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尸妖疑云(五)

叶河推开旁边的尸妖,随着她的灵魂被释放出来,灰白的瞳孔燃起神采,里面是强烈的嗜血欲望。

"滚开!"

她抬手一挥,周围的尸妖皆被她的力量震开。

尖利的牙齿伸出来,她弯着身子撑在井口之上,在舔舐到尸体上的血液时,那诱人的独特香味窜过她的四肢百骸。

突然,她的眼睛看见了四周的景象。

这血竟然还蕴含着极其充沛的灵力!甚至比她费尽心机点燃的那盏灯看得更清楚。

叶河的口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双眼猩红,猛地扣下利齿,撕开了血肉。

可是,想象中的美味却没有到来。

皮肉之下的味道让她想几欲呕吐,她吃过很多死了的生灵,但人族就像一群猴子,是世上最难吃的东西。

这血,根本就不属于这具皮囊。

莫非…

此时,一道剑气猝不及防地向她劈来,她迅速侧身躲开,可剑气似有实体,死死锁定着她的身影,似要不死不休。

叶河暗道,大意了。

本以为是绘制尸妖之阵的人在召唤,没想到是仙门中人的圈套。

来得真快。

她迎着剑气一掌击碎了它,但剑气没有消散,反而碎成无数道。

一瞬之间,凝形为一把把透明如水的利剑,汇聚成剑阵,将她困在其中。

有意思,很久没有碰到让她想打一架的对手了。

不知能扛住她那把神器的几次攻击?

叶河妖力蔓延开来,欲自魂中取出神器。

可剧烈的疼痛突然侵袭而来,脖颈的裂缝处自绵密的针脚下渗透出金色的液体。

"我的血,好喝吗?"

一道冰冷的男声破空而来。

叶河用手紧紧按压住伤口,忍着痛意抬头,一个白衣男子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男子步如流星,一边走一边用布条缠绕受伤的虎口。

白色的衣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清冷的眼眸中无情无欲,好似谪仙临凡。

他出现那一刻,连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几分,淡淡地扫过一眼剑阵中的叶河,眼底闪过一抹轻微的诧色。

"女妖?"

若说是男子,偏偏多了一丝阴柔,若说是女子,眉眼间又盛者三分凌厉。

叶河的发带不知何时弄丢了,她散开了头发,这具身体一时间分不清男女。

感觉有滚烫的液体从喉咙里逆流而上,她伸手捂住嘴,大量的鲜血根本来不及吞咽,顺着手指的缝隙流淌下来。

传说中,修混沌天道的修仙者修至一定境界时,其血液能变化为金色,可诛神杀佛。

这一绝迹的道,没想到竟遇见了。

叶河松开了手,狞笑起来,任由血液流淌。

"呵呵呵…"

"你真的,好香啊。"

送到嘴边的食物,没有不吃的道理。

她抬手覆盖于身前,想从她的灵魂中拔出那个东西来,她一动,顿时狂风大作,原本明朗的夜空乌云密布。

一滴,两滴,而后大雨倾盆。

"汨川,别杀他!"

一个中年男人飞身跃来,拦在他们二人之间。

何源笙转过身来,看着少年的那双眼中溢满悲伤,他颤着声喊道,"小荷叶,是小荷叶吗?"

叶河的手顿在空中,有冰凉的鲜血流出她的眼眶。

陌生的熟悉如潮水涌入脑海,是真正的叶河所残留的那一丝执念。

小荷叶-

小荷叶——

温柔的,欢喜的…

很久很久以前,好像是被很多人唤过这个名字…

后来呢?

后来呢?!

痛苦决堤而来,山崩地裂,叶河无助地抱着头,"他"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凄厉地喊叫起来。

"哥哥!哥哥!"

哥哥,死了…

是"他",杀死了哥哥…

"小荷叶还有人的记忆,他认得我!"何源笙高兴地说道,"汨川,你说的对,看来这妖毒真的可以被压制。"

"何师叔,我们还需观察一段时日。"

"阵法一日不清,这一切都是扬汤止沸罢了。"

汨川施了避水术,一滴雨也没有落到他身上,他走到抱头哭泣的少年身旁,双指轻轻一点,少年晕了过去。

他好看的眉峰微微垂下,闪过一丝不悦。

浑身都是血,脏。

可这里除了他就只剩何师叔,总不能…

罢了。

简单施了个祛尘术,汨川一脸冷漠地把人抱了起来。

叶河醒来时,已经在叶府之中。

她下意识摸了摸脖子的裂缝,竟然,愈合了?

她跑出了房门,蹲在水池边照着伤口,脖子上缝的线已经被拆掉了。

睁开眼的时候,她就感受到自己的灵魂与"叶河"的身体真正融为一体,反噬带来的裂纹已经消失了。

似乎,是因为那个人的血。

叶河弯了弯嘴角,终有一天,她会将那个好吃的人类吞进肚子里。

每天割一片,能吃很久呢。

叶河倒映在水中的身体旁,又出现一张脸。

脸的主人伸出了手,可在快要按住叶河肩膀的瞬间,被另一只手钳制住。

见到这幅场景,叶寒之皱着眉质问道,"平淮,你在做什么?"

