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地牢

“认识?”柏萧鹤察觉到她的异常。

秦祉收敛了神色,短暂地摇了摇头。

虽不知此人是否是她所知道的那个齐庞,就算是,距离虞仓寅那段话都已过去多久了,从阮义手下到现在落草为寇,中间尚不知发生了何事,此人能否值得信任,也未可知。

秦祉微微抿了下发凉的嘴唇,低声说:“有些麻烦。”

几个时辰后,秦祉他们跟着进了山寨。

一片荒野山川中,隐藏于山头的,竟是一座村落。

一行人大摇大摆的走进去,一间青砖木材的破败小屋内,小姑娘趴在门缝里,睁着大眼睛朝外看去。

刺骨的冷风卷席着山脉,但她身上的衣裳却很单薄,露出一截脚腕微微泛红。

她手指扒着门缝,视线在几十号人中来回扫视着,最终对上那道幽幽地视线,黑色瞳孔泛着冷意,她被吓了一跳,猛地往后退了半步,木门“嘎吱”一声发出声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啊!”小姑娘像是闯了祸,双手捂住了嘴,“好可怕……”

柏萧鹤面无表情挺身而立,风将额前碎发吹起,描摹刻画着五官轮廓,眉眼深邃,确实很能唬人。

秦祉偏头短促的笑了一下。

“好笑吗?”声音像是从牙齿缝发出来的,贴着耳朵钻进来。

“传说兰干的小孩不听话,家中长辈会拿出柏大将军的名号来吓唬人,无论再怎么哭闹的孩子,听了这几个字,都能瞬间止啼。”

说着,秦祉上下扫视了他一番,点头叹道: “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说完秦祉抬脚便走,溜得倒快,丝毫不给对方回嘴的余地。

倒是齐庞手一挥,指着那孩子骂道:“你这孩子躲那看什么,回里屋避风去。”

小姑娘被吓的又是一抖,着急忙慌转身跑走了。

“山寨里,还有这么小的孩子啊。”秦祉观察着齐庞的表情上的细枝末节,慢慢跟在身后。

不过这人虽是一介山匪,到底曾经在阮义手下做事,这话一出他反而有了防备。

齐庞沉着脸盯着她,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吩咐道:“将人关进牢里,身上带的那些首饰、钱财都搜刮干净,连着马车一起,叫二弟带几个信得过的人卖了,换粮食和冬季的衣服回来。”

“贵人、贵人...”车夫原本就紧绷的精神在听到牢房的那一刻彻底崩溃,他惊慌失措的想要凑到齐庞面前,又被人一脚踹开。

“老实点,你想干什么!”

“活腻了是不是?滚开!”

“救救我,我没有钱...我不想死...”他被踹倒在地,这几脚力道不轻,车夫蜷缩在地颤抖抽搐着,嘴里的求饶声渐渐听不太清。

反观另外三人,甚至称得上悠闲,秦祉微微叹气,说:“他不过是我在附近雇的百姓,也要陪着我们一起吗?”

齐庞缓缓开口:“你先管好你自己,能活着离开这里再说吧。”

说罢他一挥手,乌泱泱的围过来的人七手八脚地将他们四人推进了地牢。

地牢内阴气很重,雪水顺着缝隙淌下,积蓄在地面。

漆黑一片中,唯有墙壁上的一只红烛,幽幽泛着光。

“啧。”柏萧鹤身上叮叮当当一身的装备,腰间的玉组佩,额顶的饰珠,腕上的手串和指骨的扳指,被卸了个干净。

没了挂身的累赘,行动倒是更方便了,但看样子心情反而并不太美好。

地面湿冷,秦祉用手背碰了碰,说:“他们不会一直放任我们在这,无论如何也要来谈,现在入冬,山里本就冷,如今落雪要化,这里不易久坐。”

她抬眼看向那名车夫:“身上的伤严重吗?不要紧的话就从地上起来。”

躲在角落的车夫扶着墙站起来,小声问:“我们会死吗?他们会杀了我们吗?”

“不好说。”秦祉道,“齐庞这人疑心很重,也不愿意多与我们交谈,套不出什么话啊。”

“但眼下是不是有些被动,我们便只能在这空等着?”浮生问。

秦祉扬起下巴:“这要问你们...”

倏尔语气一顿,视线无声瞟过车夫,“将军”二字没有出口,她转了转眼眸,佯装微怒,狡黠道:“怎么给你主人安排的行程,现下落得这般境界,你可知罪?”

这番拿乔来的突然,浮生在旁边看傻了眼,只见他家主子弯眉笑了一声:“你还能比现在更狼狈,你可相信?”

秦祉看他一眼,当作没听见,步入正题:“若是没机会走,你的那些人可有办法沿途寻过来?”

