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调查
话音落,劲风破窗而入。
流筝不待反应,已被季应玄挟腰侧转,避开了攻击。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季应玄一眼,迅速将他挡在身后,弹出机括剑横在身前,打量来者。
来人一身夜行衣,覆面遮脸,看身形,像是身手矫健的女子。
她见偷袭不中,又拍出一记掌风,流筝右手持剑劈开,左手抛出一张风刃符纸反击。
那人见了符纸,瞳孔微缩,不仅不避,反倒被激怒似的迎锋而上,硬生生捱下了这一击,同时掌间凝出月白灵气,强行向流筝攻去!
这灵气极为阴诡,迫近时使人骨髓生寒,流筝持剑抵挡不住,念及身后护着季应玄,又不敢自顾躲避,正僵持间,似见红光一闪,黑衣女子发出一声惨叫后,撤手滚摔在地。
流筝一跃上前,左手反擒住她的胳膊,右手摘下了她的面具。
面具下一张美艳近乎邪气的脸,怒视着流筝,奋力想要挣脱她的束缚。
流筝试探着叫出一个名字:“苏啼兰。”
女子微微一僵,再次将她细细打量,冷声道:“我不认识你。”
“马上就认识了,”流筝有几分得意道,“关押在听危楼的二十六个姑娘,你杀了我,就救不了她们。”
苏啼兰果然不挣扎了,反问她:“你用听危楼的东西,也会救人吗?”
原来方才是听危楼的符纸激怒了她。
流筝说:“我不是听危楼的人,反倒是受你连累,被迫陷进这烂摊子里。不知苏姑娘可有兴趣同我做桩交易?”
苏啼兰语气冷硬:“我不是商人。”
“我也不是,哎呀你先听听嘛,很划算的。”
声音清柔如春水击石,听得季应玄在身后蹙了蹙眉。
这样娇俏且自来熟的语气,她怎么跟谁都这样?
流筝权当她同意了:“你告诉我整件事情的真相,还有你为何会操纵红莲业火,我这回就放了你,如何?”
苏啼兰轻嗤一声。
见她不同意,流筝道:“你若是觉得不公平,可以加条件,考虑一下呗。”
苏啼兰还真的考虑半晌,说道:“我想在听危楼里找一个人。”
“谁?”
“我姐姐,苏如茵。”
流筝记得那二十六个女囚中并没有叫苏茹茵的姑娘。
苏啼兰说:“华裾楼的事,我被下了讳言咒,不能告诉你,至于红莲业火……”
苏啼兰的目光飞快向流筝身后一瞥,想起方才被红莲灵力压制的剧痛,不由得一阵心悸。
看人眼色的能力她还是有的。
苏啼兰顿了顿:“我如今尚不能信你,不能告诉你。”
流筝颇有些郁闷:“那你岂不是什么都没说,白白赚得我帮你找人?”
苏啼兰道:“我只能告诉你,你想知道的真相要去听危楼里找,至于能不能找到,还要看你自己的造化和本事。”
流筝:“……”
***
来华裾楼折腾这一趟,事情好像有了进展,又好像什么都没得到。
回听危楼的路上,流筝两手空空,神情恹恹地打了个哈欠。
“我有点后悔将苏啼兰放走,毕竟我只需找到苏啼兰,祝楼主就能帮我去掣雷城找哥哥,如今就不必这样烦恼。可是……”
“可是,你做不到明知有内情而弗顾,”季应玄的声音如轻风细雨,“你好像天然觉得苏啼兰与那二十六个女囚并非故意作恶,为什么呢?”
流筝提起精神想了想:“因为直觉,我很少有看人看走眼的时候。”
季应玄笑了笑。
祝锦行算一个,他算一个……很少么?
“但我有件事想不明白,”流筝沉思道,“听危楼里都是出世修道之人,怎会与华裾楼里的姑娘扯上关系?”
季应玄说:“修道之人也是男人,仙门自诩超脱凡尘,有时会比凡界的男子更冷漠无情,这些姑娘在他们看来,大概与牲口无异。”
流筝闻言叹息一声。
两人回到听危楼后各自回房休息,约定第二天晚上一起探一探听危楼。
流筝睡不着,熬到天亮时叩响与太羲宫通信的玉牌,玉牌里传来她母亲满是愁绪的声音。
“流筝,你父亲耗费了毕生修为,将命剑镇于伏火阵,才堪堪平息了伏火阵的异动,但这恐怕撑不了多久,若是你哥哥回不来,下次地动火起,只怕我与四大长老联手也未必能压得住。”
流筝的心揪了起来:“爹他现在情况如何?”
“被业火之气冲出了内伤,尚不危及性命,如今正在闭关休养。”
流筝不知该如何安慰母亲,隔着玉牌说出的话总是轻飘飘。
且她帮不上忙,又能说什么呢?
她临窗坐了许久,直到天色逐渐明朗,灿灿金光穿透菱形窗格,形成道道金缕。
窗外的鸟雀在草叶晨露中振动翅膀,扑棱棱掠过窗前。
流筝深呼吸一口气,起身活动僵硬的手脚,提剑走到了庭院中。
她开始练剑。
弓步转虚,提膝捧剑,回身后劈……这些都是太羲宫弟子刚祭出命剑时练习的基本剑招,是为了达到人剑合一、物我两忘的境界。
流筝没有命剑,但这些招式,她早已偷偷在心里练习过无数遍。
太羲伏火阵需要宗阶剑修拿命剑去补,父亲之后有哥哥,那哥哥之后呢?
明明她也身负太清剑骨,为什么她不可以?
