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圈套

虞仓寅终归伤势未好,强打起精神聊了几句,又睡下了。

秦祉被侍从引入谒舍,坐在了案几旁:“只要将这内奸捉住,运盐一事便不成问题,柏将军,该你出力了。”

柏萧鹤意有所指道:“这事我怎么好插手,本就是怀疑对象之一啊。”

“正是为了洗清嫌疑。”秦祉促狭道,“虞氏一族目前都不在昭川,虞仓寅的用意非常明显了。”

“因为那侍从故言其他,看样子殿下也不得信任。”柏萧鹤若有所思,“可若是人人都可被怀疑的话,为何他本人可以摘得出去?”

秦祉倏而抬起眼:“你的意思是...”

“虞仓寅自导自演,搭了个戏台子请我们来观戏?”

“是引殿下观戏。”柏萧鹤说,“我与张陏的出现,皆不在他意料之中。”

“那么目的是什么?”秦祉喝了口茶,说,“若是虞仓寅故意设计引自己府兵互相残杀,得不偿失,除非......”

秦祉悟道:“是要铲除异己。”

见到柏萧鹤赞许的点头,秦祉摇头调侃:“先别急着下定论,若是虞仓寅当真无辜,你这番话,他怕是气的将你丢进渌水河里,白盐的事你就自己下河里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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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香炉烟雾腾天,带着热浪弥漫,秦祉阖眼半卧在榻,窗户外一片清明,树影微斜,已是过了响午。

突然一道声音穿破寂静,秦祉听见了点动静,微微转醒。

“兄长!”身着锦衣的男子叫喊着冲进了院中,脚步飞快,声音听着也相当活力。

“哎呀公子,你可慢着点走,落雪下结冰,别摔着了!”侍女见状连忙惊呼。

“不能!”他笑着挥手,而后推门唤道,“兄长,我听人说晋赭王来昭川了?”

“你怎么又跑出来了?”虞仓寅眉宇间透着忧色,叹道,“不是叫你在府中待着,如今昭川动荡,几日前你我还曾经历何等耸人之事,你别再到处添乱了。”

虞荆一双眼瞪得极大,他惊诧道:“正是因为出了这种事,我才更放心不下你了。”

“那日我们的行动全然是按照晋赭王的指令行事,怎么偏就出了这种事,如今兄长你还没痊愈,他却亲临昭川,简直其心可诛!”

“我定得去找他问个明白!”虞荆说着又要掉头往谒舍的方向去,行事作风全然只有莽撞一词概括。

“虞子甘!”虞仓寅骤然提高音量,伤口抻了一下,倒吸一口凉气,表情痛苦,却仍然要翻身下榻。

“兄长,你这是做什么!”虞荆吓了一跳,连忙上去搀扶,“你身上伤未好,千万别下床啊。”

虞仓寅缓了半天,这才低声斥责:“殿下乃是皇室宗亲,岂是你能随意指责的,简直是胡来!”

“我不去就是了,你何必动气?”虞荆抿着唇坐了下来,“可不去问清楚,又怎么对得起兄长你受的伤?”

“他现在跑过来,说不定怎么筹谋着要下手呢。”他在一旁嘀嘀咕咕。

虞仓寅无奈道:“殿下此番是为兰干运盐一事而来,你不许再胡言,若是传到了殿下耳中,为兄如何替你说情?”

“借口不是随便找找就是了?”虞荆拉着他的衣袖,“兄长,你平时不是聪明的很,怎么到了现在这种时候,反而糊涂了!”

“我自有判断,即便晋赭王有私心,也不可能明面动手,暗中我派人盯着他了。”虞仓寅道,“所以你可放心回去了?”

“如此,我才稍微宽心一些了。”虞荆没有动身,反而替他掖了掖被角。

虞仓寅面色平淡的看他,良久,他说:“只是眼下昭川出事,刺杀的幕后主使大抵也就是西州其他几个阵营,刺杀不成下一步或许就要开打,殿下特意来请我们去避一避风头。”

“因此我们设计了两条线路,可率领虞氏一族到兰干暂且避难。”

“不是,等等?”虞荆表情复杂,似乎搞不明白,“这怎么好轻信了晋赭王?而且兰干花颍慈和我们虞氏有血海深仇。”

“让我们去兰干避难,他晋赭王果然没安好心!”

“再者说,我们一走,昭川岂不是轻易落人手中,太守的位置你不要了?”他情绪激动,“眼前仗还没打,兄长你便要逃?你何曾是这样胆小怕事的人了,纵岳山一事竟是吓坏你了,叫你变成现在这般模……”

“你放肆!”虞仓寅咳了半天,将虞荆的手打开,“你这番不成大事,叫我如何信任你去替我周全此事?”

