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纸星星

顾渝耳尖有些发红,移回目光:“……没什么。”

崔时砚收起游戏机。

四人一起说了会儿话,见天色不早,顾渝提出告辞。

崔老太太笑着留客:“渝渝,要不要今晚就在我家歇下?”

顾渝忙摇头,礼貌地笑了笑:“谢谢崔奶奶,不必了。”

崔时砚收好游戏机起身,淡淡道:“我送她回家。”

顾渝不想老麻烦他的。

她抿了抿唇:“我坐公交回去吧。”

崔时砚骤然从沙发上歪起来,打断她的话:“想不想去北城一中看看?顺便送你回家。”

……倒是很有吸引力。

顾渝很想去一趟自己的母校,顿了片刻后,还是做出选择:“好。”

坐在车上,崔时砚换了一台宾利,驶向北城一中。顾渝看向车窗外的北城一中,陷入沉思。

崔时砚将车停在校门外。学校里还有高中生在上课,把一辆宾利开进去不太方便。

顾渝和崔时砚走到校门前。守门的还是以前那个老伯伯,看见二人来了,眯起眼睛问:“你们两个是……”

顾渝的样貌没什么变化,但是崔时砚的变化还挺大。他走到保安室窗户边,俯下身笑了笑:“伯伯,您不记得我了?”

老伯伯盯着他看:“你哪位?”

顾渝:“……”

顾渝也走到窗户边。她和崔时砚挨得近,几乎能感受得到他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脖颈处。晚风吹来,天边的云霞绚烂无比,崔时砚身上淡淡的栀子香味儿顺着风吹过来,很好闻。

她也笑了笑:“伯伯,我是顾渝,他是崔时砚,还记得我们吗?”

老伯伯这才想起来,乐开了花:“哦,原来是你们啊,真是那么多年都没见过了。来母校看看啊?”

说完他又狐疑地扫了二人一眼。二人都是一身风衣,站在一起十分般配。他笑着问:“在一起了?”

顾渝又怕崔时砚故意恶心她,忙解释:“没有没有,就是一起来母校看看。”

崔时砚靠在一旁抱着手臂低低地笑起来,乐不可支。

顾渝剜了他一眼,嗤了一声:“幼稚。”

二人如愿以偿地进了北城一中的校门。二人在学校里逛了一圈,崔时砚慢悠悠地问:“要不要去三班的教室看看?”

顾渝温吞地应了句“嗯”。

三班本来是他们的班级,穿过教学楼,顺着记忆来到了三班的教室。

夕阳绚烂,晚霞在天边交织。傍晚的阳光倾泻在教学楼的地上,一片橙红。北城一中的高中生正在上晚自习,有女孩子给男生写纸团,咕噜咕噜滚在地上,又被男孩子捡起来。

守班的老师不在,教室里看似安静,实则搞些小动作。

顾渝忍俊不禁。

崔时砚站在她的身边,陷入了沉默。他身后是盛大的夕阳,一轮红日下沉,远方飞鸟掠过,教学楼的影子在暮色中看得尤为清晰,五官轮廓深邃。

顾渝想起在高中的时候,自己最喜欢的就是和周妄互相扔纸团。

而崔时砚最喜欢的就是抢纸团,然后在纸团上写几个欠揍的字,在丢给顾渝。

回想起来,倒是挺有趣。

她靠在栏杆上,想起高中时代那天黄昏。

自己也像现在一样靠在栏杆上,看着徐徐下沉的落日,蓝白色的校服被风吹起,也遮不住少女窈窕的身形。女孩子总是三两聚在教室的一起,但顾渝没有。

这几天自己的朋友们总在背地里说自己的坏话,甚至造谣。但这些话总传入她的耳中,顾渝想不在意,但心里总有疙瘩,怎么也放不下。

小团体就是这样,因为对一个女孩子的恶意而聚集在一起。校园冷暴力的伤害也是巨大的,但自己又能怎么样?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真心对她们,她们却背地里造谣,这些话一句比一句难听。她不想失去这些朋友,一直讨好,因为她害怕孤独。

或许讨好她们就不会冷暴力自己了吧?

