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八年后(十七)(“……今日上巳节是个好...)
说完这两个字,永昌鼓起十二分勇气,大步流星地走向寝殿。
寝殿里,顾鸾正读书,楚稷看着奏章。冷不丁地见永昌进来,神情沉肃、衣袍生风,都不由一滞。
顾鸾的第一个反应是:永昀又打人了?
不对,永昀还下不来床呢。
楚稷放下手中的本册:“怎么了?”
“父皇,儿臣……”跟父亲视线相接的一瞬,永昌又一阵止不住的心虚。
这阵心虚,直让楚稷和顾鸾都心中一紧。
殿中的气氛寂静了三分,顾鸾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怎么了?”
昨天刚打了一架,今天又怎么了?!
“儿臣……”永昌竭力地调整心绪,终于硬着头皮说出来,“儿臣想告个假……出宫玩一日。”
“?”
楚稷和顾鸾相视一望,顾鸾心想:就这事?
永昌紧跟着又说:“半日……半日也行,不耽误课业的。朝中近来也没什么事交给儿臣办,儿臣就想跟三弟……”
“你去吧。”楚稷没待他说完就点了头,永昌一怔。
顾鸾看着他,笑意无奈:“钱够不够?你难得出宫玩一趟,可该痛快些。”
永昌懵了,滞了半晌:“够的……”
“那就好。”楚稷点点头,“哪天去?”
“等……等三弟伤好。”永昌边答话,心里边打鼓。
他知道这没什么不对。父皇待他们从来不刻薄,不提永昀,永昕也是常出宫走动的。
可他一时就是不大适应,心里总不安生,生怕自己这一去会惹出什么麻烦。
踟蹰片刻,永昌觉得不必这样瞻前顾后,便匆忙一揖:“那儿臣告退……”
楚稷:“去吧。”
他走出两步,又折回来:“那若……若是有什么事,父皇着人去寻儿臣……”
“你这孩子。”楚稷笑了声,摇头,“就是朕这个当皇帝的出去玩几日,天也塌不下来。”
顾鸾也看出了他的心神不宁,不禁心疼他先前过得压力太大,也开口劝道:“哪来这么多心事?你放心去玩就是了。永昀对这些玩乐之事最熟,你且让他安排去,带齐侍卫别出事就行了。”
“哦……”永昌讷讷,稍回神,连忙点头,“好,儿臣知道了。”
语毕他又一揖,这回可算踏踏实实地告了退。楚稷待他离开,啧了一声:“这小子许久没好好玩过了。你回头私下告诉永昀,让他尽管带着他大哥疯,一两日不想回来就在外面找地方住也可。”
“好。”顾鸾含笑点头,目光落回书上。
又听楚稷十分严谨地补充说:“但不许去秦楼楚馆。”
顾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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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到了一月末,永昀的伤一痊愈,就拉着永昌出去疯去了。永昌愿意出去玩,永昀其实十分开心。宫里就他们兄弟三人,平日里只有他一个爱玩的,总显得他不学无术。可他又的确爱玩,就只得盼着哥哥们也常出来玩乐几回,好显得他不那么疯。
他们这一玩,就在宫外待了三四日。好巧不巧的,这三四日里尚仪局也将殿选的名册理了出来,呈去了纯熙宫。
这能送到皇贵妃手里的名册,便已是初选过了的。家世要看得过眼,不能有恶疾,长得也至少要周正,这才能到殿选上请圣驾一看。
但饶是如此,名册仍理了厚厚四本。
顾鸾请了两位贵妃一道在纯熙宫陪她看,想从名册里先挑几个可靠的,以便日后多留意。二人都看得头疼,贤贵妃揉着太阳穴笑叹:“还好臣妾就一个女儿。这若也有个皇子要这么选妃,臣妾准要报病溜去行宫躲着了。”
“你这话就站着说话不腰疼。”舒贵妃瞪她,“也就是咱们大公主省心,自己早早挑定了夫婿,不必长辈们费神。若换做悦颖你再试试……皇上几年里为她看了多少夫婿?真是比这选皇子妃还要累上百倍。”
舒贵妃说到此处就唉声叹气,感叹悦颖不让人省心,又心疼悦颖命不好——好不容易选定了夫婿,却就那么一眨眼就没了。
顾鸾听得心下一喟。她知道舒贵妃还是在忧心悦颖的终身大事,可她和楚稷一起想过许多回,终究还是觉得杨青和悦颖的事不能告诉舒贵妃。
他们两个能将此事看开,是因为历过的事够多,觉得这些情爱之事大可不必在意旁人的目光。
可他们都是活过一回的。多了一辈子的记忆,连生死都会看淡不少,当然能将这些问题看得更开。
舒贵妃终是不能比的。他们也不敢赌,免得给悦颖捅娄子。
她于是只笑笑:“我知你总不放心悦颖。要我说,也罢了。皇家的公主,这辈子横竖也不必图夫家照顾,她如今自己过得舒心就最紧要,你何苦总替她去愁苦那些有的没的?”