扣住叶二少的汨川随手将人摔在了地上,何源笙听到这个名字后,看了两眼那跟叶河差不多大的少年,冷着脸道,"平淮?"

叶寒之苦笑一声,说道,"这个平淮,是我的养子罢了。"

听闻此言,垂着头的叶平淮眼眶微红,指甲扣在石板路上,短短的指甲被掀飞,留下丝丝血迹来。

何源笙嗤笑一声,"既然叶大人已经有了儿子,又何必反对我把小荷叶带走?"

"源笙,我们自幼交好,你家人不同意你去仙山修行,是我偷偷放你走的,数年不见,竟一丝昔日旧谊也不念吗?"

"昔日?我阿姐嫁你时好好的,如今呢?她伴了青灯古佛,两个儿子一死一疯,你又要如何解释!"

何源笙气愤地揪住叶寒之的衣领,"寒之,别逼我最后一丝脸面也不留,如果寒岭哥还在,他绝不会如此无情。"

听见"寒岭"这个名字后,叶寒之脸色一白。

"过几日,再过几日,他就快十七了,如果那时你还想带小…"叶寒之喉结微动,最后还是妥协说道,"若你还想带叶河走,我决不阻拦。"

叶河眼神闪过一丝阴鹜,这个汨川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她要弄死那小子的时候出现。

现下其他人已经走了,可汨川仍然还在。

她又换上一幅假笑,"你不走吗?"

汨川冷淡地瞥了一眼,施了个咒,一条白色的透明丝线系在了叶河的手腕上,而丝线的另一端在汨川那里。

丝线一隐,转瞬消失。

"若你敢祸害人间,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将你诛杀。"

叶河眼睛弯成月牙,她听到了一个不得了的笑话。

小小人族,自寻死路。

她问,"这是什么?"

汨川不答。

叶河摆摆手,"那你可千万别看丢了我。"

"若非何师叔对我有恩,你又与此身融合,我早就杀了你这妖孽。"

汨川昨夜试过将此魂从叶河的身体中抽离,可他们严丝合缝地连在一起,甚至叶河的魂魄在强烈地挽留。

现在已经丝毫感知不出妖的气息。

此魂灭,叶河死。

既然上苍让此魂再世为人,他也不好平白剥夺一条生命。

听闻此言,叶河道,"看在你见面就送我份大礼的份上,我也跟你说个秘密。"

她特意凑近了些,"若将来有机会,你一定要去一个叫沧洲海国的地方,那里可是有好东西呢。"

汨川伸手用力捏住少年越来越近的脸,"把你的牙收一下,若你听话,我会用我的血渡你。"

他修混沌天道,此道又名神道,他的血可以杀神佛,亦可渡怨妖。

妖无来世,可喝过他的血,却可脱离此道,散妖气,转世为人。

叶河舔了舔露出的尖牙,瞳孔的狂热一时难以退却。

他的血对妖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一顿饱和顿顿饱她还是分得清。

"仙师求渡!"

"我只是叶府院落里未成形的小花妖,前些天这个人摔进了花丛里,我再醒来就在这里的。"

"我从来没害过无辜的人,仙师带我走吧,我不想待在土里了,虫子在啃我,蚂蚁在踩我。"

"我出生就没了爹,一岁不到娘就死了,我好可怜的!"

叶河张嘴就开始编瞎话,她睁着无辜的眼睛眨巴眨巴。

汨川见她一脸真诚,不似作假,问她,"你叫什么?"

"叶河。"

"我是问真名。"

"啊?真名呀,已经很久没人叫过了。"

汨川又问了一遍,"离我远些,真名。"

叶河像个乖学生般背着手退后,"我叫慕容泣,我娘叫我阿泣。"

阿弃?奇怪的名字。加上她的孤儿身世,汨川实在叫不出这么刻薄的名。

"何师叔会带你回遗荒仙山,好自修行,我们以后以后会是同门,你可唤我一声师兄。"

"嗯,师兄!"

远远的院墙上,卧着一只异瞳黑猫,一黄一蓝,听完这些话后,眼睛瞪得老大。

普塔寺,后山。

一白衣少女蜷缩在地,寒霜结成薄冰,覆盖了她的全身。

披着黑色斗篷的人掀开了帽子,露出一头雪白的长发。

他走进又瞧了瞧,"果然如此。"

"花,雷,月,雪。极致四道。"

少年稚气的脸像个雪团子,"你若死在这里,多可惜?嗯?"

他的手指点在少女的额头上,"明明你比他们都努力,凭什么高台之上轻飘飘的判词就可以毁掉你一生的路?"

少女努力地想要睁开眼,却被强大的力量压制得毫无反抗之力。

他在读她的记忆!

"乖孩子,你会听话的。这世上不会有人再看不起你。"

司楽微微一笑,原来那个人叫叶河,倒是个人物,差一点就被他蒙混过去了。

"很快就会见面了,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