“那么你的人呢?”柏萧鹤反问,“这纵岳山,总不至于真只有你一人涉足。”

秦祉淡笑不语,若有所思。

“老大,兄弟几个已经动身朝着淮陵沿路去了,剩下那四个人打算怎么办?”那人喝下一大碗滚烫的水,从喉咙一股脑暖到胃中,周身都跟着热了起来,“现在还不知那小子是什么来历,这几人,除了那个车夫,听着口音都不像咱西州这边的人,我怕万一......”

“你少在那边忧心忡忡,怕什么?怕他们背景大,好有人来寻仇?”自有别人打断了他,“咱们都在这山头呆了多久,来来往往也干了不少这档子事,又有哪个人敢来找事?”

“就说老大齐庞这两个字放的出去,谁敢说不敬畏几分?”

“话虽如此,可那几人你也看到了,和之前我们遇见的人哪里是一样的?这么多年除了混战时偷偷瞧见过的几个将领,哪里有人还有那气质?”

两边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主座上,齐庞终于开了口,冷声说:“够了。”

他环顾四周,见众人不再争吵,才继续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这三个人的确不能小视,但如今落在我们手里,在座各位兄弟也不是怕事的,便让他们在牢里带上一段时间,杀杀他们的锐气再说,三儿,一会儿你陪我下去问话。”

“好。”

几人说这话的功夫,苍穹之上,展翅翱翔一只苍鹰,褐羽折射出光芒,从远处山巅俯冲而来,振翅徘徊几许,又从山寨另一端消失。

山中白雪皑皑中,马车的车辙伴随着凌乱的脚步蹄印,留下一道明显的痕迹。

与此同时,梌州晋赭。

苍鹰脚下信件取下,白袍青衫的公子眉目秀逸、风度翩翩,他展信时同旁人谈笑晏晏,你言我语的打趣:“这一局不过算你小胜,再来一把,我定赢你。”

“贤兄这样未免过于无赖了,好歹也是当家主的人,怎么行事还像小时候一样?”见对方捏着信纸愣神,他收敛了玩世不恭的态度,正色道,“言贺,可是殿下来信?”

贾文勰面色凝重地摇头道:“是崔颉妙来信,说殿下于纵岳山遭刺杀,现下失踪,行迹不明。”

“你说什么?”

“我说这齐庞或许同你要找的虞氏曾有交情。”秦祉忍不住跺了跺脚,呼出的气体瞬间结成了冰珠,她嘀咕一句,“西州果然还是太冷了。”

“你不用看我,具体我也不清楚。”秦祉说,“我也只是听虞仓寅提过一次,没细问,而且这都过去了多久,怕是早已物是人非。”

柏萧鹤垂眸思绪半响,道:“他身为淮陵人,却反而在昭川附近为匪,这些人虽抢夺财物,但未伤人......”

角落里车夫咳了几声。

三人同时看去,柏萧鹤淡淡补充道:“性命。”

“确实同他人行径不大相同,可以一试。”

“如何试?”秦祉问。

突然,地牢外发出了丁点响声,而后是一串脚步。

齐庞披了件皮袍,站在地牢门口:“如何,几位?”

“哐当”一声,车夫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从后方一路连滚带爬地撞向栏杆:“大爷,好汉,放我出去!我、我可以给你们提供他们的情报、只要你肯放我出去!”

“哦?”齐庞变了脸色,竟也笑着伸手扶他,“你先说说,有何情报?”

“瞧,就这么试。”柏萧鹤悄声附耳低笑。

秦祉呼了一口气:“未免过于干脆了。”

“他、他们!”车夫说着回头对上二人视线,吓得腿都软了,“他们...他们......”

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一句有用的,齐庞没了耐心,压低嗓子逼问:“他们怎么了?”

车夫一咬牙,低声喊道:“他们说你和昭川什么虞氏有交情,要拿这来试探你!”

“我说了,我都说了!他们刚刚就在说这个,是虞氏,昭川虞氏,我听的真真的,我告诉你们了,放我出去!我要出去!”

“我没有钱,我什么都没有,他们有钱,你尽管找他们要!都和我没关系……”

“心软了,殿下。”柏萧鹤说,“甚至都没动刑罚,也无审问,他便出卖了你我。”

秦祉默不作声的看着,直到听了此话才微微有了反应,说:“这好像不是我找来的人吧?”

她视线落到柏萧鹤身上,意味分明,然而柏萧鹤却点头看向浮生道:“巧了,也不是我。”

浮生勉强扯了下嘴角:“这个……有些失误。”

车夫的哀嚎不断,然而齐庞已然对其失了兴致,他目光死死的盯在秦祉身上,良久,开口:

“你认识昭川虞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