她身上的剑骨,究竟是天命的恩赐,还是……
一念之差,手中剑势陡然转急,凝于机关剑中的灵力劈出去,震碎了榕树下的一块湖石。
外剑之于剑修,如义肢之于躯体,再怎么巧夺天工,也难以做到如臂使指,剑随意动。
果然还是控制不好力道……流筝懊恼地叹了口气。
这动静惊动了正在自己庭院里晒太阳的季应玄,他正屈膝坐在门前石阶上,手里给一条活鱼剔骨去刺,喂一只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的杂毛野猫。
他遣出一片红莲花瓣去探看流筝院中的情形,见她又在练剑,轻嗤了一声。
她不是自诩无剑也能纵江湖么,大清早这是又抽什么风?
入了夜,季应玄尚未歇下,流筝果然又来将门拍得震天响,惊得蜷在屋顶上的野猫发出一声尖叫。
“季公子,季公子……”
季应玄甫一打开门,怀里就被塞了一个包裹。
“这是夜行衣,换上咱们走。”
季应玄惊讶地掂了掂那包裹:“你从哪里找来的夜行衣?”
流筝道:“我知道向云郡哪里有私衣坊,下午偷偷去买的。”
季应玄在心里感慨她这成仙般的精力,懒散地笑了笑:“雁姑娘对向云郡比止善山都熟,许是从前没少来吧。”
流筝推着他往屏风后走:“哎呀你快去换衣服,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隔着一道素纱屏风,季应玄在里面换衣服,流筝往外面的八仙桌前一坐,终于有空闲喝口水。
衣料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碎响,她鬼使神差抬头,望见了投在屏纱上的人影。
长发落肩,腰细肩宽腿直,没想到他平时瞧着斯文弱质,身材竟然这样……嗯,人不可貌相。
似是感受到被人打量,季应玄隔着屏风转过头来,屏风上的影子长睫分明,鼻梁下的嘴角轻轻勾起。
流筝吓得呛了口水,慌乱间打翻了手边的杯盏。
“怎么了?”季应玄似笑非笑的声音透过了屏风。
“没事没事,”流筝撇开眼,“刚才有只野猫跑进来,又跑出去了。”
季应玄也不揭穿她,淡淡“嗯”了一声。
他衣服换得也太慢了吧……流筝擦干桌子上的水,颇有些坐立不安。
忽听季应玄说道:“听危楼不比华裾楼,此间住的都是功力精深的符修,雁姑娘要探查,为何要带上我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流筝尚未被冲昏头脑,试探之意还是听得出来的。
她想起止善山不悔峰上割下了机关豹脑袋的那一缕灵光,还有昨夜绊住苏啼兰杀招的力量,沉吟后说道:“嗯……我觉得季公子是有福之人,每次同你一起行动,总能化险为夷,有惊无险。”
没听到季应玄回答,她垂下了眼,小声问道:“你是不想与我一起去吗?”
季应玄转出身来,身上已经换好了夜行衣,与宽袖氅衣相比,这套玄色利落的衣服衬得他身形颀长,眉眼也有锋锐之感。
他在流筝微怔的目光中系好面罩,遮住了下半张脸。
“走吧。”
***
听危楼原本只是一座七层高的塔楼,因得凡界皇室的器重,拨给他们大片的土地和金银,如今的听危楼已经是围绕双生台而建的成片建筑,有山水池榭,楼阁亭台。就连听危楼也重修到三十三层高,以对应天上的三十三重天宫。
夜深人静,草间蛩鸣。
流筝与季应玄脑门上各贴了一张云步符,蹑手蹑脚地穿过弟子们起居的精舍,来到双生台下。
此时天上月相正值上弦月与上凸月之间,再有五六日的光景就将迎来十五的满月。
薄亮的月光照在高高隆起、形如日晷的双生台上。
双生台面上呈阴阳鱼的图案,南侧覆东海白玉,北侧覆西山黑玉,环台面以纯金浇筑经文,今日尚分辨不清,唯能辨认中间一句:“能夺天地之造化,乱日月之有无,是得矣,亦失矣。”
流筝似懂非懂,绕着双生台走了一圈,小声疑惑道:“苏啼兰说双生台附近大有玄机,叫咱们晚上来找,该不会是骗咱们吧?”
季应玄的目光凝在双生台上,当年他的剑骨就是经由此处换到了流筝身上。
他问流筝:“你从前来找祝锦行时,没有来过此地吗?”
流筝摇头:“双生台是听危楼重地,岂是想来就能来,若非咱俩身上贴着听危楼的阳猷符,只怕过不了结界。”
说罢又叹了口气:“从前我都是偷偷跑出太羲宫,只能在向云郡城里转几圈,这听危楼内部的情况,我并不清楚。”
季应玄十分不能理解她这小女儿家的情态,祝锦行那样的人,也值得她这样费心思么,归根结底只能说她看人的眼光实在不行。
他默然片刻,忽然向东南方侧首:“你听。”
夜风自东南方吹来,风里夹杂着若有若无的缈茫歌声,断断续续,满是哀伤的意味。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流筝说:“那是听危楼的方向,怎么会有女子大半夜在楼上唱歌?”
她转头去瞧季应玄,见他目不转睛盯着双生台向听危楼方向的一棵百年榕树,也随着他一起去瞧。
风吹树叶,沙沙作响,月光淌在地面上,光亮如银镜,映着榕树的影子。
流筝歪头将那树影看了半天,突然伸手扯了扯季应玄的袖子。
“季公子你瞧,地上的影子好像与树冠的形状对不上,你说这会不是一个月影阵法?”
季应玄心中道了句聪敏,面上却是一副什么也不明白的模样:“月影阵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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