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 第十章 卢家日升冢岭雄
孟义山摇身一变,从山贼做了总捕头,走路都觉有风,一想到将那古小白脸呼来喝去的样子,心下十二分的得意。
晃着八字步,孟大捕头趾高气扬的回了尚书府,吃罢晚饭,孟捕头对着何老尚书道谢道:“多谢舅公的三代履历了,让我老孟大大露脸,作上这洛阳总捕。”
这话听得老尚书别提多怄了,连手都气哆嗦了,口里自责道:“罪人,愧对先人啊!”
接着大捕头高声笑道:“呵呵,这回我可不怕你报官了,爷爷的履历是你写的,要是官府捕了老子,我就诬赖到你身上,说你指使我杀马总兵!”
听得老尚书脸孔煞白,他与马文明这军将比邻而居,一个仗着军功傲慢狂横,一个恃着三朝元老,重文蔑武,两府之间自是存有矛盾,这回写了孟义山的履历,要是被诬上暗杀马文明的罪责,洗都洗不脱!
一旁的云敖看着得意得要上天的孟义山,很是讥讽道:“竟被你这山贼做了总捕!哼,你这捕头怎样查案啊?”
大寨主挠挠头,满脸不在乎道:“一般的案子就要古小白脸去办,破了案也是爷爷指导有方,嘿嘿!大案子比较费劲,也许办到我老孟退休都没头绪,管他奶奶的。”
不理云敖和老尚书蔑视已极的眼神,孟义山嚷道:“练了功夫,就去睡觉,明日还要去洛阳街上访查马府血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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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以访查案情为名,孟捕头起了个大早,到了衙门里点上十余个捕快,换上了公服,带到洛阳城里穿街过市,抖一抖总捕的威风。
晃了两个时辰,自身就是凶手的孟义山哪能去查马府血案,只是一路闲逛,那些捕快初时见新任总捕在旁,十分的拘谨小心,待见这孟总捕言语俚俗,与众人呼兄唤弟,一点总捕架子也没有,与古振声在任时那冷面无情截然不同,心下都想这位新总捕倒是蛮不错。
转眼到了午时,几个捕快都说要做东,请总捕大人吃酒,有说太白居酒酿菜香,有说花月楼是个好去处,上好酒宴,还有粉头。
大寨主望着这些口沫横飞的手下,大点其头道:“都好,都好,先太白居,再花月楼,哈哈!喝他个浑天黑地。”
讲完又疑惑这帮家伙每月二两的月俸,哪来银两与自己吃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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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这山贼捕头可开了眼界,这几个捕快是遇店索钱,逢铺刮油,多半晌就弄到十余两银子,把孟义山看得直摇头,心说明抢也没这般索要来的快。
那太白居宽敞透亮,孟义山一伙要了楼上的雅间,叫上菜来,喝来喝去,众人已是大哥二弟麻子哥般的熟络,孟义山显出草莽本性,与一干捕快斗酒划拳,是好不快活。
正吃到兴处,却听得外间一声大喝:“楼上各人都给我站起来,卢某要找人!”
这声叫喊听得大捕头一怔,探首向外间一看,见楼道口站着一个锦衣少年,生得双眼狭长,鼻坚口方,单手把着腰间长剑,方才呼喝的正是此人。
见了那少年当楼呼喝的样子,二楼席上有个似是江湖武师似的汉子,骂了句:“他妈的,这般张狂!”
却马上被他同伴捂住了嘴,对他小声讲道:“你不要命了,这卢公子惹不得的。”
那少年的话明显生了效用,楼上有一大半的酒客都已听话站起,都说既然卢公子在此办事,咱们自当回避,都当那少年瘟神一般,纷纷下楼而去,喧扰的酒楼整个沈寂下来,只有靠西侧窗口的一桌五人未动。
孟义山所处的雅间有屏风拦挡,那少年也不知有捕快在此,走到桌前对着坐着的那伙人道:“张五雄,你给我站出来。”
那五人中站起个膀阔腰粗的胖汉,开口骂道:“是哪个孙子叫爷爷?”
