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火炉冒着袅袅青烟,铜壶里的茶水“咕嘟咕嘟”沸腾开来。

十一拎起铜壶斟了一杯热茶,放入托盘端到花厅。

一进门便看到了临窗而坐的沈离,沈离面容平和,乍一看温润清俊,若细瞧就会发现他的漆眸犹如幽潭,他只肖看你一眼,便会将你内心的隐秘尽数窥尽,你却全然不知道他所思所想。

这样的人机警又危险。

饶是跟随沈离多年,十一也从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十一将茶盏放到沈离身侧,低声道:“王爷,今日巳时圣驾从云山起驾回宫,行到半路御马突然失控,圣上跌落到地,当场就殒了命。”

天子驾崩,原是天大的事情,十一却从容不迫、四平八稳,仿若早就预料到圣上会驾鹤西去一般。

昭帝执掌乾坤三十年,虽贪欢好色、日日沉溺于男欢女爱,却将皇权牢牢握在手中,也算乾纲独断,谁能想到只一场惊马就要了他的性命。

沈离勾勾唇角,昭帝比他想象的还要没用。

伴驾的贵妃对沈离有恩,见沈离不说话,十一只当他想要知晓贵妃的消息,于是接着道:“娘娘虽受了重伤,却无性命之忧。但因着圣上驾崩,无人庇护娘娘,朝臣便以娘娘祸乱朝纲为由,逼迫娘娘跳下了悬崖。”

沈离唇角的笑意慢慢变淡,继而镀上一层冷意。贵妃最是和善柔顺,昭帝昏庸与她何干,那群朝臣为了博得忠君爱国的名声,竟把脏水都泼到了贵妃身上,还将之生生逼死。

朝臣既能把贵妃逼死,估计下一个要逼迫的人便是贵妃的独女安宁。

他看向十一,开口问道:“安宁可知晓这个消息?”

十一摇摇头:“事关重大,没有王爷示下,卑职不敢把消息散播出去。”

圣上驾崩,既关乎民生社稷、也关乎皇子的前程,哪位皇子先得到消息,便可夺得先机。

沈离是圣上的第四子,虽说他征战沙场近十年,立下了不世之功,到底非嫡非长,若想更进一步还需把握先机。

相对于十一的谨慎,沈离倒是十分淡然,他拿起一颗棋子慢悠悠置于棋盘中间,慢条斯理道:“你到长乐宫走一趟,把贵妃跳崖的事情告诉安宁。至于陛下驾崩的消息……”

他顿了顿,接着道:“也无需再隐瞒!”

长乐宫内,安宁公主雪棠正歪在贵妃椅上看皮影戏,她是被昭帝和贵妃捧在手掌心长大的,千娇万宠的姑娘,平素半点烦恼都没有,除了看皮影戏便是抱着她的波斯猫丛丛做消遣。

雪棠看皮影戏看得不亦乐乎,旁边的掌事姑姑却忧心忡忡。屡次规劝雪棠喝药无果后,凝枝终是使出了杀手锏:“九公主,贵妃娘娘下昼就要回宫,她若是知道您因为贪玩儿不肯喝药,定会把丛丛送到宫外去。”

丛丛是雪棠的心头好,雪棠便是睡觉都要抱着,又如何舍得将之送到别处。

她忙搂紧丛丛,梗着脖子和凝枝讲条件:“想让我喝药也成,但得拿一碟蜜饯作配。”

雪棠噬甜,小时候因为吃糖太多,坏了满口牙,所幸八九岁还会换牙,倒也没有影响她的姿容。换了牙以后贵妃便不再纵容她,五六日才肯让她吃一次甜食。

按说雪棠前日才吃了芸豆糕,今日是不能吃蜜饯的,可为了她能按时喝药,凝枝还是起身到隔间端了一碟子蜜饯。

蜜饯色泽鲜亮、晶莹剔透,单看品相就勾得人垂涎欲滴,雪棠随手夹了一块儿,还未来得及品尝,便见一眼生的侍卫进了门。

十一将昭帝驾崩、贵妃跳崖的事情一五一十禀告给雪棠,话音一落下,雪棠玉软花娇的面容就变成了惨白色。

事情太过于突然,雪棠的头脑沌成了一团浆糊,嘴唇张了又张,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眼泪如一汪泉,源源不断的往下滴落。

父皇和母妃到云山赏花之前还曾凑到屋内和她说话,父皇许诺要猎一只白狐给她做狐裘,母妃说要在云山酿一罐儿百花蜜给她做酥山。

她只当那是最寻常的话别,怎料到会是她与父皇母妃的最后一面。

雪棠悲不自胜,伏到凝枝身前抽泣起来,削肩犹如抖糠的筛子不停地颤动,仿佛被暴风雨携裹着的花木,似乎随时都要分崩离析。

她正哭得伤心,忽听院内传来一阵喧闹,不过片刻便见一群朝臣气势汹汹涌到屋内。

带头的是左相章吾成,章吾成善钻营,犹如墙头草,哪里势大往哪里飘。昭帝在时,他恨不得日日让妻女进宫巴结雪棠,昭帝去了,他也是头一个声讨雪棠的臣子。

章吾成和雪棠无冤无仇,倒也没有没有必要非置她于死地,他之所以到长乐宫,其实是受了皇后的示意,昭帝对贵妃椒房独宠,哪怕王皇后是后宫之主,也从未入过昭帝的眼,因着嫉妒,王皇后对谢贵妃恨之入骨,与之缠斗多年却从未占过上风,现下贵妃去了,她再无掣肘,自要斩草除根将雪棠除掉。

