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卫辞将众人的神色看在眼里,又扫了眼那位今科状元,他看他的眼神里竟带着明晃晃的敌意。
有意思!
卫辞面上依旧挂着温润的笑意,不慌不忙道:“六哥今日这提议着实不妥。”
“哦?有何不妥?”卫曙问。
“陆评事既是皇伯父钦点的状元郎,我若赢了他,岂不是让皇伯父脸面无光?”卫辞笑着答。
卫曙愣了愣,他倒是没想到这一点,若卫辞当真赢了,哪怕只是险胜,也会让人质疑父皇挑选贤能的眼光。
“你又怎知,你一定会赢?”卫曙冷声道。
卫辞闻言叹了口气:“唉,为了保住皇伯父的面子,我也只能故意输给陆评事了。不过,万一不小心赢了,想必皇伯父也不会怪罪于我,毕竟这比试的主意不是我出的。”
卫曙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堂堂燕王世子,怎地如此厚脸皮?
照他的说法,输了是为了保住父皇的面子,赢了也不怪他,无论输赢他都有理。
卫曙一时满心憋屈,却又不能继续逼他比试,否则就是置父皇的面子于不顾。
卫辞瞥他一眼,心下暗笑不已,又道:“其实除了斗诗文,也不是没有别的玩法。”
“什么玩法?”卫曙忙问。
卫辞扫了眼在场众人,扬声道:“今日大家相聚在此,便是缘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如就以‘缘’字为题,击鼓传花,玩一场飞花令如何?”
卫曙犹疑了下,还是点了点头。虽然飞花令只是最简单的行酒令,但若他没有真才实学,少不了要丢脸。
众人见四皇子没有反驳,自然也纷纷应允。
徐景声作为今日宴席的主家,自告奋勇地抢了击鼓的活儿,亲自下去抬了一面大鼓上来,蒙上布条准备敲鼓。
飞花令既是由卫辞提出来,便由他起头,他略想了想,道:“缘崖陟磴势凌兢,偏坐银鞍傍险行。”
鼓声响起,卫辞随手将手中的花球传到下一个人手中……
待到鼓声停,花球恰好落在宣平侯之女胡婉玗手上,她羞怯地看了眼卫辞,有意在他面前好好表现,娇声念道:“跨缘今似孤云薄,随身翩翩惟一鹤。”
念完见卫辞微微一笑,她顿时心神一荡,恨不得把看过的所有带‘缘’字的诗词都想起来,待会儿花球再落到她手中时再博他一笑。
不止是胡婉玗,在场许多贵女都想要好好表现一番,给卫辞留个好印象,因而一个个打了鸡血一般记词作诗。
花球传到手里都舍不得递出去,就是希望鼓声能停在自己这里,好让自己有开口的机会。
卫曙见此情景,心下恼怒不已,往日里这些贵女个个自诩身份端庄娴雅,今日见到卫辞,竟一个比一个娇羞,一个比一个奔放。
真是肤浅至极!
然而,很快,他便顾不上鄙夷这些贵女了,飞花令越往后越难,而到了后面,几乎每次鼓声都停在他这儿。
他接连应付了几次,刚喘口气,花球就又落在了他手里,这一次,要求‘缘’字在第三十三位。
他绞尽脑汁,怎么也想不起来哪首诗词符合要求,现场临时作诗也作不出来。
见众人用催促的眼神看着他,卫辞更是朝他举了下酒杯,意思是他若答不出来就老实认输罚酒,卫曙顿时恼羞成怒,狠狠瞪向他:“一定是你,串通了徐景声作弊!”
卫辞挑了挑眉:“六哥便是一时想不出来,也不用空口白牙污蔑人吧?景声蒙着双眼背对着我,距离我三丈有余,当着在场这么多人的面,我要如何串通他作弊?”
“那你说,为何每次鼓声都恰好停在我这儿?”卫曙愤声道。
“这我如何知晓?”卫辞耸了耸肩,“许是六哥和景声心有灵犀,又许是今日这花球格外眷顾六哥,六哥应该高兴才对。”
卫曙气极,谁他娘的跟徐景声那个憨货心有灵犀?还花球眷顾,他当他是傻子吗?
卫曙冲身后的陶放使了个眼神,陶放立刻飞身到花厅正中,将蒙着双眼的徐景声点了穴,说了句‘小侯爷见谅’,便开始上下检查。
先是蒙眼的布条,再看身上有没有藏机关磁石等物,最后又用内力探了探他体内,结果什么都没发现。
又检查了大鼓和鼓槌,也都没有异常。
陶放只好朝四皇子摇了摇头。
卫曙面色一变,难道是他猜错了,卫辞当真没有串通徐景声作弊?
可徐景声下去抬鼓时,他明明看到卫辞身边的婢女出去了一趟。
看到云梨出去过的不止卫曙,还有陆子忱。
他想,一定是她在徐景声身上用了些不为人知的小法门,才没有被检查出来。
以她的性子,竟愿意帮她的主人作弊,可见她对卫辞的忠诚。
此刻,她像一名普通婢女一样,静静地立在燕王世子身后,低眉敛目,神色恬淡,仿佛场中的纷争与她毫无关系。
但他毫不怀疑,如果有人敢靠近燕王世子对他不利,定会被她当场斩杀。
湖阳长公主原本还提着心怕景声身上检查出什么,见什么都没搜到,当即生气道:“四皇子,不知我儿做错了什么,要被你的人当众点穴搜身?”