那锦衣少年眼眉一张,向前踏了一步,食中二指掐住剑颚,长剑夺鞘而出,指向那胖汉张五雄。
那张五雄武艺精熟,一见那少年前踏中宫的姿势就是要缩短距离,使敌人不能后退,将自己圈在剑势之中,要待左右躲闪,那出鞘一半的剑势杀意十足,一个妄动,就难幸免,不禁额头流下了冷汗。
锦衣少年以剑势压住了张五雄,原势不变,开口讲道:“张五雄,你们五兄弟横行冢岭山,卢某不管,但在我洛阳地界杀人害命,却容你不得。
一旁的孟义山跟了云敖多日,眼力很是提高,识出锦衣少年剑法高超,便对手下们问道:“这锦衣小子是谁,用剑功夫倒不差。”
身边有捕快回道:“那少年叫卢日升,是本城卢家的子弟,那卢家武学世家,更兼财雄势大,有‘豪门兴灭,还看中都卢’之说。”
大捕头心想:“原来是大羊牯家的阔少啊,不过看来这羊有些扎手,老子吃不下!”
当了捕头的孟义山贼心不死,还在想着打劫的行当。
那捕快接道:“这卢日升凭仗武艺,专管不平之事,但他生性横勇,凡事不分曲直,一言不合便要动手,甚为乡党所厌。”
那桌上的其余四人此时全已站了起来,纷纷操起兵刃,为头的一个黑面大汉对那卢日升叫道:“朋友招子不亮,泼脏水也要讲个对象,我们五兄弟可不是好相与的。”
那卢日升狂猖一笑,道:“我问你这五个狗贼,可曾在安兴巷住宿,却打死了房东刘老丈,奸杀了他的女儿。”
那大汉吃惊道:“刘老爹一家出了这等事!”神情显得很是惊愤。
那卢日升怒道:“前日你等五个离了刘老丈家,半天后就出了这等惨事。还有街坊望见那张五雄后来在此进出。”
那大汉怒道:“放屁,那刘巧妹,我们五个当亲妹子看待,何曾做过这牲畜之事。”
话罢转头道:“老五你可回去过么?”
却见那胖汉张五雄一脸的哀戚欲绝,对着他大哥点了点头。
那大哥吃惊得瞪住他的兄弟,喝道:“是你干的!”
张五雄点点头又摇摇头,胖大的汉子竟呜呜痛苦起来,呜咽道:“那刘老爹是我一棍打死的,巧妹……巧妹怎会出了事?”
他大哥上前一脚将那张五雄踢了个趔趄,怒道:“你为何要回去,杀了刘老爹?”
那大哥一脚踢得不清,张五雄口鼻流出一丝血液,与面上热泪混在一起,很是伤心道:“我回去想再看看巧儿,哪知那姓刘的老狗,为了赌债卖了亲女儿进花月楼,还对我说五爷你是熟人,看你对巧儿有些意思,你拿出五十两,我叫巧儿先陪你一夜。圆了你的相思罢,真他妈的老畜生。”
张五雄一拳擂在木桌上,将那桌面打得凹陷下去,拳头蹭破得满是鲜血。
那大哥听了神情悲愤,恨道:“那老狗!巧妹又是怎回事?”
张五雄摇摇头,木呆呆的回道:“我杀了刘老儿,扯了那卖身契出门,正碰到巧妹回家。
那日在门口,巧妹惊喜着问我:‘五哥,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杀了他爹爹,神情很是慌乱,随口应道:‘几件换洗衣物忘在这里,回来拿取,巧妹你又去了哪里。’
那日天要擦黑了,下山的日头照得巧妹脸上红艳艳的,她笑着对我说:‘爹爹说他做工赚了钱,给了我几钱银子,要我做两身好衣裳,我舍不得花,都给了巷口的瞎老爹了。’
我干笑着赞着巧妹的心眼好,怕她知道他爹死了,我就把她一指点昏,放在里屋床头,将刘老儿的尸体背出掩埋,事后才与兄弟们会合。
是谁,又是哪个祸害了巧妹!!”
