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八年后(十八)(“我有个书签坏了你帮我...)
湖边石案旁,顾鸾一边等永昀的风筝,一边不动声色地看孩子们的动静。
永昀躲去了凉亭里,她在此处看不着。永昌和永昕都在不远处散着步,身边各有贵女在搭话。
除此之外,倒还有三位在陪霁颖玩。霁颖生性活泼,原也招人喜欢,只是此番这回也提醒了她,让她莫要因为秀女们待她好就看人家怎么都顺眼——这样的场合里,总有人会打通过讨好公主来接近皇子的算盘。
不远处的假山旁,永昌局促不安地与几位贵女散着步,不止一次地想逃。
与他同行几位贵女门楣极好,若放在一个月前,他会巴不得有一位这样的皇子妃,成为他争储的助力。但现在他想通了,便宁可娶一位门楣差些的,让父皇母后、让二弟都明白他的心思。
一行人中有一位谢氏,性子温婉,话不太多。其他秀女嘁嘁喳喳地先聊着,她多数时候都只在听,唇边含着浅浅的笑意,明眸里透着认真。
永昌第一眼见她,心中就怦然而动。但只需看一眼她头上那柄雕琢精致的翡翠钗子,他也知她家世并不一般,生生绝了一切心思。
是以他们同行了半晌,他都忍着没与她说一句话。这样强忍,他心中也难受,终是回身,像众人颔了颔首:“我有些事,想独自待会儿,诸位自便。”
几位秀女都一愣,不及回神,皇长子已大步流星地走了,她们只得福身恭送。
永昌走出不远,看到几名衣裙朴素些的秀女在不远处的柳树下坐着,他咬咬牙,主动朝她们走去。
另一边,永昕硬着头皮和眼前的姑娘说了半晌的话,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我是不是见过你?”
面前眉目含情的女孩闻言与身边的侍婢相视一望,扑哧就笑了:“殿下过来搭话,臣女还当就是为先前的事,原是臣女想岔了?”
“……”永昕干咳,低下眼睛,“我一直觉得眼熟,一时却想不起。”
女孩垂眸,福了一福:“兵部尚书是臣女的祖父。去年清明殿下去京郊踏青,正碰上臣女与几位闺中好友在投壶。”
“啊!”永昕恍然大悟。
那日他是与几个伴读、侍卫同去的,闲来无事也找了个地方投壶。后来看见她们,因着年纪相仿,不知不觉就凑在了一起玩。
岳氏投壶是投得极好的,炫起技来,能边翻筋斗边投,还能百发百中,把他身边的侍卫都看傻了。
只是那天岳氏穿了一袭裋褐,利落英挺,很有几分男孩气。现下她换了女子常见的襦裙,珠翠满头,英气尽被遮掩住,这才让他对不上人了。
想起她是谁,永昕不禁多看了她几眼:“原来你穿裙子长这样……”
“……”岳氏双颊一红,低下头,“殿下这话,是嫌臣女不好看么?”
“没有没有。”永昕连忙摆手,“好看的,都好看。那天你英姿飒爽,也好看。”
岳氏有些意外,不自禁地睇了他一眼。
她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从小到大,她已见过太多人嫌她不够温柔。许多长辈提起她都皱眉,张口闭口都是怕她嫁不出去。也就爹娘肯惯着她,觉得她喜欢那样摸爬滚打也没什么不好,至于嫁不嫁得出去,爹娘也不太在乎,爹爹官拜尚书,她的日子并不需发愁。
凉亭中,永昀低头作着画,目光时而不动声色地微转,打量小卓。
小卓在他跟前当差近两年,事情已做得娴熟。端茶研墨都能在恰到好处的时候,而且能不发出一点声响,不搅扰他。
可今天,他就是看小卓不顺眼。
没良心。他要娶妻了,她还挺高兴!
永昀一壁运气,一壁草草地给风筝画完了最后一笔颜色。
颜料还半湿着,需得晾一会儿。永昀放下笔,抱臂沉默而坐,暗暗跟小卓赌气。
等颜料晾干,他就拿起风筝径自走出了凉亭。途经小卓身前,他没停一步,小卓看得一怔,却不明原因,只得一语不发地跟上去。
“母妃!”永昀回到顾鸾身前,将风筝交给她。顾鸾接过来看看,赞道:“着实不错,可比尚工局送来的别致多了。”
说罢,她睇了眼在不远处玩闹的霁颖,又把风筝递回了永昀手里:“原是答应了霁颖陪她放风筝,今日身上却累,懒得动了,你陪妹妹玩会儿去吧。”
“……”永昀自然愿意陪着妹妹,但一看霁颖身边的那几个秀女,他就头大。
可他也看得出,母妃根本就是故意的。这是怕他性子野索性溜之大吉,所以找个合适的由头,让他非留下来和秀女们相看不可。
可他……可他心里有人了啊!