舒贵妃听得面上讪讪。
悦颖没能顺利出嫁,她心里总归是难过的,有一阵子时常长吁短叹。时间久了,她也觉得自己总念叨这些不好,至少会让旁人听了心烦。
所以她刚才竭力地忍着没再提这些,却不料顾鸾还是探知了她的心事,这就劝了起来。
舒贵妃苦叹一声:“女儿家,总归还是要有个家的。”
“是个人都要有家,可要我说,这家成不成样子却不看有没有个男人。”贤贵妃温声,“咱们都是膝下有孩子的人,平日也还能见到皇上,便也罢了。可你看后宫旁的姐妹,入宫少说也有十年了,平日里连圣颜都见不着,却仍愿意待在宫中,不愿改嫁——你说她们这是为着这个‘夫君’么?无非是觉得自己这么过日子舒坦。”
“这话倒也不假……”
宫中自己自在过日子的例太多,舒贵妃多少被说服了些,眉心舒展了几分:“罢了,不说这个了。”说着点了点手上的册子,“我这看了几十页,瞧见这位纪氏倒想起来,过年时我见过这姑娘,是个聪明又本分的孩子,又出自勋爵世家,跟咱们永昕应是合适。”
顾鸾听到末处笑起来:“咱们只管看看品性出身,至于跟谁合适,到时候让孩子们自己相看去,我不操这个心。”
“也好,总要他们自己合得来。”舒贵妃言罢,让宫人取了笔墨,将这名字记了下来。贤贵妃见状,也写了几个自己适才看着好的。
这般一直忙到傍晚,三人总算从四本厚厚的册子里选出了二十几位姑娘。楚稷又添了几个,与那二十几位加在一起,整理成了一本新的本册。
待永昌和永昀疯玩回来,顾鸾就将兄弟三个都叫到了纯熙宫,头一回正经跟他们提了选皇子妃的事。
这事他们其实都早就知道,可被她这么一说,兄弟三个还是个个都脸红起来,一直红到了耳根。
“还不好意思啊?”顾鸾托着腮,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们。
他们近两年窜个子,已经个个都长得比她高了。身姿挺拔的大男孩脸红起来,看起来特别有趣。
“母……母妃……”永昕磕磕巴巴地先开了口,“这事您……和父皇……做主便好,我们就……”
“是啊。”永昌立刻点头,“我们等父皇的旨意便是。”
这哥俩言下之意,只要别让他们去见这些姑娘们,父皇母妃安排他们娶谁都行!
顾鸾置若罔闻,笑问永昀:“永昀呢?”
永昀一脸烦躁:“选什么皇子妃啊,没劲。”
“还没见你就说没劲。”顾鸾摒笑,幽幽目光自三兄弟面上扫过,“她们下月末进宫,到时我请她们来纯熙宫喝茶,你们一道见见,听话。”
“……”
永昀只是脸上烦躁未改,永昌和永昕的神情一下就垮了。
这种事,总感觉好丢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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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二月末秀女进宫的时候,皇子们院中都呈现了一派不同寻常的“愁云惨雾”。
真聊起来,兄弟三个也都知道这不是坏事,却一个个都笑不出来,天天唉声叹气。
三月初三,顾鸾挑定了上巳节这个好日子,传了十余位秀女到太液池边放风筝,又着人去向三个皇子传了话,让他们同来。
左等右等,眼看着都快到用午膳的时候了,兄弟三人终于都摆着一副如临大敌的面孔露了脸。
“母妃安。”
“佳母妃安。”
三个人规规矩矩地问安,顾鸾坐在石案边抬眸细看着他们的表情,感觉他们从来没这样别扭过。
她忍着笑:“都放松些。今日天好,放放风筝也自在。永昀平日善于画这些,去给母妃画个风筝来,一会儿母妃带霁颖一起放。”
永昀本就心烦,闻言脱口而出:“母妃您怎么不跟尚工局要……”
被永昕一巴掌拍了脑袋。
“……诺。”永昀揉着后脑勺,不情不愿地应声。
湖边春风习习,拘谨的氛围很快放松下来不少。永昀有心躲人,不乐意跟母亲一起坐,待得宫人备齐笔墨就去了附近的凉亭里,在安静中略松了口气。
“殿下。”小卓手里拿着个空白风筝,衔笑上前,“画这燕子形的吧。正是春天,燕子应景!”
“小卓。”永昀皱起眉头。
他看着小卓的笑容,又想想自己的心烦意乱,觉得这笑容刺眼。
“你……”他抿一抿唇,“今天很高兴吗?”
小卓被问得一愣:“什么?”
他不说话,只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小卓察觉了些异样,却满目茫然:“……今日上巳节,是个好日子。殿下不高兴么?”
“高兴。”永昀这样说着,脸色却沉下去。低头蘸墨,一点笑意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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