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美好第一天从早晨的一顿丰盛早餐开始。

要有沙拉、水煮蛋、鲜牛奶或者燕窝粥,还有爱意满满的吻。

过习惯了这几周和封允辙一起的生活，突然一大早去医院方泞还有些不适应。

坐了两个小时的车，只吃了一点冷三明治和牛奶,让方泞的胃觉得有些不舒服。

倒在封允辙怀里打了一会瞌睡,感觉时间过得飞快，没多久就到了医院。

云城综合医院呼吸内科位于市中心，在全国综合实力排得上前三,有些科算得上国内顶尖，比如呼吸内科。

新建的住院楼有三十三层,通体黑色，非常大气，但过于严肃。

封允辙的劳斯莱斯转了几个圈才下到住院部的停车场,便看到方家的老管家亲自过来迎接。

看着老管家一脸亲切，态度如此的假惺惺。让方泞感觉不适。

并不是真的想过来迎接，不过是想借此跟封允辙拉近关系,毕竟封允辙目前在公司目前是父亲跟前的红人。

仅此而已。

方泞心里冷笑一声，第一次看到方家的佣人如此客气。想想以前，继母肖婳基本上把他排除在家族活动以外。

即使参加,也要会将他安排在最后面或者不起眼的位置。

VIP直达电梯门一打开就看到大群的方家人。个个表情严肃，如临大敌。虽说方家现任家主是方桐世,但方老爷子依然是方家固定资产的所有人。如果去世，按照会按照遗嘱分配财产。

方家的直系几乎倾巢而出，全部都聚集在这里，大家都紧张地看着ICU病房那边,恨不得跪到里面尽孝,看能不能在最后讨讨老爷子欢心,多捞点遗产。

空气中蔓延着消毒水的味道。

走廊里有患者在家属搀扶下,在走廊上缓慢行走，方家人的到来明显妨碍了正常的医院秩序。

ICU病房外站着几个僧人模样打扮的人。让方泞觉得好笑，方老爷子晚年信佛到了痴迷的程度，不但逢年过节要去寺庙，每年还得过去住上一段时间。

无非就是人到暮年，心里怕死。

如今人快不行，还把僧人叫来，白白给医院的工作人员看笑话。

方泞步子有点重，不太想过去，他对方老爷子的遗产没什么兴趣。如今最想做的，是把欠条拍在自己父亲脸上，将浮云山本属于外公的地拿回来。

但现在，并不是时候。

看他脚步慢了下来，封允辙温柔地搂住他的肩膀。夏天衣服单薄，方泞能感觉到封允辙掌心的热度，一点点传过来，给他力量。

ICU透明玻璃窗口那边，方父方桐世站在最前面，正凝视着里面，眼底全是紧张，倒看不出什么悲哀。

继母肖婳则一脸倦意地牵着宝贝儿子方浩站在旁边。明显她作为儿媳妇，方家家主夫人，作为表率，半夜就候在这里，顺便带了自己儿子。

方浩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本应该是刚刚开始的快乐暑假，半夜便被亲妈拉到医院来。

再外一圈便是方泞的堂叔们，堂哥堂弟们站得很远，明显没有资格站在病房那边。

走廊那头一个护士戴着口罩推着治疗车路过。轮子的‘噜噜’声表达了她的强烈不满。

封允辙悄悄拉着方泞绕到护士站那边，稍微走近了一些，被眼尖的小堂叔看到。

这堂叔在方家公司里做了个无关紧要的虚职十多年，正眼红着封允辙，于是尖声尖气叫道：“我们都守了一夜，大侄子怎么才来？”

阴阳怪气的话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原本安静的走廊，亲戚们开始窃窃私语。

方桐世从ICU里收回目光，转头看过来。

“泞泞，你为什么现在才到，学医的人还照顾不好自己的身体吗？”方桐世表情严肃说道。

肖婳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方泞，方浩则在一边翻白眼吐舌头。

还没等方泞开口，封允辙笑脸挡在前面：“伯父，泞哥只是最近太累了。”

看到封允辙，方桐世的表情松了许多。封允辙最近在一个大工程里面帮他牵线搭桥，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方泞还在晕车中，头昏脑胀的，胃也不大舒服，他懒得说话，不过职业习惯让他看一眼玻璃里面。

好几年没见的爷爷，看上去非常陌生，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

旁边各种仪表有条不紊地在工作。

除了医生护士，还有一个人穿着隔离服立在病床前。

背影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高度，也算不得多魁梧，遮得非常严实又是背面，方泞也看不出是哪位亲戚。