永昀拧眉,语气生硬:“母妃,选皇子妃这事,让哥哥们先选吧,儿臣不急。”
顾鸾不料他会突然开诚布公地来这么一句,稍稍一愣,即道:“急不急都不打紧,你只当随意走动。若有合心意的,那就正好,若是没有,再慢慢挑也不妨事。”
她这话说得宽和,永昀闻言也不好硬顶,心下一喟,终是拿着风筝找霁颖去了。
如此这般,众人在太液池边游玩了大半日,临近傍晚才散。孩子们各自回了住处,顾鸾回了纯熙宫,等不多时,楚稷就到了。
一进门,他就拉着她问:“怎么样?那三个都什么心思?”
一脸兴冲冲的劲头太好笑了。
顾鸾忙挥退宫人,与他坐下来:“永昕和兵部尚书家的姑娘好似很谈得来,我瞧他们说了一下午的话。”
楚稷一听就点头:“这论身份也般配。”又问,“永昌和永昀呢?”
“永昀……我没看出什么来,这小子平日里只知道疯玩,对婚事一副不着急的样子。要我看倒也不必着急,慢慢来吧。”顾鸾道。
在她看来,永昀这好玩闹的性子娶了妻,容易委屈姑娘。若等个一两年能让他沉稳些,再挑选皇子妃也好。
楚稷听出她的意思,略作思忖,也道:“他一副自己还没长大的样子,等等也好。”
“至于永昌……”顾鸾皱了皱眉,“他一下午都跟一个黄氏待在一起。我看黄氏是个老实的孩子,只是门楣实在低了些,一时拿不准他是真的喜欢,还是为着别的。”
楚稷想了想:“谢氏呢?”
这回该有个谢氏,家世极好。她上一世就是永昌的皇子妃,大气又温柔,在京中风评极佳。
顾鸾却摇头:“没见他对谢氏有什么意思。我仔细想了想,这谢氏,上辈子是皇后娘娘离世前就给他定下的,虽是婚后过得如胶似漆,但若让他自己去选,倒也不太说得准。现下他如是自己没那个心思,咱们也不好强求他一定跟谢氏在一起。”
“是不必强求。”楚稷颔首,“但这谢氏是个好孩子,咱们又知他们必定处得来。不如你寻些机会再召她过来坐坐,万一永昌还是喜欢……”
“这好办。”顾鸾应下,“过两日我就再召谢氏过来。正好让黄氏也来一趟,邀两位贵妃一同见一见,看看究竟好不好。”
“嗯。”楚稷点了头,沉吟半晌,又道,“还有件事。”
“什么事?”顾鸾见他神色发沉,不自觉地提起了三分神。
却听他道:“我有个书签坏了,你帮我修一修?”
“什么书签?”顾鸾不明就里,“这样的东西原就不禁用,何不换个新的?”
“我用惯了。”楚稷口吻清淡,手往袖中一探,先取出一本奏章,又翻开,才拿出一枚薄薄的书签来。
顾鸾那副不明就里的神色在触及书签时蓦然僵住——她清清楚楚地看到,那枚长方形的书签以洒金笺为底,外面覆着一层半透的宣纸,宣纸与红叶间夹着一片红叶。
陈年旧事浮上心头,一股不祥的预感令她双颊骤红。她顿觉如坐针毡,窒息地起身想逃。
“外面的胶开了。”楚稷噙着笑将书签递给她,“我原想凑合用,结果用了两日,红叶也掉了。”
顾鸾看着他这副笑,脑中“嗡”地一声,一下子从茶榻上窜起来,捂着脸跑了:“你别说了!让尚工局做新的给你!”
楚稷怔了那么一瞬,旋即放声大笑。
他笑音清朗,回荡在殿中,让她躲无可躲。他于是眼看着她钻到了更衣所用的屏风后,便站起身,寻到屏风后找她。
她无地自容地蹲在地上,手还捂着脸,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他笑得止不住,蹲身将她搂住:“至于吗?”
顾鸾僵在那儿,不说话。
楚稷笑说:“‘聊题一片叶,寄予有情人’,多好啊,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你别说了!!!”顾鸾吼他,眼中几要淌出泪来。
那是情谊尚未戳破时的百转柔肠,若当时就被知晓便也罢了,现下时隔十几年被他发现、还被这样说出来,好丢人啊!
“哈哈哈哈。”楚稷乐不可支,见她蹲在那儿较劲,索性伸手往她腿弯里一探,硬将她打横抱起来,“乖啊,帮我把书签修了,我给你做灌汤包吃,好不好?”
“不好!”顾鸾大呼,“换一个吧,求你了。你堂堂一个皇帝,一个书签用十几年也丢人啊!”
“行,换一个也行。”他答应得很大方。
继而话锋一转:“那你再给我做个新的,这句话写在明处。”言及此处他一想,有了更好的办法,“我自己做也行,你给我把这句话写上就好。”
“……”顾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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