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寺庙的休息室不大,朴实无华的装饰，干净柔软的被褥上散发着淡淡的焚香味道。

不知为何，像极了老宅里的熏香。

空调在头上咿咿呀呀地运转着。

方泞躺在床上双眼放空,若不是头顶的墙壁挂着一幅大字‘禅心’,他真以为自己回到了祖宅。

封允辙从饮水机那边拿来了一些温水，方泞喝了些便沉沉的睡下了。

方泞做了一个梦。

恍惚间又回到了陈家老宅。

宅子里，天井里莲花正开着,白的紫的，散发出一阵阵幽香。鱼儿在莲叶之下嬉戏,风动着石榴树，红艳的花抖落几片花瓣。

他坐在树下的躺椅上，看着头顶那片狭小的天空。

起云了,今天又是一个阴天。

为什么是又？他不知道，也想不起来。

手边的石桌上多了一份鱼糕，上面还撒着些他喜欢的干桂花,有人站在身边动作温柔地送到嘴边。

是小辙吗？

眼皮跟压了打石头一般，方泞感觉睁不开眼，只觉头面有些低热,额上和背上冒着细汗。和空调的冷风相遇，尽生出一丝凉意。

“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蹬被子……”声音低沉却很舒服。

方泞只觉有人用毛巾沾着温水一点点擦拭他的额头,动作轻柔，还细心地掖了掖被子。

是小辙吧。

方泞昏昏沉沉的，大脑无法思考。此时他只想靠近一点，贪婪地汲取更多的温柔。

“还是那么爱撒娇。”那声音喃喃说道,“很难受吗。”

方泞无力回答,只是微微蹙眉。

“可能是中暑了,身体还是这么弱。”

那手抚上他的脸颊,滴管式的硬物轻轻撬开他的唇缝，一股带着辛辣的药味在口腔中蔓延。

是藿香正气水的味道。

“睡吧，睡一觉就好了。”那声音渐渐远去，方泞又陷入了昏睡之中。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已是傍晚。

法会已经结束，方泞艰难地睁开眼睛，只看到封允辙坐在身旁。侧躺在他旁边挨着枕头，额发被汗湿了几缕，眉眼里尽是温柔。

“泞哥，要不要喝水？”封允辙柔声道，一边将方泞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

“几点了？”方泞摇摇头，嘴里还残留着些许药味，现在他比较想去漱口洗脸。

“晚上十点多了。”封允辙说道，“你睡了一整天，法会结束了。”

听到法会结束了，方泞立刻精神了很多。现在的他只想离开这里，回到封允辙的别墅去舒舒服服洗个澡，吃点热粥再睡一觉。

方泞努力坐起身，想下床穿鞋直接走人。

封允辙看穿了他的心思，无奈说道：“听说你爷爷情况好了一些，下午清醒过来了，所以法会明天还得继续。”

想想明天还要过来，方泞的心情瞬间跌到了谷底。

光坐车就要一个小时，然后又是傻乎乎地在闷热的大殿坐一整天。

“泞哥，要不我们今天晚上住在这里吧。”封允辙叹了口气，“大师说明天什么节，提早到六点开始。”

方泞沉默不语，作为一个医生，爷爷在住院，他居然在寺庙里开法会。

方泞叹了口气，还觉得有些头晕恶心，想起了藿香正气水。

便问封允辙：“白天你给我喝的藿香正气水还有吗？我胃不太舒服，想再喝一点。”

“白天？”封允辙有些讶异。

“白天你没过来给我送药吗？”方泞蹙眉。

封允辙心里一紧，白天他有每一两个小时过来看方泞一次，但从来没想过带什么药过来。

在他看来方泞只是太累了。

难道有人趁机进入了房间？还照顾了方泞？

封允辙瞬间觉得有些心塞，这也不是不可能，房间门关上并不能从外面随意打开，但只要有钥匙。

封允辙心里警报大作，难道是有人窥觑方泞？

看着方泞疑惑的表情，他咬咬下唇，又不好再说什么，怕现在状态不大好的方泞担心。

走廊有摄像头，只要查看一下便能知道。不过寺庙大概不会随意让他查看，而且如果是寺庙的人，八成会护短。

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封允辙随口应了一句。

外面的人说道：“厨房做了粥，如果有需要我可以送过来。”

封允辙晚上只吃了一碗挂面几个面包，现在也有些饥饿。再看看方泞，昏睡了一天，颗粒未进，脸色也不好。

封允辙应道：“那就麻烦了。”

