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悬阳城再遇贪财鬼

小满陡然一惊,慌忙直起身后退几步。

街上行人投来异样的目光,小满压低了帽子,吞了口唾沫。

“老先生,话可不兴乱讲。”

那算命先生哈哈笑起来:“姑娘,你紧张什么?”

“无妨,那人本就命数已尽,姑娘也不是有心为之——不过……”

“姑娘可要小心小人,切莫听信谗言,亦或是轻信于人,以免遭人利用、惹祸上身呐。”

小满微微抬起下巴,佯装镇定:“先生这是何意?”

“有所为,有所不为。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姑娘自行分辨的好。毕竟,苍天有眼,因果轮回,姑娘现在种下的因,来日定会结出相应的果。”

算命先生长叹一声:“姑娘,最近切莫行恶事,不然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啊。”

小满沉吟片刻,朝他微微一鞠躬:“我知道了,谢过老先生点醒。”

“无妨,无妨。”

小满站在原地,盯着面前这个算命先生好半晌,只觉得越看越觉得熟悉。

“老先生,我看你有些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姑娘说笑了,老朽自城外来,在这城中留不了几日,何曾见过姑娘。”

算命先生捏紧了风水旗的旗杆,笑着打哈哈:“罢了,罢了,老朽与你有缘,不收你的钱。姑娘自己万般谨慎的好。”

“那便谢过老先生了,告辞。”

算命先生摆摆手:“走吧,走吧。”

待到小满离开,摊前人来人往,算命先生伸手去收摆在地上的算命招牌。

手心突然触碰到一点冰冷,他摸了摸上边的纹路,是一块大洋。

算命先生顿了一下,直起身朝着小满离开的方向,缓缓抬手取下脸上的墨镜,露出一双澄澈无比的眸子。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小满蓦地回头——

原本坐在街边的算命先生不见了踪影,连同那显眼的风水旗都消失不见。

小满赶忙往回走,拎着路边一个小摊贩问道:“方才坐在这儿的算命先生呢?”

“什么算命先生?城中除了城北常家哪还有会算命的?”

“就是一个戴着墨镜的瞎子,”小满描述道:“好像是从城外来的。”

小摊贩道:“没有。这地儿一直空着,别说是城外来的算命先生,连个人影都没有看见过。”

城西的那群难民被小满领了回来,沈家主给他们分发了食物和水,选了一个孩子留在沈家做事。听下人们说沈家主对那个孩子很是喜爱,在众多难民中一眼就看中了她。

在那之后家主便让沈千歇着,说是要好生准备,接待那个所谓的未婚夫。

中元节的婚,小满当然不敢结。

这个未婚夫,小满自然不敢要。

但为了不被人发现端倪,小满表面上对沈家主还是百依百顺的。

于是她以“准备婚事”为由,几次三番往城中跑,四处打听哪怕丁点长生石的消息。

一晃一个礼拜过去,小满都快把整座悬阳城都逛了个遍,依旧没有半点有用信息。而那个在城西街边遇到的那个算命的老瞎子,她再也没见过。

至于沈家主留下来的那个孩子,小满后来见过。

那孩子名叫鸟鸟,一开始看见她时小满也很是意外,因为在众多孩子当中,也有很多她都是有些印象的,唯独这个鸟鸟——

她长得瘦瘦小小的,皮肤苍白得紧,看起来比其他孩子要小得多,站在众多难民中一点也不显眼。

而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病怏怏的孩子,居然从几十个孩子中脱颖而出,被沈家主一眼看中。

小满很不理解。

但她依旧笑着逗问她:“鸟鸟?为什么唤作这个名字?”

鸟鸟怯生生抬眼看她,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给她增添了几分楚楚可怜。她开口,声音嗫嗫的:“因为他们都说我声音好听,唱歌也好听……像小鸟一样。”

小满笑而不语。

有关这个疑惑,小满也找到过家主询问,可家主并没有透露太多信息,只是摇摇头,长叹一声。

“鸟鸟是个可怜的孩子。”他说:“我不说你兴许都看不出来,她已经十岁了。城外战争频繁,鸟鸟的父母死在了战乱中,她一个人无依无靠的,又还这么小,少不了受欺负。”

“我若是不管她,她该怎么活下去?”

“若是所有人遇难都往悬阳城跑,那该怎么办?悬阳城总归只有这么大块地方,护不了那么多人的。”

沈家主道:“话虽如此,但真正能够找到悬阳城的外来者又有几个?很多时候,城外人想要入悬阳,靠的是缘。”

1934年,这个硝烟四起的时代……如今的中国被战乱包裹,悬阳城外,是山河破碎、民不聊生,是残垣断壁、满目疮痍。

小满沉吟片刻:“父亲,倘若有朝一日国破,您真的认为我们可以独善其身吗?”

“你不是留过洋吗?西方人那些坚船利炮你不是没见过!这哪是我们能比的!”

沈家主叹息一声:“小千,我知道你见过世面,思想跟我们终归是不太一样。但是——这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是万万不可以变的。”

“只要我们沈家在一日,就要护这悬阳百姓安平,只要我还在人世,就决不允许任何人破坏我们沈家的规矩!”