张五雄越讲面容越是扭曲,末了已是伏地大哭起来,那张五雄哭出的声音有如夜枭泣血,鬼母失儿,格外的阴悲决绝,竟使人心生寒颤。
那大哥也不劝慰,扫了众兄弟一眼,对张五雄道:“五弟,我们信你,没奸杀巧妹,咱们兄弟便去访查凶手,活祭巧妹。”
其他三个汉子都道:“五弟,去找凶手!”,“哥哥信你!”
雅间中的孟义山听了一会,已知了大概,他大捕头断事,靠的不是头脑灵光,凭的是直觉行事。
适才那张五雄喝骂卢日升就很对孟义山的脾胃,待见他真情流露如此,大捕头暗道:“好伤心,这张五雄不是凶手。”
随行的捕快都是老公门,听了一会就有一个拉拉孟义山,在桌上蘸酒写下:“那胖汉犯下命案,可要抓捕。”
孟义山瞪着那捕快,在桌上写道:“他宰了一条狗,哪来命案,抓他做甚?”
看得那捕快不敢再谈,仗剑而立的卢日升却没这么好打发,他见了张五雄的样子,心下已有几分信了,本待下楼而去,于面子上却不好交待,再加方才被张五雄辱骂,很是恼火,是对是错都要撑下去。
卢日升捏着剑诀,又踏出半步,奔放而出的剑意将冢岭五雄全部罩入其中,扬眉大喝道:“无论如何,你张五雄杀了人命,却须有个交待。”
他这话却惹恼了旁观的孟义山,大捕头心道:“你总捕爷爷都没说抓人,你这臭小子多事什么?”
卢日升踏出那步,冢岭五雄气机相吸之下,纷纷站好方位,隐成梅花之像,抵住卢日升催逼而来的气势。
那大哥开口道:“你这厮既然不分黑白,老子们也不用客气,你卢家财势压人,江湖朋友早就看不过眼,哼!‘豪门兴灭,还看中都卢’,咱们只当是个屁!”
卢日升本想由五雄兄弟服软,赔罪了事,再暗助他们抓捕凶手,没想到那大哥竟辱及洛阳卢家,此事已难善了。
手中长剑一撩,化出的青虹成了半个扇形的姿势,由下而上朝着那大哥倒挂而出。
这势剑法为卢家长河十三剑中的一式,唤作破釜沈舟,是破腹开膛的招数,很是险毒。
那大哥的手掌厚砺带茧,粗看连掌纹都没有,竟是练有外门铁沙掌,对着来剑不退反挡,向着剑刃就是连拍四掌。口中跟着喝吼连声,借着吼声来卸去卢日升剑上的真力。
卢日升剑锋锐利,内力浑厚,虽难破不入刀枪的铁沙掌,却把那大哥的手掌砍出了一道白痕,见他挡住剑身,便将招数一变,举剑大挥大砍,剑势奔放如大河长江,汹涌不可挡。
那大哥的掌法原是凶猛前击的路子,却被他剑法的气势逼得易攻为守,心中慨叹这路剑法如此雄强,卢家威震关洛,得名绝非幸至,惊佩之下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对抗,一双大掌,拍、击、按、捺,舞得比铁墙还严密,阻守着纵横飞击而来的长河十三剑。
战了一会,那卢日升见那大哥守势坚强,心赞:“传言这冢岭五兄弟武艺不弱,这大哥果然不差。”
那冢岭兄弟倒也守规,只由那大哥一人动手,余人在旁看护,见那卢日升的剑法,也暗赞他少年了得。
又打了十数个回合,卢日升摸熟了那大哥的招数,便趁他变招露绽之时出剑,这大哥拒了数下,肩头被刺了个血口,心知不敌,索性行下险路,放开全身防守不理,专向卢日升要害招呼,使的全是两败俱伤的招数,这种打法十分好用,竟将不敢行险的卢日升逼得后退。
后撤的卢日升心下瞋怒,为破这大哥的招式,又后撤了两步,身躯一弓一直,长剑直弹而出,势道强得带出闷雷之声,正是长河剑中攻杀第一的“钱塘潮”!