没过十分钟，外面敲门声又响起。

封允辙看了一眼浴室那边哗啦啦的水响，方泞刚刚才进去洗漱。他打开门，外面站着个年轻僧人，手里端着餐盘，看到他便把盘子一递。

“有什么需要直接在门口叫一声便好了，二十四小时有人值班。”说完便行了个礼离开了。

浴室里，一道宽阔的圆镜挂在墙壁上，方泞立在洗手台前，洗了把脸感觉精神好了许多。

休息室带的浴室装修同种风格的朴素风格，洗浴设备一应俱全。其实休息室虽然简单却不简陋，堪比三星以上的酒店。

陌生环境总让人一时难以适应，住下来也不是不行。

这里处处有着老宅的味道，比如熏香，还有木质古典家具，还有被褥的材质。

只不过没有带换洗衣服，方泞打开壁柜，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浴巾和一次性用品。

走出浴室。

桌上各种小吃点心和热粥，还配了一小碟酸梅子。

看着热气腾腾的粥，方泞感觉到了一丝饥饿。

两人坐下用餐，斋饭斋菜意外的好吃。特别是那酸梅子开胃，方泞不觉多喝了几口热粥，粥里有放莲子枸杞芡实等药材，喝下去整个胃都暖暖的，也不痛了。

方泞暗想，不愧是他那讲究的爷爷选中的地方。这寺庙的生活条件还真不错，虽然是全素，味道完全不输云城的高级酒楼。

不多会，桌上食物被一扫光。

两人又去洗个鸳鸯浴，不过没敢出大声，毕竟是佛门清净之地。

这里又是平房，外面是花园，夜深人静的，能听到虫鸣蛙叫。

两人在床上滚了一圈，发现不穿衣服还是有诸多不方便。

浴室除了一次性用品，没有换洗衣服，封允辙从衣柜里找到几件长衫。

方泞随意挑了一件穿上。

“泞哥。”封允辙忍不住搂上去亲了一口，眼里全是痴迷，“你穿这衣服和画像的人好像。”

画像？方泞微微抬起双臂在衣柜穿衣镜前转了一圈，青白色长衫有些看着眼熟，才想起祖宅书房里的画像。身上衣服和画中人穿的款式差不多，区别大概就是他是短发。

这衣服看上去古怪，不像是僧服，也不像是睡衣。方泞看了一眼衣柜里，还挂着几件别的衣服，伸手便想脱下来，被封允辙制止。

“别换别换，泞哥穿着好看。”封允辙眼睛亮晶晶的，“我好喜欢。”

方泞红了红脸，这衣服穿着柔软，还算舒适。又抬眼看看封允辙，穿着一件青灰色长袍，活像个门板蒙上了一块布。

两人闲聊了几句。

封允辙收拾好桌面，将乘过食物的一次碗筷扔到垃圾桶，又扎紧塑料袋，怕留在室内会留下味道，准备扔出去。

方泞倚在窗边，掀开一点窗帘。

外面月色正浓。

花园安静，四处虫鸣。便提议：“闷了一天，正好出去走走。”

出门拐个弯便是花园，看到一个值夜的僧人，只是说晚上不要去大殿那边。

僧人坐在一个小隔间里，耐心地读着什么书。

方泞拉着封允辙便入了花园，走了两圈，除了小池荷花青蛙虫鸣，还有各种花草树木，蚊子也很厉害。

不一会方泞感觉腿上没有衣物覆盖的地方被咬了大包。

仰望飞虫乱舞的路灯。方泞坐在池塘边的大石头上，挽起裤腿开始数腿上被咬的大包。

足足五个包，鼓起来有些发红。

“我们回去吧。”封允辙有些心疼，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大包附近的皮肤，想帮方泞止痒。

方泞点头。

被蚊虫咬了，只要不是毒虫，忍忍就好。

清风拂过，头上垂柳轻动。

耳边听到一阵轻微的声响，似乎是有人在打电话，声音不大，掩盖在蛙声之中，细细一听觉得似曾相识。方泞将视线落向声音处。

一个不高的身影自树后的暗处步出，手机的光线印在脸上。

顷刻之间，方泞心里一紧，那张脸他永远也不会忘记，是失踪三年的罗玉。

封允辙似乎也认出了罗玉，暗暗拉了拉方泞的衣角。

封允辙小声道：“泞哥，你别急，我给吉爷爷发指定，让他派人过来。”

方泞思考了几秒，最妥当的办法肯定是让封允辙的人过来围住云起寺。

但吉爷爷过来也需要个把小时。罗玉身材矮小，不足一米七五，可以两个人合力抓人。状态好的时候，方泞有把握一个人也能将人制服。

现在的罗玉看上去穿着普通便服，拿着手机不知道和谁在联络。消失了三年，出现在寺庙也很诡异。

于是方泞说道：“我等不了，万一他只是偶尔到这里，跑了便很难再碰到。”

说完方泞便要冲上去抓人。

封允辙拉住他，说道：“我去抓他，你在旁边堵着。”

方泞点头：“惊动了寺庙的人也没关系，抓住了直接送到警察局，我当时在岛城有报案。”

绕到暗处封允辙轻手轻脚的摸过去。

还没靠近，草丛中窜出一只小猫，看到封允辙惊了一跳，发出一声‘喵’。引起了原本还在看手机散步的罗玉的注意，他立刻发现了封允辙，扭头就跑。

封允辙追了上去，两人消失在花园的夜色中。

方泞追在后面跑了一段路便气喘吁吁。

今天本来就不太舒服，他现在只觉得头晕脚软，没走几步便扶住路边的大树，心里恨自己不中用。

又咬咬牙，握紧了手机，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