥的雨声在青石小巷和小池间轻响,林桑晚握紧手油纸伞,看着乌压压一片朝自己而来的黑衣人,脸色平静如常,心道:“这么快便坐不住了,只是太小看我了,也不找些武功高点的。我林桑晚可是当今剑道第一人。”

林桑晚抬起右手,腰间的青霜剑瞬间出鞘,就在修长手指与沾着雨水剑柄相握的一瞬间,只见黄色油纸伞微微一振,无数雨滴被弹落成细微水粉,如迷濛的雾。

未等他们动手,只见油纸伞飞向空中,一道暗红色身影“咻”的一声从马上消失,然后黑夜中惊现一道道青光,犹如闪电,刺穿雨滴,再刺破围堵着的黑衣人。

“啊啊啊啊啊啊......”雨夜里,偏僻小巷,骤然响起一道道凄厉的鸣啸。

林桑晚留了一个活口,看着他颤抖下跪的身子,温声道:“告诉你背后的人,下次多派些武功高点的。”

听完,唯一的活着的黑衣人一瞬间消失不见。林桑晚使了一个眼色,让暗中之人立即跟上。她想看看,是谁这么快就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