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诱饵

马车部队浩浩荡荡地从昭川正门驶出,一路奔纵岳山方向而去,虞荆坐在略显颠簸的车舆,眉头紧锁。

那晋赭王身边的男人究竟是谁?

为何会如此眼熟?

他脑子成了一团乱麻,但来不及多想,马车外的侍从已经吱声打断:“公子,晋赭王邀您同行。”

“哦,知道了。”虞荆应了一声,心道,总能想起来的,若实在不行趁机试探两句也是好的。

这么想着,他便换了车,登上前方那辆镶金马车。

车内晋赭王端坐在位,他身侧,那位男子抱臂斜靠着,两双视线同时落到他身上,虞荆下意识动作一僵,旋即说:“晚生虞荆,见过殿下。”

晋赭王微微抬手,眉眼间皆是傲气:“我请你来,是有话想问,听闻虞太守相当信任你,本王与孟先交好,因而也想问你一句,可有入仕的想法?”

虞荆有些愣神,而后说:“殿下,这是...何意?”

“自然是器重你呀。”张陏说,“就是不知你能否担当大任。”

“若是殿下愿意给晚生这个机会,晚生自当竭尽全力,替兄长和殿下分忧。”虞荆内心举棋不定,他搞不清这晋赭王究竟何意,只能硬着头皮顺着话往下聊。

“那么...”那小亲王似乎是闲扯,语气飘然,“昭川太守一位,你意下如何?”

虞荆登时心中猛沉一下,开始狂跳不止,他竭力露出一个不解的笑,说:“殿下,您这就有些说笑了,昭川太守乃是我兄长,与我又有和干系呢?”

虞荆因为内心不安,没有再言,晋赭王则是闭上了眼不愿多说,唯有张陏,原本像是没骨头般斜卧着的身躯微微坐直了,他理了理散开的衣袍,笑道:“瞧你们,这可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虞荆啊虞荆。”张陏一旦收敛了那份闲散的模样,就显得极为阴暗,他说,“你还真是让在下失望。”

“…什么?”虞荆觉得自打面前这二人从自己眼前出现的时候,他这心跳就没正常过,“你到底是……”

凌空一声鹰唳,在山谷幽深中荡气回肠。

马车猛然一停,虞荆的话音被横刀截断,他带着怒气回头质问:“怎么驾车的?”

车外,那人手臂一展,苍鹰准确落下,振动几下翅膀,他低声道:“事已成。”

“什么事已成?”虞荆急掠掀起车帘,迎面险些亲上一只硕大的鹰,吓得他整个人往后一倒,栽倒在秦祉脚旁,声音都在抖,“这是、什么?鹰?”

晋赭王神色骤然放松,他挠了挠头,呼出一口气说:“结束了?太好了,总算用不着再装。”

虞荆手肘撑地,听到此话,凉意瞬间从脚底蔓延全身,那晋赭王就在他头顶有了动作,他甚至都不敢抬头看去。

“还是看看吧,总归要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张陏的话跟索命的鬼一般,飘进了虞荆耳中。

恍惚之中,虞荆僵硬着,强迫上移着视线,而后,他看见...晋赭王摘下了象征身份的珠饰,收到了一旁的包裹中,说:“我从不带这些东西,因为上战场不方便。”

“这回能穿戴晋赭亲王的服饰招摇撞骗,也算是过足了瘾。”他居高临下,朝着虞荆虚礼道,“别部司马浮生,见过虞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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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面上冷风呼啸,码头往来行人络绎不绝。

秦祉披着大氅顶风而立,偶尔偏头咳几声,故作羸弱的模样,而后正色说:“你应该像我这样,哎,学一下。”

她手肘怼了怼柏萧鹤,柏萧鹤瞥她一眼,说:“殿下,戏过了。”

“你懂什么?”秦祉道,“虞仓寅伤势未愈,这江面上风这么大,病态是必须的,不然像你现在壮的跟牛一样,就算他们行动了派人来行刺,如何敢认你就是昭川太守虞仓寅?”

“快,咳两声。”她兴奋道。

“壮的跟牛一样”的柏萧鹤:“咳。”

秦祉:“……算了。”

远处运货商船正在搬运着一袋袋沉重的货箱,嘈杂的人群之中,隐约闪过不平凡的身影。

秦祉遥遥一指,说:“看那边!”

柏萧鹤顺势望去,目光所及之处不过是几艘船舶停靠在岸边,没等他出声询问,秦祉悄无声息的拉着他的衣袖防备着,给了他腹部一拳,力道不大,但也足够让他弯腰……不是咳,是差点吐出来。

柏萧鹤额头青筋一跳。

“哎呀虞太、大人!”秦祉连忙伸手去扶,看似关怀,实则低头的一瞬间,笑意从眼底溢了出来,她忍笑到,“您没事吧?”

柏萧鹤眼中被逼出水雾,冷眼睨她:“要不你来试试?”

