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不会是凭空冒出来的，一定有它的前因后果。要弄清楚具体的缘由，最简单的方式自然是问，但往往无法还原出真相。这时候，就要用上联系的方法分析问题，这种思维方式熟练以后，益处很多，尤其是形成自然反应后，哪怕一个小小的细节，也能推测出许多有价值的东西。

牛族流氓口中自然是得不出什么有效的信息了。李清明吩咐小卡把这一伙人给捆了押送官府，又跟辛智书了解了一些事情。

辛智书惊魂未定，意识到自己是安全了，开始哇哇大叫，吵吵闹闹一阵要将那几人如何如何，李清明听得不耐烦了，一巴掌打在他的脑袋上，冷冷地说：“好了，先把你如何惹了这么一伙人告诉我。”

辛智书被这一巴掌打得有些懵，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瞪着李清明看，“你……你打我？你……你……”

李清明再度扬起巴掌，辛智书一下子就不说话了。

他……他竟然打我！他……他一个赘婿，竟然动了手！他……他凭什么！我、我……想了一阵，辛智书忽然想不出什么有力的报复手段，这件事闹到爷爷那里去？那自己就成了一个笑话。而且，刚才他动手打那几个牛族人的画满深深刻在自己脑海里……实在不可思议，他不是一个书生么？怎么能……这么猛？这一巴掌立刻让他冷静了不少，心头郁闷不已。于是他简单地说了一下跟那一伙妖冲突的始末。

李清明听完，陷入了沉思。表面上，那一伙地痞主动找茬，跟辛智书动了口角，于是发生了这场冲突，但事情肯定不会是那么简单的。

李清明站了起来，摇摇头：“这件事不一定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很可能波及辛家。光天化日之下，有人要动你的性命，你还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么？想想看，什么样的人会这么大胆？要么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要么就是毫无顾忌的大人物，除此之外想不出第三种可能了。你不傻吧？不傻，惹的人应该不是傻子，那可能就是无所顾忌的大人物了。”

这一番话辛智书更懵了，他忽然想起来李清明前几次在家族里展露出的算计，不由得心生畏惧，张了张口，却露出迷惑的表情：“我……我……我惹了什么大人物吗？”

李清明见状，暗暗叹了口气，问：“仔细回想一下，最近和哪些人接触过，有没有遇到反常的情况？”

“反常？没有啊……”辛智书的表情越发迷惑。

李清明再次坐下，一步一步地引导起辛智书：“这样吧，这一个月以来，你接触过那些人，做了哪些事，一件一件地回忆，一件一件地告诉我。”

“这……”

……

将辛智书说的那些事情，一件一件地剖析思考，再联系最近妖国发生的一些传闻，李清明得出了一个可能性……恐怕还真的不是辛智书得罪了谁，或许他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喽喽。

事情的起因恐怕要从上个月总督之子朱锦玉强势做了煜中城巡进院院长说起。巡进院是上级在下级属地设置的监察机构，如果说煜中城里唯一能够制约城尹崔耿的地方，那一定就是巡进院了。坊间传闻，总督想动一动煜中城城尹，但四品以上的官员，人事关系都在中央，已经不是总督想动就能动的了，那么势必要在某个方面开一个突破口。

朱锦玉下来做了巡进院院长，其中的意义不言而喻。

而辛智书是如何跟这件事扯上关系的呢？此时掌握的信息不多，还无法推测，如果他真是莫名其妙卷入到这场政治漩涡中去的话，起因一定跟他经常同崔耿的儿子崔章南走动有关。

辛智书和崔章南走得很近，不是什么秘密。上一回辛智书提前知道运送石料木料的事，也是因为崔章南给他透露的消息。

辛智书一直巴结着崔章南，辛家知道了也不反对，毕竟煜中城最大的官二代，能同崔章南搞好关系也不是什么坏事，但这件事从朱锦玉来了以后，恐怕就要再合计合计了。政治上，站错了位，是十分严重的灾难。此前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如今细细一想，哪怕李清明也感到有些不妙。

无论辛智书遇袭和煜中城即将发生的政治漩涡有没有关系，接下来如何处理辛家与政坛的关系都是必须要深思的问题了。李清明想到这里严肃地对辛智书说：“你给咱们辛家闯了个大祸。”

辛智书一向自以为是，自大且脑袋不够灵光，但说到涉及辛家的事，这小子却立刻紧张郑重起来。听了李清明的话，立刻结结巴巴地反驳：“胡……胡说！我行事一向小心谨慎，从来以家族的利益为先，哪怕偶尔在外面……嗯，得罪了谁，也都是些不足挂齿的小人物……我怎么可能给家族惹了大祸！”

李清明暗自好笑。这话倒是不假，虽然草包了一些，辛智书在外面也确实没有给辛家惹过麻烦。不过这一回，借此机会吓他一下也不错。想到这里，李清明哼了一声：“你还没有意识到呢。我就老实告诉你吧，你得罪了咱们煜中城最大的官二代！”

辛智书愣了愣，表情顿时一变，嚷嚷着就要起身：“你……你胡说！我跟崔章南公子关系好得不得了，我怎么可能得罪了他？”

李清明叹了口气：“谁说咱们煜中城最大的官二代是他呢？”

“不是他那是……”辛智书微微一怔，忽然意识到什么，惊叫起来：“你说……你说我得罪了朱锦玉？”

李清明敲了辛智书脑袋一下：“小声点！”

辛智书缓过神来，喃喃道：“不可能啊……不可能啊……我都没有跟他接触过……唯一一次见面，不过是一次崔公子在酒楼里偶遇了他……”

李清明想了想，问：“那一次见面还发生了什么？”

辛智书皱着眉想了好一阵，摇摇头：“没什么啊……崔公子和他打了招呼，介绍了一下双方的随从，然后喝了几杯酒，就没了啊……我全程礼数规矩，绝无可能得罪了他的……”

李清明思索一番，问：“这样的话……对了，崔公子是如何介绍你的？”

一提到这个，辛智书立刻有些得意起来：“这个……嘿嘿，崔公子说，我是辛家杰出才俊，也是公子他老人家最得意的客卿……”

一听到这里，李清明脑子里顿时产生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如果当真是朱锦玉动的手，刺杀一个草包一样的辛智书对他有什么好处呢？不妨设想一下，在崔耿的地盘上，忠心于崔章南的人被收拾了，而且找不出凶手，这就是结结实实地打了崔耿的脸。接下来，继续忠于崔家的人也要开始掂量掂量，合计合计站位的问题了。死一个辛智书，对崔耿的影响的确很大。

一个很明显的下马威啊。

但就为了一个下马威，便动手杀人（妖）？李清明也有些愤怒起来，但以目前的信息，又想不出其他可能。

如果当真事实如此，那辛智书还真是挺倒霉的。

当然，李清明希望事实有所出入。如果这个逻辑一旦成立，那么这个新来的总督之子是什么一号人物也能推测一二：冷酷，行事肆无忌惮，甚至草菅人命都说得上，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东西。相比之下，崔耿虽然也是个老奸巨猾的家伙，但的的确确算得上一个好官，如果崔耿倒了，对煜中城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李清明暗暗叹息，在这种政治博弈中，辛智书是不折不扣的小人物，甚至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就成了双方打出来的一张牌，一枚棋子。这是小人物的悲哀，也是大人物丑陋面目的明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