他指着雪棠怒声斥责:“你乃乡野村夫之女,靠着贵妃巧言令色、蒙蔽圣上才受封固伦公主。皇家血脉断容不得你这宵小来混淆,陛下已经仙去,老臣便越矩为陛下清理门户。”

章吾成倒也没有撒谎,昭帝是在南下巡视时遇到的贵妃,当时贵妃孀居,已身怀六甲,进宫不过三个月便诞下了雪棠。

雪棠的身份众人心知肚明,但因着昭帝对贵妃情有独钟,眼珠子一般护着她们母女,众人才不敢多言。

昭帝已去,现下没人庇护雪棠,朝臣便肆无忌惮起来。

长乐宫侍从众多,足以将朝臣制服,是以哪怕他们嚣张跋扈,雪棠也丝毫不畏惧。

她盯着章吾成反唇相讥:“你休要胡言乱语,我母妃从未对父皇隐瞒过我的身份,又何谈巧言令色、蒙蔽圣听。”

她的咳疾还未痊愈,约是因为情绪起伏太大,不由咳嗽起来,她重重咳了几声,接着道:“你口口声声忠君爱国,你可知君上最疼爱的人是谁?父皇有十二个子女,最疼爱的人便是我。

我是父皇捧在手掌心长大的,他若是在天有灵,又岂会愿意看到旁人逼迫于我?你若是真的忠于大英,忠于圣上,就该尊我敬我,又何故跑到长乐宫乱吠。”

想起昭帝对自己的爱护,雪棠愈发悲戚,不再和朝臣浪费口舌,提脚向太极宫奔去。

太极宫已挂满白幡,白幡中间便是昭帝的梓宫,梓宫旁围满了皇子公主。昭帝子女虽多,却独宠雪棠,有的公主连昭帝的面都未见过,却掩袖高哭,一副纯孝模样。

不同于她们的装模作样,雪棠是实实在在的透骨酸心,还未靠近梓宫便已泪流如柱。

泪水模糊了双眼,视线便有些不清明,雪棠隐约看到一群人疾步而来,还未反应过来,章吾成的声音便又传到耳际:“九公主留步,你非皇家血脉,断不能为圣上守灵。”

雪棠一心惦念着昭帝,又哪里会把章吾成的话放在心上,脚步丝毫没有减缓的意思。

章吾成在长乐宫便遭受了冷遇,没想到众目睽睽之下雪棠也对他的话也置若罔闻,自觉丢了颜面,怒气更甚,当即便带着人向雪棠冲过去。

左右雪棠不是皇家血脉,她又有个祸国殃民的贵妃生母,便是打杀了她也无人敢置喙半分。

章吾成目露凶光、满眼杀气,简直像是要把雪棠生吞活剥了去,雪棠这才察觉危险,不由后退一步。

见她生了惧意,章吾成越发得寸进尺,带着朝臣步步上前,他离雪棠越来越近,眸中的杀意也越发汹涌。

雪棠被众星捧月长大,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局面,她心跳如鼓,手脚也颤个不停。

看着雪棠惶惶不安的模样,章吾成心中涌过一阵奇异的快意,他朝身后看了一眼,众人会意,纷纷向雪棠冲去。

太极殿门口是站着侍卫的,但在宫里讨生活的人心思最为活络,圣上和谢贵妃皆已仙去,九公主再无倚靠,谁也不会为了一个没有皇家血脉的公主得罪朝廷大臣,于是那些侍卫只直挺挺站在自己的岗位上,对朝臣的逾矩之行视而不见。

朝臣杀意重重、犹如地域修罗,雪棠的身子抖得越发厉害,简直连站都站不稳。她扶住一旁的明柱深吸了一口气,拔腿向远处跑去。

她一边奔跑一边咳嗽,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却半刻不敢停歇,一直奔到甬路尽头,她才顿住脚步。

甬路尽头是一条分叉口,左侧通往尚衣局,右侧通往颀王的寝宫衔云院,雪棠在分叉口顿了一瞬,提步向右侧跑去。

朝臣如影随形,离雪棠越来越近,甚至有人举起手中的笏板向她投掷,笏板掷到肩头,似乎要把皮肉砸碎。

肩膀疼痛非常,带的胸膛都有些发麻,雪棠却丝毫不敢放松,她一边奔跑一边闪躲,一刻钟后总算奔到了衔云院门口。

幼时,谢贵妃是长乐宫的主位,居于正殿,沈离母子居于偏殿。谢贵妃柔善,时常照拂沈离母子。

因着住在同一个宫殿,雪棠和颀王倒是有几分交情,但多年未见,雪棠拿不准颀王是否还会承当年的情。

罢了罢了,无论结果如何,总得试试才知道,雪棠深吸一口气,抬手敲响衔云院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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