“顾渝。”崔时砚骤然在她耳边唤她。

顾渝还以为他又要耍恶作剧,没好气地说:“怎么?”

“看夕阳啊?”

顾渝“嗯”了一声,带了点鼻音。

崔时砚的声音很轻,却不失少年的肆意与张扬。他懒洋洋地说:“送你个东西。”

说完,他将手伸出来。少年的手骨感分明,手心躺着一颗纸星星,递给她。

俯下身的时候,他呼吸温热,身上是自己喜欢的栀子花香味儿,晚风撩起他额前的碎发,少年笑得恣意。

顾渝接过纸星星,正想说些什么,崔时砚却转身离开。他一只手插在裤袋里,微微侧过脸,深邃的眉眼沦陷在夕阳里。

顾渝不明所以。她打开纸星星,上面写着:“Lonely is one man's carnival, Carnival is a crowd of people's lonely.”

她捏着这一颗纸星星,迎着风,有种想哭的欲望。

孤独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个人的孤独。

第二天她们在造谣的时候,顾渝悄悄用录音笔录了音,送到了教导处。结果不言而喻,几个人被处分,被迫道歉。

从此她不再讨好每个人,学会独处是自己成长的第一步。

后来面对周妄,她断得也很快。一个人在伤害自己之后,再去用讨好来求复合有什么意思?

顾渝和崔时砚并肩站在三班教室前。

思绪被拉回,顾渝骤然间说了一句:“崔时砚,谢谢你。”

崔时砚微微侧过头,手肘靠在栏杆上,腔调有意拉长:“怎么了老同学?又谢我啊?别老谢人。”

顾渝微微垂下眼帘:“那颗纸星星。”

“你喜欢啊?”崔时砚嗤笑道,“高中的时候还是个白痴恋爱脑,还是我打醒了你。”

顾渝:“……”

这人怎么这么讨厌?如果和什么人谈恋爱,是不是会对浪漫过敏啊?

裤袋里的手机一直在响,顾渝打开手机。

是一条短信。周妄换了个手机号来骚扰她。

「顾渝,晚上来嘉湖公馆,我们来谈谈顾家的事情。你放心,我不会做些什么。」

崔时砚凑过来看了一眼,顾渝按灭了屏幕。

现在她在后悔为什么自己将青春吊死在周妄这棵树上。

嘉湖公馆就在嘉湖书院附近。

顾渝有些担心周妄会对顾家做些什么。毕竟顾家还是有挽救的可能。父母在忙着资金的事情,或许就成了呢?

她狠下心,决定还是去一趟。

她正想和崔时砚说自己先走一步,对面却打来电话。顾渝按下接听键,声音没调小,漏了出来——“顾渝,顾家的事情我想找你商量商量。错过了今晚,就没有明晚,希望你能做出衡量。”

是周妄打来的电话。

顾渝心里作呕,看见崔时砚在抬眉,做出口型:“我也去。”

她挂了电话,皱了皱眉:“但这是顾家的事情。”

崔时砚不紧不慢地抬眼:“你一个人去?就不怕周妄对你做些什么?”

……好像也是。

顾渝和他对视,又移回目光,轻轻叹了一口气。

“麻烦你了。”她诚恳地说。

崔时砚淡淡地“嗯”了一声,说得轻描淡写:“麻烦什么,走。”

顾渝走在崔时砚身后,二人离开北城一中。顾渝心里砰砰直跳,总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

人总是会对未知的事情产生恐惧。顾渝看向迷蒙的夜色,像是一头凶兽,就要把她吞噬。过了红绿灯,宾利一路奔驰,深黑的夜空中没有一颗星。

风也是凉的,暮色已经消失在天际,冷空气钻进衣领,顾渝缓缓地摇上了窗。

崔时砚很稳地把着方向盘,二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顾渝看向在开车的崔时砚,心里骤然间涌上安定的情绪来。

这种感觉很莫名。

嘉湖公馆的地方偏僻,是上流人士的聚集地,拥有不错的私密性。顾渝打开窗,眯起眼看向嘉湖书院的钟楼。

钟楼很高,装满着她和周妄在嘉湖书院的记忆,但她现在只觉得恶心。

她准备摇下车窗,车外却传来女人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很熟悉:“渝渝?”