虞荆见状连忙拍着他的背,解释说:“我只是一时想不明白才口无遮拦,兄长别动怒,消消气、消消气……”

“我们此番不是逃。”虞仓寅缓了一会儿,正色道,“而是乱世之中,我们必须要站队。”

“所以兄长是决定选择晋赭王了?”

“晋赭王仁心善举,晋赭上下百姓安宁,选他无可厚非。”

虞荆思付几许,低声说:“既然如此...既然兄长已经做了决定,我便都挺兄长的,撤离路线和计划是如何,我好去做准备。”

虞仓寅似乎舒了一口气,他抬手抓了两下虞荆的胳膊,说:“子甘,如今能让我安心信任的,便也只有你了...”

他被搀扶着坐到案几前,摆开纸墨,在上面画下简易的路观图:“我和殿下计划两条路线,一是绕纵岳山入兰干,二是走渌水河。”

“我希望由你带着亲眷,随晋赭王从昭川正门出,走纵岳山一带,而我则只带一暗卫,坐船走渌水河,但对外仍宣称,太守留守昭川,以此迷惑旁人。”

“这怎么可以?”虞荆摇头,“你只带一名暗卫,若是真遇危险,该当如何?”

“这你不必担忧。”虞仓寅说,“我会再派至少十支队伍,扮成我的样貌渡河,以此混淆视听。”

“此事晋赭王可知晓?”

“自然要说。”虞仓寅点头,“不然你们同他一起行动,他必然会寻我的踪迹。”

“我已派人传信给族中长老说明此事,明日一早你便带人去接应。”虞仓寅刻意停顿,“只是……切记小心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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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殿下,一切准备就绪,现在即可出发。”门外侍女前来叫人,等了片刻后,屋内始终没有回应,她犹豫了一下,再度试探着唤道,“殿下,您在吗?”

“你给本王换了!”

“在下拒绝。”

“快点,别浪费时间,赶紧把衣服换了!”

“不是、你...等会儿,晋赭王!”那道原本舒缓悦耳的声音徒然一变,连尾音都跑了,侍女隐隐约约听不真切,但凭这想象脸一红,退了好几步,也漏下了那最为关键的一句“殿下,男女授受不亲!”

“殿下还没出来?”

侍女红着脸怯懦道:“殿、殿下他...正在换衣服,想必一会儿就好了。”

虞荆狐疑地看着她:“当真,那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我?”侍女一愣,连忙摇头否认,“没、没有。”

虞荆眯起眸思考了几秒,而后灵光一闪:“莫非是!”

“果然!果然!外头传言说这晋赭王......”虞荆止住了话,表情却异常激动,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一般,他急的转了两圈,最终还是没忍住找上门去。

“哎公子!”侍女一时也不知该不该跟上去,万一那晋赭王真在屋里...做那种事,被撞破了发怒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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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废话了。”秦祉按着张陏说服饰,“你这身打扮是巴不得让人知道,你张陏如今搅和在昭川?”

张陏死死攥着衣襟不松手:“殿下这是何必,太守一行人中光鲜亮丽者不在少数,你偏生抓着我不放算怎么回事?”

“这种粗劣的制品,哪里是人穿的来的?”他目光朝那衣服上一瞥,嘲弄道,“你不如丢到街头,我保证,不出一炷香的功夫,自会有人哄抢。”

“你...”不等秦祉说话,谒舍的门当即被一脚踹开,而后声音劈风而至,“晋赭王,所有人便只差你......”

虞荆声音越来越小,最终逐渐消散,他扑了个空。

人未到声先行这种事,无疑是给了秦祉准备的时间,不过眨眼之间,秦祉松手便翻身一跃。

等到虞荆看清屋内全貌之时,秦祉早已闪身到了屏风之后。

浮生端坐在案几前,而后温和有礼地逼问道:“谁准你直接闯入晋赭王谒舍的?”

榻上的张陏侧身整理了一下服饰,他将发丝归拢到身后,踱步而来,又是一贯的邪佞做派:“虞氏的小公子既然如此等不及,那也别再耽搁时间了?”

“真是多谢了,虞小公子。”

嘴上虽是感谢的话,可当他与虞荆擦肩而过,幽冷的目光轻轻扫过虞荆的一刻,虞荆有一种被猎物的盯上的恐惧,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

可更让他胆战心惊的是,此人的穿着打扮,是何等眼熟。

浮生双手撑着案几起身,漠然冷傲的看向虞荆,嘴角微微上扬,道:“孟先已交代了今天的计划,从此地前往兰干,途径纵岳山一带,路上恐怕还需虞小公子多多费心。”

虞荆内里波涛汹涌,面上却极力克制住了,他行礼道:“这是自然,请。”

浮生离开后,秦祉瞥了一眼榻上的衣服,心道罢了,总归此局已开,万般皆是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