但站姿先出的气质非同一般，让方泞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父亲都没进去尽孝，居然有人先进去了。

难道是律师？

方泞又看了一眼身旁，封允辙还在和方桐世寒暄，顺便聊了几句公司的事情。因为牵线搭桥的事情，方桐世对这准女婿开始另眼相看，最近将一个小项目给了封允辙。

不过是个不痛不痒的小项目，方泞好奇翻了翻企划书，封允辙解释了好一会他才明白。

方泞感觉父亲是在试探封允辙，但封允辙想怎么做他也管不了。

封允辙想要掌握方家，不是一时半会能达到目的的。毕竟方桐世才五十多岁，要退位太难。除非等上个十几二十年，方泞没有这么多耐心，而且未来会怎么样不好说，继母肖婳的家族也不是省油的灯。

但是现在自己手上没有什么能对抗的资本。

方泞想过了，再过一段时间，等封允辙稳定了，他便还是去医院协助导师研究项目。

一边得机会拿着借条找父亲谈判。如果谈不拢再找个靠谱的律师打官司。

冲动解决不了问题。目前阶段主要是收集证据。在他的耐心被完全被消磨之前。

方泞脑子里还在盘算着，全场安静下来，在一边闲聊散漫的亲戚们个个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大气不敢出。

不就一会，里面那人便走出来。

围在ICU病房门口的方家人跟摩西分海一般让出一条路。方泞也趁机和封允辙缩到最后面的墙角。

刚刚候在走廊的僧人们连忙上前帮忙脱掉隔离服。拿掉隔离衣、戴口罩、手套、鞋套等之后，那人露出真容。

是个面色红润的长者，一身朴素的僧袍，看着有六七十岁，脸上饱满，面虽老而无衰色，从背影完全看不出来是个老人。

方泞没什么印象。但根据衣着大致也能猜出来，大概是附近寺庙的哪位高僧。

方桐世合掌行了个礼，问道：“大师，我父亲怎么样了？”

长者道：“死亡不过是另一种开始。不必太过悲哀……”

现场众人开始低头合掌，虔诚地聆听大师的佛语。

长篇大论的说辞让方泞往封允辙后面缩了缩，低头偷偷打了哈欠，再抬眼撞上长者的目光。

那看似坚定淡然的目光里，藏着一些复杂的情绪，惊讶？悲哀？欣喜？

让人捉摸不透。

就这样对视了几秒的时间，方泞觉得那目光越来越炽热，完全不像一个出家人应该有的眼神。

他蹙眉收回目光，默默垂下眼帘。

全场都低着头闭着眼，周围无人注意到。

长者嘴里淡定宣扬着佛理，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方泞，越来越炽热的目光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封允辙也发现了不对劲。在医院ICU门口宣扬佛法已经够离谱了，这长者明明是个出家人，而且年纪一把，却非常露骨地看着方泞。

无耻，为老不尊。

窥觑我老婆！

封允辙心中不悦，拉住方泞的手便要离开。他们的位置虽不是最后面，却靠近护士站那边。只要绕过护士站，能从普通病房那边出去。

“就是这样……佛的智慧无穷无尽……”

眼看着方泞要离开，长者立刻语毕。

众人睁眼一脸顿悟的虔诚模样，让方泞看着好笑，现场又有几个是真正信佛的？大概都没听懂，不过是装装样子，不做演员可惜了。

长者悠悠道：“我打算今天在云起寺为方老施主做一场祈福法会。”

方桐世马上上前行礼道谢：“大师辛苦了，一切都听大师的安排。”

长者环视一圈，目光擦过方泞的脸时多停留了零点几秒，又说道：“上午便可开始，需要方家子孙一起参加。”

“那是自然。”方桐世点头，给后面的管家使了个眼神，给现场的各家安排一下。

方泞看在眼里，他知道父亲根本不信佛，不过是为了显得孝顺，毕竟爷爷的病反反复复，今天进了ICU，明天可能情况又好一些会转去疗养院。

人没去世总是要把样子做足才行。

简直虚伪至极。

现场方家众人开始积极响应，方桐世安排一个堂叔留下守在病房外，准备领着其余人一起跟着长者前往云起寺。

方泞对寺庙兴趣平平。

何况长者让人感觉很不舒服，他暗暗拉了拉封允辙的衣角，使了个眼神又扬起下巴指向护士站那边。

打算伺机溜了。

方家众人开始跟着长者和僧人后面往电梯移动。

方泞和封允辙也跟着人群往护士站那边走，最后停在护士站那边，方泞向护士询问了几句医疗方面的问题。

封允辙打算找个机会直接和方泞离开。

一群人浩浩荡荡才走到电梯口。

长者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却不见方泞，对身旁的方桐世说道：“方老施主刚刚特意提到了他的长孙。”