宾利顺势停下,顾渝准备摇下车窗的手一顿。

她顺着声音看向车窗外。一个女人衣着华丽,披了件雪融披肩,也不觉得冷。她笑吟吟地问:“渝渝,去嘉湖公馆啊?”

是自己的闺蜜张娴!

顾渝觉得好笑,冷嗤一声:“你不是知道吗?”

张娴笑得更是放肆:“坐了谁的豪车啊?又傍上新男人了?”

顾渝没正眼看她,反唇相讥:“傍上男人的不是你吗?被我捉.奸在床,演的还那样像,这不得给你颁个奥斯卡啊。”

北城权贵多,开得起宾利的不少。张娴也不装了,摊牌冷笑道:“顾渝,我告诉你,你现在傍上什么男人都没用。”

顾渝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没接话。张娴一个人滔滔不绝:“你不如去找找崔氏集团掌权人崔时砚,看看你的死对头会不会正眼看你。”

下一秒,主驾驶座的车窗开了。

崔时砚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冷淡地抬眼。

车内有暖光,男人的侧脸轮廓在光下深邃分明。一阵风过,碎发被风吹起,添了几分不羁张狂,带着与生俱来的浑劲。

他似笑非笑,看向张娴,语气戏谑:“我是崔时砚,什么事?”张娴一怔,随即不可置信地微微睁大眼。

崔时砚?她是怎么傍上崔时砚的?她不是向来最讨厌崔时砚吗?

见张娴不接话,崔时砚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补了一句:“不是喜欢造谣吗?继续啊。”

张娴深吸一口气,态度一变:“原来是崔总,不好意思,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还是什么意思?”

张娴没想到崔时砚居然一点情面也不留,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解释道:“我只是……”

崔时砚漠然地瞥了她一眼:“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

下一秒宾利径直驶过,险些撞到张娴。张娴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一步,狼狈地跌在地上,裙摆沾染上了淤泥,脸色很是难看。

顾渝看着她很想笑,在车上忍不住笑出了声。

崔时砚侧过头来,看向顾渝。顾渝的目光和他对视了一秒,又停住了笑。

他挑眉,懒洋洋地说,“看这种人出洋相,不笑还等着什么?”

顾渝突然想起少年时代的崔时砚说过的话:

“我就喜欢风水轮流转,转得越狠我越喜欢。”

顾渝弯了弯唇,突然就get到了这一句话。

她摇下车窗,对张娴笑起来。

崔时砚停了车,顾渝也下车。迷蒙月色中,公馆灯火通明,明灯闪烁,在夜色下远远看去,像是一座华丽而不真实的海市蜃楼。

她下车,弯着眉眼对崔时砚说:“崔时砚,谢谢你,爽了一把。”

“谢我啊,”崔时砚耸了耸肩,“她自己摔的。”

顾渝忍俊不禁。

走进公馆,顾渝率先走在前,第一眼就看见了周妄。

还有一身泥泞的张娴。张娴正哭哭啼啼地坐在沙发上,公馆里就只有他们两人。

“周总,她、她……”张娴吸了吸鼻子,看向自己的裙角,“我摔得好疼。”

周妄脸色很沉,难掩愤怒:“发生什么了?怎么摔成这样?”

张娴还没来得及接话,顾渝径直走上前,冷冷开口:“张娴,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顾渝一身修身风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压迫感十足,目光如刀似剑。

气氛霎时间凝固,灯影闪烁。周妄深吸一口气,凝声说:“张娴,你先去换衣服,这里的事情我来解决。”

张娴一怔。

她还以为周妄会当面替她主持公道,神色有些难堪:“周总……”

周妄瞥了她一眼,示意让她离开。张娴抿着唇,从沙发上缓缓站起,很快离开了顾渝的视线。

顾渝看了一眼身后。门那边空空如也。

……崔时砚没进来?

他应该在门外不会走远。顾渝放下心来,呼出一口气。下一秒,身后传来男人散漫的声音:“周总?有张娴在,日子过得活色生香啊。”

作者有话要说:孤独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个人的孤独——来自泰戈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