这有如长江怒潮奔涌拍岸,有去无回的剑招,已不是那大哥一人所能阻挡,此式一出,冢岭五雄的其他四人都动了,这五人只有那大哥肉掌迎敌,其余四个均有兵刃,有个使金瓜锤的,那张五雄用的却是熟铜棍,另两个是刀剑,这五雄兄弟攻势一动,盘环交错,步法转动得深有法度,摆出一座梅花阵。
这“钱塘潮”号称能发不能收,迸发而出的剑式,威力大得出奇,沛然雷动的剑音就已搅得人耳轰鸣,剑上的气机胶重稠密,向着五雄兄弟不住催压。卢日升使出此剑,原想一举攻破那大哥的守势,没料到五雄兄弟练有阵法,将他攻势抵挡下来。
五人配合圆熟,进退之间环环相扣,由那大哥先抵出一掌后,便已觉出此剑势道浩大难当,正感支撑不住之时,那胖汉张五雄一声大喝,手中熟铜棍向着卢日升直击而下,这钱塘潮运起之时,真气潮涌如江海,满布身前四周,兼有江潮漩涡之力,那棍身被真气一吸一搅,砰的一声,却砸在长剑的剑刃上。
卢日升长剑被压得一弯,却瞬间弹直,泻流而出的力道比先前加倍,直击那张五雄。
张五雄功力不及,手中铜棍哢嚓连响,似要断折,被剑气逼得面色赤红,他使金瓜锤的二哥却是双锤连捣,连使雷公击日,盘古开天两式攻招才抵住剑劲,抢下那张五雄的性命。
五人步法转换快速,一人不敌马上便换上一人,也是一粘即收,这梅花阵只以五瓣梅花之数取名,摆开阵势却是灵动多变,一人攻出之后,后排诸人随之牵动,由最后一人替下先前一人,有如毒蛇的长尾,循环摆动,交替迎战卢日升。
转眼间数十回合打过,依五雄兄弟的心思,梅花阵连环进击,自己兄弟还有喘息的时机,那卢日升剑气催放不停,早晚必被拖垮。
五人做此想法,以为可拖住卢日升的剑招,哪知却是错了,这钱塘潮乃卢氏先祖观江潮而成,曾恃之大战有“天下剑艺莫及我,长白神剑开府宗”之称的长白祖师,虽是战败,也被祖师许以“剑气合流,剑招强势第——”之誉。
卢日升虽年少,却已习得剑招的八成火候,小小一座梅花阵,怎能抵挡如此绝剑。
看那卢日升逾战逾是振奋,剑气越涌越凶,沛大得到了后来非得五人齐上,才能敌住剑势。
五雄兄弟均已被逼得面红耳赤,喘息连连,论起内力,卢日升可抵五雄的两人,五人齐上,他便不如,但他气借剑势,力道大强,反将五雄兄弟逼得支撑不住。
眼看便要取胜,卢日升却是心中叫苦,这招剑法,一经使出,便难收回,只有卢日升的伯父,卢家族长卢九峰勉强练至“收发由心”的地步。
他没料到会遇到梅花阵式这等沾粘的打法,这“钱塘潮”越遇阻碍越是威强,真气从丹田暴涌而出,所幸此式有漩涡回流之功,可将外溢出的真气聚回,不然他力敌五人,早就脱力而亡了,但这内气损耗过快,回气速度已难以相抵,再过片刻,这五雄兄弟虽丧身剑下,自己也会功尽而亡。
就在此时,却听有一人在他身后大喝道:“奶奶的,当众打斗,还把你总捕爷爷放在眼中么?”
原来孟义山见那五兄弟不敌,新官上任的总捕头怎能不显显能耐,便推倒屏风跳了出来。
一声呼喝后,江湖规矩早已被他老孟当大白菜吃了,是浑不在意,跃步上前,对着卢日升后背就是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