“一场误会,还望姑母和徐表弟见谅。陶放,还不快给徐小侯爷解穴!”卫曙吩咐。
陶放抬手给徐景声解了穴,重新回到四皇子身后。
湖阳长公主心下再不满,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四皇子深得太子信任,她不好得罪他。
徐景声眼眶微红地站在场中,被四皇子当众这般折辱,他以后还怎么做人?
可母亲既然选择隐忍,他心里就算再憋屈,也只能强行忍耐。
他正要默默退下,却听见卫辞出声道:“一句见谅,就可以当众搜长公主和永宁侯之子的身,以后,谁还敢和六哥出席同一场宴会?不然六哥一个不高兴,岂不是又要让手下当众点穴搜身?”
见花厅中众人脸色骤变,卫曙心下微沉,知道自己今日行事冲动了些,若是不给个说法,卫辞定然不肯罢休。
而且,今日之事如果传出去,坐实他随意搜身的恶名,父皇定会狠狠斥责他。
卫曙于是压下心中怒气,笑了笑道:“九弟误会了,刚才是我这手下自作主张,冒犯了徐表弟。宴会过后,我会将人留下,听凭姑母和徐表弟处置。”
以湖阳姑母的性子,即便他把陶放留下,她也只会好吃好喝地招待,不会真的对陶放做些什么。
卫辞知他心中盘算,自然不会让他如愿,当即转头看向陆子忱,虚心讨教道:“陆评事,依大晋律,无缘无故将人点穴搜身,甚至以内力伤人,该当何罪?”
卫曙一愣,点穴搜身他认,何来以内力伤人?
却见徐景声突然抱着肚子倒在地上,痛得直哼哼。
卫辞见他还算机灵,知道配合着装病,忙担忧道:“看样子景声是受了内伤,还伤得不轻。快来人,把他扶下去医治。”
等下人把徐景声扶下去,卫辞才又看向陆子忱,等待他给出答案。
卫曙同样看向陆子忱,先前他答应同卫辞比试,可见是个识时务的,他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陆子忱无视卫曙眼中的暗示,如实道:“依大晋律,无故伤人者,视伤人手段和伤者受伤轻重,处十至五十日囚刑。”
“那以景声的伤势,定要处伤人者五十日囚刑了。”卫辞推测。
“将案子报到京兆府,京兆尹自会根据案情来量刑。”陆子忱说。
卫辞点点头,转头看向卫曙,好心提议:“不如六哥让手下去京兆府自首,也好减轻一些刑罚。”
卫曙脸色十分难看,原以为陆子忱是个识时务的,没想到竟是个愣头青。
真要把陶放送到京兆府去,事情就彻底闹大了,传到父皇耳朵里去,少不了对他一顿责罚。
卫曙于是当机立断,右掌一翻,朝身后的陶放狠狠击了一掌。
陶放毫无防备,生生挨了这一掌,喷了一大口血,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卫曙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只轻描淡写道:“现下陶放也受了重伤,就不必去京兆府了吧。”
在场众人看到陶放被打得吐血,俱都惊呼一声,面露惧色。
陆子忱却并不讶异,他虽才进了大理寺不到一个月,但对这位四皇子的风评有所耳闻。
今日之事说到底只是四皇子和燕王世子之争,徐小侯爷其实并未受伤,他自然不会再说什么把陶放送到京兆府的话。
卫辞达成目的,满意地笑了笑,可惜徐景声下去‘医治’了,不然让他亲眼看看陶放被卫曙打吐血的模样,一定十分解气。
见在场众人都有些坐立不安,卫辞不再多待,起身告辞。
卫曙今天本是来刁难他给他一个教训的,结果反而在他手下吃了暗亏,自然不甘心就这么放他走。
“九弟且慢,我向来景仰燕王叔战神威名,九弟作为燕王叔的儿子,想必在武道上一定有所造诣,不知可否容我讨教一二?”
他能拒绝和状元郎文试,还能拒绝和他武斗不成?
卫辞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当即面露惭愧道:“六哥若实在想与我切磋,九弟当然愿意奉陪,只是,我的武艺不如父王远矣,尤其是骑射功夫,差得一趟糊涂。”
卫曙眼睛一亮,他故意说自己骑射功夫差,是想让他误以为他在说反话,从而不同他比骑射。
这反而证明,他的骑射功夫是真的很差。
“九弟有燕王叔教导,骑射功夫必然出众,又何必自谦呢?你我兄弟,切磋刀剑难免伤了和气,还是比试骑射稳妥些。”卫曙道。
卫辞有些‘为难’,但当着众人的面,不好再推拒,只好道:“今日有些晚了,明日我再同六哥好好比试一场。”
卫曙见他有意拖延,更加确定他的骑射功夫差,便也不在乎晚一天比试了,约定好明日巳时到城郊皇家马场比试,才带着陶放先行离开。
云梨看了眼陶放的背影,虽然王妃交待她取他性命,但赏花宴显然不是个好场合,只能另寻机会了。
收回视线时,她敏锐地察觉到有人在看她,扫了一眼,果然又是那位陆评事。
这人究竟是谁?为何屡屡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她?她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么一号人物。
难道大理寺留有她当年的画像,这位陆评事通过画像认出来她是当年的逃犯?
虽然近十年过去,她的容貌已经变化许多,但难保大理寺有会相术的奇人。
看来以后遇到大理寺的人得小心提防。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起日更,晚九点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