说着,柏萧鹤手一抬,秦祉当即一避。

“大人你可小心些,这身上还有伤,可别严重了。”她眼疾手快,果断按下,“别闹了,有人来了。”

果不其然,刚刚那身影并非错看,人群中影影绰绰见几人伺机而动,目光若有若无扫视过来。

“太刻意了,这从哪雇的杀手?”秦祉微微摇头,“简直是刘阿斗的江山,白送啊。”

“你是巴不得我出事是不是?”柏萧鹤不动声色地将她手弹开,修长的手指在袖口中一勾一转,顷刻之间调出一把弯月匕首,他嘴角露出一道极浅的笑意,说,“殿下,让让,当心误伤。”

秦祉不明所以,狐疑道:“这几人身手不过如此,你在小瞧谁?”

“我的意思是啊......”柏萧鹤轻叹一声,“我怕我自己控制不住,将刀抡你身上。”

什么?

弯月匕首瞬间拔出,银光一闪,从秦祉面前飞过,幸而秦祉反应够快,只单削去一小簇发丝,她侧身避开,暗骂一声。

只见郁金色莲花团纹锦袍衣袂翩跹,衬得柏萧鹤长身玉立、俊秀挺拔,他手持刀柄,轻巧一挡,兵刃轻碰发出争鸣。

“呵。”柏萧鹤蔑视轻笑,环首嵌金片饰卷云纹,眨眼之间从那人脖颈斩过,血花星星点点散开。

而又一道剑气袭来,朝柏萧鹤面上逼近,他微微仰头,任凭剑端在眼前不过一寸的距离划过,带起一股厉风。

那几人似乎察觉到不对,面前这男子谈何体弱多病、身负重伤的样子?

“你是虞仓寅?”

柏萧鹤眼底尽是漠然,他一向对死人无话可说。

此人话落同时,刀锋与剑刃相接,柏萧鹤五指一转,匕首轻易在手中转出花来,将长剑隔到侧翼,人顺剑走势回身,劈掌刺向那人,流光瞬息间,一抹残血顺刀尖滴落地面。

“啊啊啊!杀人了!”

“救命啊!”

短短数秒,倒下两人,众人这才惊觉,尖叫声此起彼伏,码头一时之间可谓是热闹非凡,须臾间化鸟兽散。

“你不是虞仓寅。”

一共五名刺客,刹那功夫仅剩三人。

柏萧鹤微微挑眉,不知是有意无意,朝着秦祉的方向瞟了一眼。

秦祉内心铃声大作,心道:她可真是打不到狐狸惹一身骚。

以此人睚疵必报的个性,定是要补回刚刚亏的那一下。

果不其然,这一眼什么都没说,却给了刺客无尽遐想的空间,那领头之人自诩聪明,以为猜透了这陷阱,当即手指秦祉大喊一声:“他才是昭川太守虞仓寅!”

秦祉一瞬间瞪大了双眼,眸中写满震惊:“你什么逻辑!”

三剑同时袭来,秦祉无奈只得纵身一跃,一脚踏上江边石墩,而后翻身从头顶跃下,双手撑地一脚将人蹬进水中。

冬日的水冰,“扑通”一声掉进去,寒意透彻心扉。

但这动作一出,刺客便再不敢动手,因为他们此刻才惊觉,虞仓寅从未出现在码头。

他们被骗了!

只可惜,眼下哪还有活路?

二人转身时,柏萧鹤已然提剑站在身后,他转了转手腕,说:“剑不错,只是用来杀你们,可惜。”

刺客胸膛微微起伏,呼吸跟着急促:“我们认错了人,没有想对你们下手的意思,可否...给个机会,让我们......”

“噗呲。”

极其微弱的一道利器刺入皮肤的声音。

这人甚至未意识到,只觉脖颈微微刺痛,而后两人便无声无息地倒下,仔细看去,扎进去的是两根银针,针尖发黑,抹的毒。

柏萧鹤抬起眼帘,不远处屋顶上,一女子身着玄色窄袖丝袍,暗色茱萸纹顺领口绣至胸前,腰间银白珠玉腰带,乌黑的发丝以发冠梳于头顶,两端垂落同色发带,随风而动。

袖口内隐约见一装置,大抵便是毒针的机关盒。

是她动的手。

只见那女子神色如常,翻身落地,动作轻巧灵敏,朝着秦祉的方向微微揖礼,道:“崔颉妙见过阁主。”

秦祉回头看去,欣喜之意染上眉梢,她颇为意外,上前拉着崔颉妙问:“你竟然在这?如何,那日追着你去的人颇多,可有受伤?”

崔颉妙摇头道:“属下无事,只是近些天没有等到阁主,十分担忧。”

“瞧,我这不也安然无恙?”秦祉笑着拍了拍她肩膀,抬手道,“这位是兰干柏萧鹤将军。”

“见过将军。”崔颉妙行礼。

柏萧鹤目光幽深,打量片刻后才颔首说:“事已成,传信浮生,回昭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