方桐世顺着长者的目光，巧好看到方泞和封允辙正在护士站，方泞和护士聊得正开心。

众人齐刷刷地回头。一干人等的目光全聚焦在方泞身上。

封允辙耳朵尖，早就听到了众人的议论。低声跟方泞说道：“那个色老头说你是方家长孙，必须参加法会。”

方泞顿时觉得又尴尬又好笑。

什么长孙？

自己充其量不过是个没妈的不受宠的儿子罢了。

再说了，方桐世也不算是长子，按顺序排自己的大叔伯才是长子，还是第一任妻子生的。

继母肖婳不满道：“老爷子没提到浩浩吗？”说着将迷迷糊糊的方浩推到方桐世和长者跟前。

长者没有答话。

方桐世无视自己的妻子，严厉地叫住方泞：“你要去哪里？法会马上就会开始。”

方泞顿了顿，敛住眼睛里不情愿地的小情绪走过去。这种时候还是必须得认怂，要不会被人诟病‘不孝’。

长者的嘴角露出细微的笑容，看了一眼旁边，最近的僧人立刻心领神会地让出位置。

封允辙马上也跟着挤过来，挡住方泞，说道：“我们刚刚准备去找洗手间呢。”

长者皱眉：“这位是？”

方桐世回答：“是我的准女婿。”

长者点头，深深看了方泞一眼。电梯‘叮’的一声打开门，他转身走进门去。

方泞有些无奈，只好跟在后面。

电梯虽说是医用大电梯，但空间必定有限。

长者和方桐世首先进入电梯内，后面僧人们跟着进入。谁又敢和高僧家主一起乘坐电梯呢。

再说了，按辈分，有父辈的，哪里轮得到小辈。

堂叔们也都在观望。

方泞在犹豫中还没上电梯，封允辙则站在电梯口伺机而动。

长者见方泞没有跟进电梯，表面不动声色，却让旁边的僧人一直不关上电梯门。

方桐世觉得有些诧异，明显感觉到长者待方泞有些不同。直到长者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两句。

方桐世眉头一皱，一直在点头，听完大师教诲，抬头对方泞说道：“和我一起去云起寺。”

方泞目光在四处游走，有些不太情愿。

封允辙一激灵还没迈入电梯中，旁边肖婳带着方浩挤过来。

“来了来了。”肖婳大大咧咧将方浩往电梯中间一推。

肖婳笑道：“大师，我家浩浩聪明伶俐，您看……”话还没说完便被丈夫瞪了一眼，怏怏闭了嘴。

见无人进入，肖婳笑眯眯地按了关闭键，电梯门缓缓关上。

方家众人见方桐世走了，便不再装模作样，直接做了个鸟兽散，毕竟一会还得去寺庙开法会。

方泞心里松了口气。

这继母平时恶毒，今天总算做了件好事。后面封允辙扶住他的腰身，从后面亲昵地贴上来。

“泞哥，如果觉得累就不要去了。”封允辙伏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他看方泞没休息好，一脸疲倦，听说法会不是站着就是跪着，可能还得绕着佛堂走七七四十九圈或者九九八十一圈。

他不免有些心疼。

“不行。”沉默了片刻，方泞想了想，“法会还是得去。”

“也是，百善孝为先。”封允辙嬉笑道：“那一会你靠在我身上，或者我抱着你。”

方泞笑笑：“那倒不必，忍忍就过去了，又不是天天做法会。”

三天后。

方泞疲惫地坐在佛堂里，他怎么也没想过，这法会还真就天天做，就真没完了。

一天十个小时，从上午九点开始，一直持续到日落。

方老爷子还睡在ICU病房里昏迷不醒，父亲方桐世也就来了一天，第二天便变成了方泞为主的法会。

佛像前僧人们在诵经，跪着一干人等，个个苦不堪言。就连他那继母和继弟，都还坚持跪在最前面。

不知为何，方泞没有被要求跪拜，而是安排坐在旁边在软蒲团上。

坐着也好累。

方泞忍不住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这里烟雾缭绕，也不是很通风透气，人多显得格外闷热。

蒲团毕竟没有靠背，他感觉整个人昏昏沉沉，随时都要倒下。

一旁的封允辙将水递到他嘴边，柔声问道：“泞哥，要不要去休息一下，这里有我就行了。”

方泞点点头，摇摇晃晃站起身，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封允辙的搀扶下，往侧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