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修心里有一种难言的情绪。他很少在意别人如何看他，但对沈朝颜又有不同。

那种渴望被对方理解，面对被质疑会失望的感受，对他来说很陌生，也有一丝难以启齿。

只是他惯常漠然自持，单从面容上很难察觉。

沈朝颜不安地动了动身子，这也是她第一次在萧衍修的威压下，会觉得如芒在背。

其实她很想问萧衍修，究竟为何愿意娶她为妻，是出于对同盟的帮助，还是有哪怕那么一丁点的男女之情。

然而她问不出口。

坦诚应该是相互的，她做不到不知道自己对对方的感情，却要求对方掏出真心给她看。

屋子里极安静，两人之间是无尽的沉默，比剑拔弩张还让人心紧。

沈朝颜尽力调整心绪，敛眸默然半晌，缓缓道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王爷，您待我和镇国公府的好，我是看得到的，亦铭记难忘。我仰慕您，尊重您，时时刻刻希望自己能成长得更快些，能不再需要处处倚仗您，而是做与您并肩而行的赤诚盟友。”

“可若做摄政王妃……坦白说，这种身份的改变让我无所适从。我想，我得先弄清楚，自己是以什么心境面对您的。”

沈朝颜神情极郑重真诚，清亮的双眸如水，直直望进萧衍修的心里。

萧衍修默默与她对视，放在膝头的手握紧，又逐渐松开。

他看着风姿耀眼却仍有稚气的那张脸，突然明白，纵然这个少女身上始终是远超同龄人的冷静和聪慧，可她终究未经情事。

萧衍修莫名自嘲，是他太心急了。

这般想着，他周身的冷意渐渐散去，道：“你还有一年时间才及笄，不急。”

沈朝颜心中陡然一松，真心实意福了福身：“多谢王爷宽宥。”

两人之间又陷入安静，不过气氛明显缓和许多，沈朝颜突然有些微的赧意，发觉自己似乎没法像以前那样对萧衍修插科打诨了。

萧衍修却恢复如常，姿态松弛下来，想了想道：“方才白大将军似乎气狠了。”

沈朝颜浅笑：“可不是么，我外祖父打定主意给您下马威，结果被您搅得头昏，这会子估计还在生闷气呢。”

“大将军宁折不弯，对他来硬的，只会适得其反。”萧衍修亦笑，有一丝少见的狡黠。

沈朝颜忽地哎呀一声，嗔道：“王爷您太狡猾，瞧给外祖父气的，竟将最重要的问题给忘了！”

萧衍修挑眉，目带询问。

“我外祖父本来想敲打一番王爷，让您保证按镇国公府的规矩来，成婚后不纳妾……”

说着，沈朝颜便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眼下的身份说这话，像提要求的意味。

让一个皇室中人不纳妾，简直天方夜谭。

但是……按照萧衍修前世的轨迹来看，他似乎心思不在男女之情上，沈朝颜又忍不住想，或许他连王妃也是可有可无的？

萧衍修却蹙眉反问：“为何本王要纳妾？”

被他这么一问，沈朝颜也有些愣住。

她哪里知道男子为何要纳妾啊？！

天下女子，谁不期望一世一双人，可偏偏男子视纳妾为常事，不纳妾才是奇怪。

萧衍修神情坦然道：“本王没有纳妾的打算，亦不喜。若你不做摄政王妃，王府里也不会有别的女子。”

沈朝颜心里一惊，轻咳了声掩饰尴尬。

难不成这位大爷前世不娶妻，是因为他们俩人没交集？

这真的是很诡异的猜测……

沈朝颜下意识晃晃脑袋，摆脱掉莫名其妙的想法。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国公府的下人默默进来，小声说：“大姑娘，国公爷让小的来催……客人该走了。”

沈朝颜无奈失笑，她竟不知外祖父也有倔强闹脾气的时候！

看那下人一直偷偷朝自己瞥，萧衍修也摇头笑笑，随即与沈朝颜告辞。

与萧衍修把话说开后，沈朝颜也觉得心里舒畅许多，乐乐呵呵的回了沈府。

……

皇宫，御书房内。

萧天逸与圣武帝对坐下棋，但两人的心思都不在棋局上。

圣武帝随手落了一子，道：“那圣旨你亲眼见到了？”

“是。”

萧天逸恭敬颔首，面容沉郁。

“儿臣没想到，九皇叔竟真的有那圣旨。”

圣武帝面容平静：“朕还是皇子的时候，便听说过此事，倒也不奇怪。”

萧天逸抬头瞅了眼圣武帝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如今九皇叔将它用在了儿女私情上，父皇应当可以高枕无忧了。”

圣武帝将棋子在手中掂了掂，意味深长地睨了眼萧天逸。

“你以为……那张圣旨是做什么的？”

萧天逸一愣，支支吾吾道：“儿臣，儿臣不敢说。”

“说。”圣武帝有些不耐，“朕赦你无罪。”

萧天逸这才赶忙道：“儿臣听闻，那圣旨是皇爷爷用来掣肘继位天子的……”

“荒唐。”

圣武帝从鼻孔发出冷哼，看萧天逸的眼神也有些不成器的意味。

“你且用脑子想想，先帝若真想掣肘继位之人，直接立遗旨，让更属意的人登位便是，何必多此一举，管身后发生的事？”

“这……父皇说的有道理。”

萧天逸也迟疑了，“那空白圣旨留给九皇叔，究竟为何？”

圣武帝看着棋局，不疾不徐地道：“就是眼下见到的目的。”

见萧天逸听得茫然，圣武帝便更加不以为意，说话也随意起来

“就是你皇爷爷给你九皇叔娶媳妇的。”

萧天逸登时眼睛圆睁，不可置信道：“为何要如此？即便没这个圣旨，九皇叔也可以随意娶心仪女子啊！”

这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

先帝圣旨是多么重要的东西啊！随便在上面写点什么，就可以颠覆整个安缙！

可如此宝贵的东西，居然用在男女之事上？！

萧天逸这种人，永远不会明白。毕竟对他来说，权势何其难得，而女子又何其普通。

圣武帝似乎想起往事，沉默几息，叹了一声。

“许是你皇爷爷，是真心疼爱你九皇叔吧，不忍心他受一丁点委屈。”