“这趟浑水,我们悬阳淌不得!”

有时候小满觉得,沈家里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奇怪。

与其说沈家,倒不如说整个悬阳城都是一个很神奇的存在。

长生石,长生仙……这座城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而这一切,到底和她哥哥的离奇消失有什么关联?

想到那个和自己哥哥长得一模一样的沈亿,还有沈千那张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脸。

难不成,这是她和哥哥的前世?

前世的哥哥是沈家三少爷,她是沈家大小姐,他的大姐?

小满感觉自己CPU都给干烧了。

直到三月初一那天,小满那未过门的丈夫搬进了沈家。

陈道生的出场方式极其独特,有正门不走,偏偏要翻墙而入,结果脚下一滑摔了个狗啃屎,被正在院中以踱步之名熟悉环境的小满当场撞破。

站在院门口看着陈道生的小满:“……”

陈道生忙不迭爬起来,拍了拍白色道袍,标标致致地朝她拱手作揖:“在下青河山,玄真法师门下,陈道生。有礼了。”

小满上下打量着这人一身行头,嘴角忍不住抽搐:这就是沈家主为他女儿物色的老公?

虽说生得浓眉俊目,一双眸子犀利有神,瞧起来板板正正的,举止行径却是让人不敢恭维。她没有犹豫转身就想走。

身后的陈道生连忙叫住她:“大小姐,我是你未~婚~夫~”

小满被这一句创得脚下一个踉跄,百般无语地回头。

她轻嗤一声:“不像寻常道士,倒像个偷鸡摸狗的练家子呢。”

陈道生丝毫不留面子,当即回道:“沈大小姐也不似城中传闻,倒是个性得很呢。”

小满眉头微挑。

他这话模棱两可,让小满无从下手。城中有关沈千的传闻本就分为新旧两派,旧闻道她嚣张跋扈,恣意妄为;新言说她谨小慎微,心地良善。

而陈道生一句“不似城中传闻”,摸不清所谓传闻是前者,还是后者。

这是小满来到沈家后第一次吃瘪,看陈道生一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样子就来气,翻了个白眼快步离去了。

蒲月悄悄跟上来。凑到她耳边轻声说:“大小姐,陈道长是家主亲许入您的院子的。奴婢觉着……兴许是想让陈道长住在您院中,也好提前联络下感情。”

小满当然不愿意和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男人同居,于是径直调转方向去找沈家主。

在她的软磨硬泡之下,沈家主这才命人重新收拾了一间房间,就在小满院子的旁边。

陈道生生得俊朗,一双狭长的眸子明亮有神,浑身散发着道家的磅礴之气。他长身玉立于回廊之下,身形修长,一袭白色道袍不染纤尘。

若不是见过他爬墙的样子,小满指不定会被他这仙风道骨的外表蒙蔽。

陈道生行囊不多,一个麻布袋斜捆在肩上。见到小满,他微微颔首示意:“沈大小姐。”

小满眉头微凝,下巴微抬:“你都是修仙之人了,还能谈婚论嫁?”

陈道生轻笑:“沈大小姐,在下是道士,不是和尚。”

小满挑刺:“可是你道行还不够火候?”

“道家分为全真和正一两大派系,在下正是后者,未曾出家,与道行深浅并无相关。”

倒是拿出一副说教的姿态。小满“嘁”一声,转身回到屋内。

可逃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当晚,沈家主召集了一家子在前堂用膳。

一家人围着圆桌做得整整齐齐,小满打量了一圈,恰好对上沈二折略带责备的目光。

她倒也不觉着有什么,转头问他:“二舅父,怎么少了个人?”

沈二折不明所以,小满压低声音说:“我二妹啊,沈万,这么多天吃饭怎么都没看见她?”

沈二折微微皱眉,神情似乎有些不解:“阿万从不与我们一同用餐,你忘了?”

小满愣神一瞬。

“阿万自幼体弱多病,常年呆在自己的院子里,鲜少露面,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次。”

小满皱起眉头,只觉得这沈家人当真个个都是奇葩。

饭局开始,气氛有些说不出来的微妙。

终究是沈家主率先打破了僵局:“道生啊,进了沈家门,从今往后你可就是我沈家的人了,来,干一杯——鸟鸟,倒酒来——”

陈道生眼底闪过一丝异样,忙起身作揖,道:“沈老爷客气了,该是我敬您。”

“还叫沈老爷呢?”

“……父亲,我敬您一杯。”

沈家主哈哈大笑起来,笑意没蔓延到眸中去。小满坐在众人之间,忽然生出一种混沌怪异的错觉。

太诡异了……一个入赘沈家的道士,将要在中元节举办的婚礼,还有这表面上其乐融融的一家子……

好像哪里都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

小满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半个多月,这段时间里她愣是什么事情都没干。

内心有些憋屈,一不小心喝得多了些。沈家主不拦着她,也没有人敢拦着她,毕竟这家中除了家主数她最大。

哪知那陈道生不知突然抽什么风,道:“早就听闻沈大小姐惊才绝艳,满腹珠玑。今日可否有幸见识见识大小姐的妙诗龙章?”

沈家主闻言也笑着附和:“小千,不如就以今日之酒宴,临场作诗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